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鸾镜
沈清棠匆匆出来见的人是燕城。
阖家团圆的喜庆日子,两人在侯府右侧的角门口见面。府里人都在前院热闹,这里寂静极了,只有远处天边的烟火绚烂。
是见到情郎欢喜的姑娘,羞羞答答问他,“燕城哥哥怎么现在过来了?”
“我想妹妹了,过来看看。”少年毫不掩饰对她的心悦殷勤,又问她,“妹妹方才在做什么?可是和家里人一同守岁?”
沈清棠点点头,脸上红扑扑的,像抹了胭脂一般,再衬着那盈盈的水眸,好看得紧。
燕城再忍不住,悄悄去牵她的手,却难为情,拿着天冷做幌子,“妹妹冷不冷?”
她分明看穿,却也不揭破,任由他牵着手,舍不得放开。
两厢情浓,互诉衷肠,海誓山盟。
直到过来的时辰久了,才不依不舍地放开,催他走,“哥哥快回去罢,我也得回去陪着祖母守岁了。”
沈清棠掩上角门,提着裙回去。
一回头,裴琮之就立在廊檐底下默默看着她。
姑娘方还雀跃的眼眸霎时沉寂下来,语气也飘忽得紧,“哥哥何时过来的?”
“刚刚过来的。”
他温声回答,提步下游廊,走到她面前,自顾自牵起她攥着裙角的手,慢条斯理地问,“妹妹这手怎么冰凉冰凉的?”
裴琮之将那素手捧在手心,轻轻揉捏,温柔体贴。
又看她僵硬的脸,轻轻一笑,“妹妹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不过是见妹妹久未归来,担心妹妹,特意过来接妹妹回去。”
她眨了眨眼,这才寻回了自己的声音,“是吗?多谢哥哥挂念着,我现在就回去陪祖母。”
沈清棠欲走,却叫他拦下。
“妹妹这么着急做什么?”
她的手还叫裴琮之紧紧攥着,他不松,她挣脱不得分毫,只能抬眸问他,“哥哥到底想做什么?”
“妹妹不必紧张,我没想做什么。”
他极是矜慢闲逸,半点不在意她慌乱的睫与抿紧的唇,只慢悠悠牵着她的手,漫不经心开口,“天黑瞧不清路,我牵着妹妹走。”
她没得拒绝,只能顺从。
游廊弯弯绕绕,姑娘倒也乖顺听话,只跟着他,不言不语。
直走到了月洞门,瞧见里头热闹喧嚣,才用力挣出手来。
雪白柔荑上红了一大片,是叫他刻意用力攥出来的。她分明疼,却咬牙受着,一路上一声也未吭。
沈清棠把那通红的手背悄悄藏进袖里,面上神色如常,同他道谢。
“谢谢琮之哥哥,我去找子萋姐姐了,哥哥自便。”
她毫不留情离开,半点目光也没有落给他。
冷淡,疏离,誓要和他划清界限,与方才在角门处温言软语,羞红脸庞的姑娘截然不同。
裴琮之也未再挽留,眼睁睁看她离去,直到她的身影和那些热闹混在一处,才微微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心。
那上面有一点指甲掐痕,半月牙状,不大,却极深。
若是在明亮处,甚至可以看见深入皮肤,青黑的痕。
她哪有那么乖顺,自己受了委屈也不吭声,不过是在伺机报复,趁着方才挣出手时咬牙死命掐了他一下,也要他疼。
他的确疼,却丝毫不在意,看着那枚月牙掐痕,轻轻的笑了一下。
裴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了,熬不得整夜,子时一过便叫众小辈们都散了,各自回去歇息,听禅院的喧闹才止。
沈清棠也牵着落月回衔雪院。
采薇过来伺候她上床歇息,无意瞧见她手背一片红,隐隐可见指痕,讶异不已,“姑娘的手是怎么了?何时弄成这样了?”
