作者:鸾镜
第195章 裴公子,我们是不是从前认识?
那人收起金令,凛然有度的派头,“这就不必大人操心了。大人只需记得,那牢狱里的人,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人物。”
竟是有内阁之人护着。
要知那可是天子近臣,就是给知县一百个胆子他也万万不敢得罪了去。
于是着急忙慌赶过来,好在是及时阻拦了。
知县自觉这头顶上的乌纱帽算是堪堪保住了,也不敢耽搁,亲自去裴琮之面前献殷勤。
“裴公子可受委屈了?”
他满脸堆笑,只差没把“殷勤”二字写在面上。
又故意呵斥两边的衙役,“好大的胆子!谁准你们对裴公子动的手?本官不是好生交代了嘛?裴公子是读书人,学堂里的夫子,往后是有功名在身的。你们得好生照看着,万万不可对裴公子动刑!”
衙役眼瞧着他变脸如变戏法,满肚子委屈,无处诉,只能生生受下这呵斥,垂首候去一旁。
只这何昶是个格外没眼力见的。
眼见得裴琮之要被知县屈躬哈腰请出去,连忙来拦,“欸?大人您先前可不是这样的,咱们不是说好了的嘛?”
他花了大把的银子出去,如今偃旗息鼓,自是不肯依。
知县如今哪里还顾得上他,向左右衙役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上来将何昶拖下去。
“等等——”
正这时,裴琮之淡淡出声。
众人的目光皆看了过来,他面不改色,声音仍旧淡淡,转身问知县,“敢问大人,这大梁律法,当街调戏良家姑娘,该当何罪?”
杖刑二十,关狱一月。
只是这何家自来与官府交好,知县有些迟疑,赔笑道:“这……裴公子言重了吧?不过是说笑两声,哪里谈得上就调戏了。言重了言重了……”
他有心打马虎眼糊弄过去,未料裴琮之听了这话,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来。
“原是何公子并未当街调戏,那裴某这无故伤人的罪可就坐实了。既如此,裴某便不能随大人离开了。这牢狱得坐,板子也该打下来才是。”
这怎么行?
内阁里的那位大人已经发了话,他现今如何敢动裴琮之。
知县如今急得一个头两个大,是热锅上的蚂蚁。
一个是关系他乌纱帽的菩萨,一个是关系他仕途的财神爷。
两相比较。这乌纱帽没了财神爷又有何用?
知县从未如此清醒,当机立断,吩咐下去,“何家公子何昶,当街调戏民女,按大梁律法,杖二十,关狱一月。拖下去,先行关押待审。”
可怜的何昶,大把的银子花下去,落得个把自己送进牢狱的下场。
何昶张着嘴还要再辩,被狱卒捂嘴强行拖了下去。
知县再躬身来请裴琮之,恭敬万分,“裴公子,请。”
程颂今日衙门正当值。
本来正焦急这裴琮之若是受了刑,该如何向沈清棠交代。苦恼之际,就见自家大人怛然失色,急匆匆跑去牢狱救人。
不消片刻,又见他毕恭毕敬地送裴琮之出来。
那模样,倒像是两人的身份浑然掉转了个儿。
但程颂现下最困惑的不是这个。
而是那个戴着宽檐笠帽的神秘人。
方才两人错身而过,他总觉得那人的身影有几分熟悉,却是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苦思冥想,也不得解。
但不管如何,裴琮之出了牢狱,这是好事。
他上前迎裴琮之,也让人去医馆给沈清棠递了话。
她这几日都是魂不守舍,虽说去知县那儿求了情,到底还是担心。
在后院熬药时,也是心不在焉,恍恍惚惚。
正逢一个扎着双髻的小童从前院跑过来,嘴里嚷着,“沈姐姐,程大哥让我给你带个话,裴先生回来啦!”
