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春潮夏 第94章

作者:吃一首诗 标签: 古代言情

  耳边,高翔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躲这么久,在璋合玩得开心吗?听说你这种人都有朋友了,他们一定不知道你的身份吧。”他阴笑,邪恶的声音玩弄的语气在耳边响起,一瞬间将翟向渺拉回了那个仓皇离开都城的阴天。

  高翔予黑色皮鞋碾过他的手指,俯身拿着一张画拍打他的脸,“这就是翟家主那个短命的二房啊?长的也不怎么样嘛。”

  翟向渺眼神阴鸷森寒,太阳穴隐隐跳动,脸边青筋暴起,脸色涨红,他被四个人狠狠按在地上,地上粗粝的土石擦过他的脸颊,他丧失了反抗的能力,只能看着高翔予挑衅的夺走他书包里关于母亲唯一的画,那是那个男人当年画的母亲,翟向渺那么厌恶那个男人,但是这么多年硬是留着这张画。

  关于母亲的东西他都没有了,这是他唯一能抓紧的。

  然后高翔予笑的邪性的敲打着手上的照片,当着他的面懒洋洋的将那张画一点点撕碎,翟向渺像一头暴戾的狮子,满身充斥的怒火在他胸膛熊熊燃烧撞击,等高翔予将那画扬手扔在他脸上,摆摆手起身离开后,那些帮手将他殴打踢晕在墙边。

  翟向渺醒来,学校已空,漆黑安静中他只听得见冬日冷风呼啸刮过的声音,他四肢几乎冻僵,咳了几口,血从嘴里吐出。

  从进入翟家后,翟向渺以为自己已经能应朝他扑来的所有恶意和因身份地位而起的校园霸凌,对平日里高翔予的挑衅无视或回击,然而这次,翟向渺看着冷风吹散,脚边残留的唯一一张碎画,才明白滔天的怒火还可以这样在他胸口清晰燃烧,啮齿咬心,非你死我活不能浇灭爆发的火山。

  翌日,翟向渺冷眼看着打打闹闹走进教室的人,那些人对上他满身灰土和鼻青脸肿的伤,吓了一跳后低了笑声往座位走去。

  安静中,翟向渺听到隔壁楼梯高翔予那帮人的声音,翟向渺啪的起身,直接走出教室,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高翔予看到他冷笑,“你还没死……”

  下一秒,那个阴笑的人被正中胸口的飞来一脚直接从二楼一脚踹滚下了一楼墙角。

  “啊啊啊!”

  刺耳的惊讶叫声响彻走廊,高翔予的同伴都傻住,从来没人敢对高家公子动手,然而下一秒,身前散发着浓浓戾气的男人又冲下楼,一把拎起高翔予的衣领,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尖叫声中,握紧拳头一下一下硬石般狠狠砸向男人的太阳穴,鲜血染红了视网膜。

  翟向渺冷静时,已经站在那个男人面前。

  男人怒火眼眸竟然闪着一丝笑,丝毫不为自己孩子差点打死一个人而慌张,只有嗜血的野兽嗅到同伴的疯狂,这让他决定留下这个向来被他认为废物的儿子,丢回他曾经女人生活的地方。

  翟向渺决定留下来,只是路边不经意的一瞥,那天少年和女孩的笑容刺得他眼睛疼。

  然而这样的笑曾在不久前,就在泼水时或许短暂的停留在他的眼里,等他都没有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像小偷盗取的蛋糕,再甜美也要交回去。