沈清棠不甚在意笑了笑,“无事,不必大惊小怪的。你拿了舒玉膏来替我抹抹,明日就好了。”
采薇忙去取了舒玉膏来,边抹边忍不住絮叨,“燕城世子也太不心疼姑娘了,怎么能使这么大的力,把手都攥红了。”
白露在一旁听了偷偷笑。
所有人都以为是燕城做的,只有蒹葭,若有所思瞧了沈清棠一眼,正对上她看过来的眸。
那眉眼分明弯着,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清冷冷的。
年节后初七日,有封号的皇室夫人按规矩得进宫向太后,皇后道福,平南王妃自然得去。还有裴子萋,既定的太子良娣,也要随行。
倒是沈清棠,原可以不必去,也叫平南王妃相邀同去。
平南王妃道:“我久不在上京,往后王府里的事还需你来操持。眼下便多出来见见世面,也权作算是来陪我的。”
她格外平易近人。
长辈相邀,沈清棠哪有推却的道理,自然乖巧应下,“清棠都听平南王妃的。”
进了宫,先去见太后,皇后。
原都是去年中秋夜宴便见过了,只是没有特地上前行礼。
沈清棠随着裴子萋上前,曲膝叩拜。
太后高居上座,雍容华贵的气度,看着她们,笑道:“正月里的好日子,不必多礼。”
又对她们道:“你们年纪小,不必陪我们几个闷在这里。我们说话,你们也不自在。正巧今日还有几个世家夫人也携女进了宫,她们都在御花园里,和昭和在一起呢!你们也过去罢。”
说着,便唤了嬷嬷来,领着她们去御花园里。
果然昭和也在此处,身边还跟着好些世家贵女。有几个,上次赏梅宴上沈清棠也见过。
见了她们两个来,都热络上前说话。
如今两人身份不同往日了,一个是既定的太子良娣,一个是平南王府未来的世子妃,都是身份显赫之人。
只是她们说话之余也会瞧着,这昭和公主对这个平南王府未来的世子妃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第43章 非议
昭和自然是恨得牙痒痒。
前些日子她暗地派人在香山必经之处上将沈清棠掳劫了去,又刻意叫人把她扔进了甜水巷里,让人糟践。
原想着等承平侯府寻到她,早已是为时晚矣。
她只等着承平侯府里姑娘失了清白自尽的消息传出来。
没想到等着等着,却听说燕城及时赶了回来,并将她安然救了出来。又为了护着她,细心遮掩了被掳一事,更是毫不介意地与她定了亲。
眼看三月就是两人的婚期,昭和如何能忍。
她笑盈盈上前去,眼里却似藏了刀,“沈姑娘来了,听说沈姑娘前些日子去香山上叫人掳了去,可无恙吧?”
“多谢殿下关心。”
沈清棠落落大方,行礼回话,“清棠无恙,只不过是缚车的马儿一时惊了,跑进了野林子里,一时家里人找不见,还以为是遭劫匪掳了去,这才闹出这么一桩事来。”
短短几句,便将她方才口蜜腹剑的一番话堵了回去。
昭和仍旧不甘心,“是吗?”
她接着阴阳怪气,“可是我怎么听说有人在甜水巷附近瞧见了你,还说连你身边的两个丫鬟也在那里。”
“甜水巷?!”
世家贵女里立即有人捂嘴惊呼。
不怪她们惊诧,高门世家里温香软玉娇养大的贵女,自然是视那种勾栏之地如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更焉谈与那扯上干系。
裴子萋是知内情的,焦急不已,私下暗暗扯沈清棠衣袖。
她却眉眼不动,万分冷静,“清棠不知殿下是从哪处听来的话?想来不过是有心之人的栽赃妄语。清棠当日是被燕城世子亲自在香山山脚下寻到的,此事众人皆知,如何是假?”
众人瞧她坦坦荡荡的神色,半点不似作伪,一时也不知该信谁。
也有贵女与昭和公主是一处的,故意站出来指证,“什么栽赃妄语?我府里的人瞧得真真的,那从甜水巷被救出来的人就是你。”
“哦?”沈清棠有些惊奇,“不知是姑娘的哪位叔伯兄弟瞧见了?”
又微微一笑道:“想是一时喝醉了酒看花了眼也未可知。”
这话一出,不少贵女的脸色都变了,看过来的眼神未免带着嫌弃与鄙夷。
甜水巷是什么地方?
下九流的勾栏瓦舍之地。寻常王公贵侯便是要寻欢作乐也去南曲的高等青楼,吟风弄月,歌舞笙萧,那才是附庸风雅的雅兴。
那贵女见众人眼色皆变,也知一时妄言说错了话,连忙找补,“谁说是我的叔伯兄弟?不过是府里的马夫见到了,说与我听的。”
“区区一介马夫之言,也敢拿来非议姑娘的清白!”
陡然一声厉喝传来。
众人皆抬首看去,原是燕城今日也进宫来,路过御花园,隔老远就听见她们刻意刁难沈清棠。
他面色难看,目光也冷,几大步上前来将沈清棠护在身后,冰刀子一样的眼便落在方才出声的贵女身上,“原来是枢密使家的千金,不知是姚府里哪个马夫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妄议我平南王府未过门的女眷?”
那姚家姑娘如何见过他这副模样,当即胆怯上了,说话也磕磕绊绊,“我……时日太长了……我忘了……”
哪里来的什么马夫。
便是有,也绝无可能见过沈清棠,她那日从甜水巷出来遮掩得严实,在场的人也都叫燕城封了口。
此事还能传出,只能是始作俑者故意所为。
想来那人就混在这群贵女之中。
燕城心里明镜儿似的。
但此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姑娘的清白眼下才是顶顶大的要事。
他环顾一眼在场众人,朗声开口,“沈姑娘是我燕城未过门的妻。那日香山走失是我亲自去寻,也是我亲自将沈姑娘送回的侯府。若是有人对此有异议,可来与我对峙。”
满场鸦默雀静,阒然无声。
“既然没有,那往后再有人妄议此事,叫我听见,我定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