裴先生便是裴琮之。
他现在在学堂教书,旁人都尊称他为先生。
骤听这话,沈清棠当即从看炉火的小凳上惊起,连一旁盛着草药的簸箩都险些掀翻了去。
“康伯,我回趟杏花巷,去去就来。”
姑娘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雀跃,也没等康大夫应下,就提着裙,匆忙跑了出去。
天青色的裙摆从安济坊门前一晃而过,恍如振翅欲飞的蛱蝶。
沈清棠从未如此急切地跑过。
她飞奔过两条弯弯绕绕的深巷,掠过行人如织的清水桥,天青色的裙摆在青瓦乌墙间翻飞,似要带着她,乘风而去。
最后到杏花巷。
那天青色的裙霎时沉寂下来,她有些迟疑,缓缓推开并未紧阖的院门。
日光灼灼如华。
里面的公子慢慢转过身来,日光倾洒在他眉眼间,温润好看得不像话。
一眼经年。
姑娘忽然顿住,她只觉得这眉眼太过熟悉,好像许久之前便该见过。
可是想不起来。
她的过往是一片空白。
于是蹙着眉,喃喃开口问他,“裴公子,我们从前是不是认识?”
第196章 表明心意
听得这一问,对面公子眉眼的笑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寒眸里缓缓泛起的深雾。
若是细细瞧,还能看见里头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没回答,漆黑的眸子径直看进她的眼底。
沈清棠待要再问,身后一声轻唤打断了她。
“清棠——”
是程颂去而复返。
他送裴琮之归家,本想亲自再去安济坊找沈清棠。未料她一听消息便赶了过来,他跟在后头,竟是扑了个空。
眼下看着两人,也没察觉到他们之间的不对,径直走进去。
他跟沈清棠说话,“你怎么这么快?我刚去安济坊,康大夫就说你已走了。”
眼下他亲事在即,也是歇了对沈清棠的心思,待她又如从前一般,亦兄亦友,并无龃龉。
沈清棠回头看他,自然也是如常的温声细语,“我听说裴公子出了狱,一时着急,就自己赶过来了。”
她再转头看裴琮之,急切问,“裴公子如何出来了?那知县大人在狱里可给公子用了刑?”
她一心惦念他在狱中的情况,一时将方才的问话都抛诸脑后了。
裴琮之眸中的云遮雾绕早在他们方才说话时便已褪去。
如今眉眼清朗如月,瞧不出半点不妥,温声宽慰她,“沈姑娘别着急,我并未受刑。”
“是啊!清棠你放心,裴公子好着呢,没有上刑。”
程颂接着他的话讲,心里也是奇怪,又问裴琮之,“这知县大人好端端的怎么肯把你放出来了?”
他自是最了解这陵川知县的人,政绩无功无过,却甚是贪财。也知晓他已和那何昶约好,要暗地里给这裴公子上刑。
却不料如今刑未上,人也千尊万敬地好生送出来了。
裴琮之自有话解释,“我有个同窗好友,他如今在上京城里任职。此番我深陷牢狱,特意托人给他递了话。想是他在中间替我斡旋了一二。”
“原是这样。”
程颂也是个好糊弄的,不疑有他,“官高一级压死人,何况是上京城里的大官。难怪知县大人立马松口放人。”
只是也不免问裴琮之,“裴公子学识渊博,文采斐然,想来也并非池中之物,这样好的才能,如何不去考个功名?”
“不瞒程公子。”
裴琮之眉眼低垂,隐见落寞,“裴某不才,前年科考落第,实是羞愧。”
程颂自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找补,“一次未中罢了,还有下次。裴公子年轻,有的是机会,来年科考必能高中。”
裴琮之微微颔首,“谢程公子吉言。”
当真是儒雅谦逊的温润公子,和那夜里以风灯拦他的深寒冷眸截然不同。
程颂有时也会恍惚,那夜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不过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和姜思的亲事已成定局,不可更改。
自然也是乐见沈清棠能寻个好归宿。
这裴公子虽是清贫了些,但人品气度无一不出挑,想来日后必会有一番大造化。
两人若是能成了良缘,是再好不过。
程颂也有意留两人独处,寻着借口离开,“裴公子既回来了,清棠你也可落下心来了。我还有公职在身,便先走了,若是有事叫人去衙门寻我便是。”
他匆匆离开。
院里徒留裴琮之与沈清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