  不过是所有人朝他投来的好奇、嘲讽、冰冷的看客目光,从他毫无反击之力从罗渺变为一个叫翟向渺的人以后,他无时不遭遇这些,他已经习惯了。

  想到这,翟向渺冷笑了声,抬步顺着下一个绿灯走。

  迎面,一个面庞同样冰冷的女孩从打工便利店走出,两人目光对上。

  祁知珏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掠过他擦肩离开。

  翟向渺脚步不停,冷漠往前走。

  雨渐渐的越下越大,帽子逐渐打湿,额前的发丝有水珠往下滴,落在他脸上像坠入冰冷的湖面,五月闷热的夏雨,浇不透黑色身影散发的冰冷。

  翟向渺无视逐渐湿透的衣服,抬步向下一个路口走,抬睫瞬间,黑的将光影都吞噬的眸子在扫到对面的一群人时顿住。

  翟向渺身影滞了下,转头先看回身后。

  十步远的距离,祁知珏眸子平静如波的看他,脸侧凌乱的湿发贴着脖颈。

  翟向渺沉默两秒,转身看回身前,绿灯下,对面的人走过来。

  张哲茂跑的最快,上来就给了翟向渺一拳,“操!我当你又要转学了。你一天天的还挺厉害啊,都要高考了你还在这大街上闲逛,你还学不学习了。”

  李欣歌难得的对翟向渺面露愤色:“翟向渺,你怎么能一声不吭不来学校这么久?你有没有把我们当朋友啊。”

  翟向渺愣了下,错愕几乎难掩的从他漆黑眸子里露出。

  谢奚桃严肃:“翟向渺,你不会以为你这么一走了之,我们会对你不管不顾吧。”

  “还是你以为,那么点无聊的事,我们能放心上?”郝柏修嗤笑。

  旁边,向来安静的王姝好抿唇:“翟同学……我们都很担心你。”

  翟向渺看着眼前的人,雨明明越下越大将他浇了个透,冷风却没有如跗骨之蛆的缠着他,落在身上的雨滴染了乌云后阳光的温度,穿过厚厚堡垒,穿透胸腔,温热绵密的落在他心口,将沉寂的灰尘打湿成小泥团,随着这些人看过来的目光,一点点消失殆尽。

  五月的雨,原来有外婆的味道。

  絮絮,温暖。

  严涿莞尔:“翟同学,其实你你旷课也不错的,就是我这同桌留的也太容易了。”

  安静雨声里,这些不带任何嘲讽、失望、冰冷的目光专注的看着他,又将他拉回了那天疯狂、不像他自己的放纵泼水中。

  从高翔予打来电话说“你以为这些人知道你什么身份,还能对你喜欢到什么时候后”,那场午后的阳光下漫天洒水的翟向渺已经离他很遥远了。

  他沉默着看着这些人,想往后退,想离开,想漫无目的走在这座城市思考十几年来始终都会出现的玩味视线为什么没有在这群人身上出现。

  他还没退步,严涿拉住他,“不抢同桌也行,你还得帮我上剑桥呢。”

  张哲茂:“那帮我上个一本。”

  李欣歌:“我跟阿哲一样就行。”

  谢奚桃:“人大我自己来。”

  郝柏修:“我要不着你。”

  后面,无人听见祁知珏低低哼了声。

  王姝好眨眼:“你真能帮上?”

  翟向渺:“……”

  他看着身前这些人,忽然觉得所有言语都失去了力量,他只是和他们对视,在细雨中忽然笑了,在这样一个雨天,他忽然感觉后背有一道阳光穿透笼罩了十多年的阴霾洒在了他背后,柔软舒适,让他浑身激起的防备的刺猬尖刺变得柔软。

  他笑着看着群人,勾起唇角笑了,“傻逼啊。”

  “傻逼,你们一个我也帮不了。”

  他又摘下帽子,甩了甩黑帽上的雨水。

  “傻逼了,我旷什么课。”

观吻戏

  五月的雨细细密密落在红色砖墙, 雨水滴落在摇曳的薄荷叶上,水珠顺着叶脉跌落泥土,空气中飘散着泥土的气味, 清凉得让人想到炎炎夏日坐在葡萄藤架下晃着腿愉悦喝着冰冰凉的五毛钱一包汽水的小时候。

  一群没有撑伞的人走在雨中, 与旁边行色匆匆的人好像两幅画卷,悠扬惬意, 雨水打湿乌黑发丝,冲刷着青春的脸庞, 嘴角的笑意细密的雨水怎么都浇不透, 如同炉弋椛火房燃烧的噼里啪啦木柴, 反而越烧越旺。

