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春潮夏 第141章

作者:吃一首诗 标签: 古代言情

双犬(八)

  102、

  祁知珏一句“我也是心疼你”, 成了郝柏修挥散不去的梦魇,白日哄闹课间,沉沉睡梦中都能听见这声调侃坏笑, 课桌都没往日趴着舒服了。

  最近接连做题到深夜, 白天他是怎么都打不起精神了,当然, 祁知珏对他寄予厚望,他也不敢隐瞒, 只能老实交代那教室他但凡走进去那真是眼睛都睁不开。

  祁知珏气恼, 连着几天下课都从他们走廊路过, 怀里报着教材好似不曾看过来, 依旧是那副同学们习以为常的冷若冰霜, 只有郝柏修深知那不经意撇来的视线背后埋藏着的意味深长的危险。

  张哲茂路过,一缩脑袋打了个冷颤, 狐疑问郝柏修:“怎么感觉最近老是碰见隔壁班长在咱们班走过。”

  郝柏修耷拉着眉眼, 恹恹的靠着墙,浑身都透着懒散没睡醒的烦躁。

  “算了。”张哲茂一摆手, “想你知道你压根不知道我在说谁, 接着睡你的吧。”

  郝柏修哪敢不敢,硬生生挺过了课间休息, 老师一来, 那平静无波的语气好像往他嘴里倒了一整瓶安眠药, 脑袋沾上桌面就又睡过去了。

  放学时,祁知珏走在前面, 高挑背影漂亮飒气, 可惜头顶阴云笼罩。

  郝柏修拧眉,脚烦躁的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耗子, 你怎么一放学就跑!”张哲茂挟持着他肩膀拍着篮球,“跟我打球去。”

  “不去。”郝柏修都不带犹豫,甩开他胳膊就往前走了。

  “喂!耗子!你着急回家干什么。”张哲茂喊。

  “学习。”

  张哲茂气结好笑:“你编点靠谱的骗我行不行。”

  郝柏修头也不回,迈着大步就走了。

  “啧,真走啊。”

  张哲只得操着篮球回去找那个混蛋孙飞扬。

  远离校园,两个并行分离的身影交汇在同一辆车上,车门关上,冷硬僵持的气息充斥在狭小封闭的空间里。

  

  祁知珏看着窗外,侧脸冷峻,郝柏修也不是好脾气爱低头的人,呵了声扭头看向了另一边。

  回到家祁知珏直接往厨房走,郝柏修躺在沙发上玩起了游戏,手机声音开的很大,回荡在静悄悄的房子里。

  两分钟后,祁知珏的脚停在沙发跟前。

  郝柏修一笑,手机塞回兜里,语重心长按她坐下解释:“你也不想别人起疑心吧,我都睡三年了,这时候坐起来学习,不说吓死老师同学,咱俩的事肯定瞒不了多久。”

  他说的暧昧,祁知珏坚冰似的面孔一点没消融,反而因为他的插科打诨更冷厉。

  郝柏修:“小祁老师,你就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你一模会进步,就一定会说到做到。学习也得循序渐进不是,你想让我一个厌学的人变得头悬梁锥刺股也得给我个过渡吧,难道我有没有好好学你还看不出来吗?”

  郝柏修脾气冲的时候两人针尖对麦芒,不死不休,但是他要放下身段软绵绵磨人,那祁知珏立起的刺猬也不过是看着尖锐,扎到手心都没点疼意。

  祁知珏甩开他压在肩膀的手,书包丢给他,“做作业。”

  说完,起身就进厨房了。

  郝柏修松了口气,知道又逃过一劫。

  之后三个月,两人始终维持着这样的状态,每天见了面吵,有时候是祁知珏挑起,大多数郝柏修的怒火反而让火烧的更旺,不过饭做成,两人相对而坐,或一边吃一遍吵,或先吃饭再吵,总之饭菜香喷喷,偌大的别墅在大快朵颐中变得吵吵闹闹,谁也没觉得奇怪的从寒冬走到了暖春。

  一模将近,班里涌动着紧张氛围,谁也没想到最后一排照常睡觉的吊车尾晚上是怎样的点灯熬油学习,祁知珏的课后补习也从原来的一小时变得越来越久,踏着深夜的月光回家,偶尔撞见杨慧,她僵硬发白的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

  祁知珏面无表情从她旁边走开,进屋锁门。

  祁谷光啧啧啧摇头,坏笑着朝他面色难看的妈妈搓起拇指和食指。

  一模越来越近,两人争吵的时间也在缩短,以前十分钟吵不完的架现在两分钟就要解决,然后两个看都不想看对方一眼的人又挨着坐下来做题。

  祁知珏对郝柏修家的厨房逐渐比他还熟悉,那段回景山家园的盘山路在开春后风景异常的漂亮,树木抽出新枝条,清新空气里飘着花香,整个三月像浸在一场缓慢悠长的小清新电影里,音乐舒缓,画面优美,两人就在漫山遍野的春意中反反复复的学着那些曾经令郝柏修最讨厌的试题,偶尔和她闲聊,吐槽着严涿和张哲茂那两个家伙谈个恋爱有多令人无语,她虽然依旧是冷冷清清,但按着纸页的手没有再翻动。

  郝柏修看着她那双漂亮剔透的眼睛,想起了春日檐下叮铃铃的铃铛,与风碰撞的回应清脆干净,又想起昨夜洗给她的饱满晶莹的葡萄,甜滋滋带着水份,让人目光陷进去时变觉心口柔软。

  怎么有人的嘴能这么尖利,看过来的目光却毫无防备的澄澈。

  祁知珏挑眉:“?”

  郝柏修笑眯眯的看回卷子,摇了摇头。

  跟着啪的一声,后脑勺被毫不留情的砸了一下。

  “专注。”刻薄冷硬的声音比阴间阎王还凶狠。

  郝柏修咬咬牙,他刚才一定是脑袋坏掉了。

  他腹诽着,在骂回去和算了放过她之中,选择了不吭声的埋头更认真做题。

  祁知珏靠着沙发,视线原该落回卷子,却无意识的停在了他身影上。

  华丽巨大的水晶吊灯清楚的勾勒着郝柏修那道漂亮的下颔线,无怪他向人看来的目光总会透出挑衅意味,卓越的五官给他提供了哪怕懒散也可以睥睨的资本,他低垂着眼睑沉浸在数学的世界里,微微蹙起的眉毛暴露了他的吃力,但他拧眉专注努力的模样却在不经意间拨动了祁知珏的心弦。

  璋合校服查的严格,郝柏修放纵不羁,从不老实穿校服。

  今天他穿了件复古风的黑色polo衫,散开的三颗扣子减轻了他身上总散发着的冷厉尖锐感,也放大了他那份吊儿郎当与懒散劲头,同时也比高三生都多了份潇洒,下身穿着焦糖色工装裤,带着垂坠感的裤子让他那条本就修长的腿更加出挑,当他懒懒走在一群蓝色校服中时,不在乎任何投向他的视线,张扬又混不吝,傲气洒脱。不知何时,她已经总能从人群中一眼看到他了。

  骄狂的他是刺眼的夏日烈焰,遥远模糊,潜心凝神的郝柏修清晰可感,让她抿唇想要移开目光又久久没动。

  “?”郝柏修忽的抬头看过来,那双眸子透着玩味的笑。

  “认真。”祁知珏的声音不知是否泄露慌乱。

  “切。”

  “……”

  高考来临的这个春天,两个牙尖嘴利,一心想要驯|化对方的家伙在争执、碰撞、伤害中稀罕的寻到了一条安静柔和的小路,小吵依旧在,只是那样的摩擦在别人的眼中已经变得刺眼。

  宋闵续攥着书包背带,远远看着两个站在路口吵架的人,漆黑的眸子如浪潮翻涌着晦涩难言的酸意。

  祁知珏:“不用补习发短信就可以,不用特意找过来。”

  “我不找过来明天还能在家见到你吗?”郝柏修按住她肩头把人转过来,“你生没生气,发个标点符号我都能看出来。”

  临放学,郝柏修给她发消息:“今天有事,不用补习。”

  大约一个小时后,祁知珏的消息回了过来,他赶紧点开。

  【小祁老师】:。

  郝柏修:“……”果然,还是生气了。

  他在家转了两圈,最后开车过来,连打几通电话把人叫了出来。

  祁知珏看见他,黑下脸转身就走,郝柏修更意识到事情严重,抓住人赶紧解释。

  “不用,你干了什么没必要向我解释,反正我只需要负责你的学习。”祁知珏说。

  “别说气话了。”郝柏修无奈,像个热锅上的蚂蚁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深刻的慌张无措。

  “我说的不是吗?”祁知珏从他嘴角的伤和脸侧青肿瞥过,目光更冷:“不管你是不小心撞伤还是跟人打架,都不关我的事,没必要哄骗我。”

  说罢,她甩开他的手就要走。

  郝柏修赶紧绕前挡住,“打架打架,我打架了,我说还不行吗?”

  他嘴里像上火起了泡,话都要说不清楚了,初中打架面对家法都没这么着急过。

  祁知珏冷冷看他,抱臂不动。

  郝柏修:“就……出了点意外,我们班转校生知道吗,翟向渺,他得罪了张西强,对方存心找他麻烦,防不胜防,我俩被一群人偷袭,就出了点小意外。”

  他拉着她的手去验证那处,“真没事,就一点小伤。”

  他一心证明着,结果还远远没碰到,祁知珏的手像怕戳疼他似的飞快退回。

  郝柏修一愣,那点阴沟里翻船,早上还被班里人围观顺带被谢奚桃和严涿调侃的郁闷顿消,笑意染上眼眸,“你跑什么,真没事,这点小伤算什么。”

  祁知珏刮了他一眼。

  郝柏修:“小祁老师啊,绝不是存心耽误学习,这都快一模了我哪有心情打架啊。”

  祁知珏:“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不行。”他伸手拦她,“反正伤你都看到了,要不今天就接着补课吧,我来都来了。”

  “不补。”祁知珏绕开他要走,被郝柏修拦住。

  “为什么啊,这你不害怕我接着倒一了。”

  “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祁知珏分明知道她要理解他受伤的原因,可是看到他受伤的脸,总有无缘由的烦躁和火气冒上来,这样的情绪欺不稳实在不像她,让她只想要回到家锁上门坐在桌前不断做题好将所有陌生情绪淹死在题海中。

  或许是她意识到,除了补习,他们连同学都不算,所有人都知道他受伤了,她却一无所知。或许她又意识到,知道也于事无补,她是这样自私冷漠,知道后只会浪费时间去想他,会发现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会意识到她们的距离不是1、2班隔着的那堵墙。

  “不走,给我补习。”郝柏修强硬,祁知珏冷淡的样子又让他起火,既然都说开了,怎么又成这副模样了。

  “你已经通知我今天不用补课,我也安排了今晚要做的事情,你突然来了,突然又非要补课,郝柏修,你可以任性,但我一定要配合你吗?”

  “你挣我的钱,配合我还委屈了?”郝柏修不知道她怎么还有理有据起来,反正他的火是上来了。

  不顾两人还站在街头,直接道:“今天这课,你不补也得补!”

  “我说了不补就不补,放开!”她瞪向他拦着的手。

  “不放!不补今天别想走!”

  祁知珏死死瞪着他,胸膛气得起起伏伏,怒气让她冷白的脸罕见的涨红。

  远处宋闵续看到这幕,脸色更加难看,多年熟稔,他深知祁知珏是多么骄傲又孤僻的人,连那晚两人划清关系她都能冷淡入水,此时却跟着暴跳如雷的郝柏修丧失了她的理性,同样生气和愤怒。

  她粗喘的呼吸似乎隔着马路都能让他听见,鲜活的情绪揉乱了他的思绪。

  她明明厌恶和胡巷的闲言碎语,不知不觉间熬成了处事不惊,风轻云淡的性子,怎么会为了一个愚蠢的有钱大少爷变成现在这鲜活动人的模样。

  那边的争执吵闹让不少路人退避三舍,小心议论和担心,宋闵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祁知珏生气到紧紧咬住的嘴唇在他心口狠狠划了一刀。

  就在众人为这两人会不会打起来而犹豫着是否上前劝架时,只见正吵着的两人忽然都没了音,路人正诧异,就见一个忽然低下身子小心说起话来,另一个冷眸看向另一边,只是那如霜的眸子渐渐变得润泽,闪过浅淡笑意,在男人看过来时又消失。

  郝柏修:“我们是猴吗?吵架给别人看,还不收门票,亏死!”

  

  “放我走,没人要跟你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