  即便如此, 雨水也不会吝啬自己的刻薄, 将雨落得越来越狠,整个璋合都在仓惶中拉入了一场雾蒙蒙的倾盆大雨中, 严涿和谢奚桃到家时, 身上衣服湿得比那天泼水还厉害。

  站到木地板上,身后啪嗒嗒都是蜿蜒的小溪流。

  谢奚桃回到家想给翟向渺打电话叮嘱这家伙冲完澡赶紧看书, 把这周耽误功课补上来。结果打了三次都正在通话中, 估计张哲茂那个话痨正霸占着还在絮絮叨叨抱怨,回来的一路他就揽着翟向渺的肩膀傻逼傻逼说个不停。

  以前翟向渺根本不理他, 现在瞅他两秒, “闭嘴傻逼。”

  “嘿呦, 你还来脾气了。”张哲茂又指责起他这周的行为有多离谱。

  习以为常的李欣歌:“……”

  想甩甩不掉的翟向渺嘴抽了抽。

  谢奚桃脱完衣服,抱着睡衣冲进浴室, 出来时, 严涿已经坐在了她桌边。

  “你好快啊。”谢奚桃擦着还滴水的头发过来。

  他换上了一件短袖白T,下面穿着一个浅蓝色的牛仔裤, 脚上蹬着夏天的人字拖鞋,清爽干净,坐在电脑前看谢奚桃的卷子。

  这还是进入五月气温陡然升高后,他第一次换上夏天衣服,同样刚洗完澡的他带着几分慵懒,刘海细碎凌乱,眸子乌黑澄澈,冷肃减淡,让人想到夏天的柑橘树,金黄如阳光般生动,懒懒靠着椅背,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和纯净。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还下着,房间在雨打玻璃的白噪音里安静潮热。

  谢奚桃在他旁边坐下,鼻尖传来淡淡的清甜桃子味,不甜腻,是四月尚未成熟的清脆桃子,青涩中带着酸甜的,让人在沉闷的午后雨中神经弹了琴弦般从慵懒困倦中寻得几分清醒。

  谢奚桃粗鲁地擦着头发,对上他如海幽深寂静的目光,疑惑的嗯了声。

  湿漉的头发,潮湿薄红的嘴唇,单纯干净的眸子。

  

  他低沉声音如潮骚,“做题吧,晚上看电影。”

  

  “……好。”

  谢奚桃也没想过接到郝柏修电话后真能逮到翟向渺,但还是丢下一大堆作业题跟着严涿去了,好在这场雨没有白淋。

  说罢,谢奚桃把毛巾递给他,抽出笔看题。

  严涿接过湿漉漉的还带着她体温的温热毛巾,起身走向阳台晾晒,转身时目光对上窗外摇曳的绿色榆树,裤边的手指捻了捻。

  窗外的雨静悄悄下着,房间偶尔响起纸页翻过的清脆声。卧室里恬静安然,世界似乎都变得安静,像湖面泛舟时飘落在脸颊的微风,陷在了五月第二场大雨的柔软绿意中。

  谢奚桃做完严涿讲解,等两人都能歇下来时窗外天已经黑了,静谧中听不到雨声。

  谢奚桃推开窗户,还有毛毛细雨细密斜斜的扫进屋里,远处对面楼在黑暗里闪着零星碎光,用烟火气点缀着这个漆黑没有星星的夜空。

  “还在下啊。”这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天。

  严涿把她的东西都收拾回书包,“去吃饭吧。”

  “好。”

  客厅上摆着李珠早就做好的晚饭,人却没看见,不知是又跑到哪里打麻将了。

  严涿去热饭菜,谢奚桃跟进来靠在灶台边。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厨房蓝色火苗摇曳燃烧。

  两人难得沉默的听着这一室的安静,饭桌上,碗筷碰撞声与浅浅的呼吸声交融。吃完饭,严涿找了把伞,两人共撑一把伞从谢奚桃家正门出来顺着大路去严涿家。

  “我都说没事了,那阳台我翻不说上千也有几百次,怎么可能滑倒。”谢奚桃拽着他袖子,将两人往伞下都靠靠。

  严涿:“没摔过是幸事,摔倒你就别想看电影了。”

  谢奚桃唔了下,心被轻轻的挠了一下般,没说话了。

  上周因着找翟向渺没看严涿说的爱情电影,现在两人正一起向那部电影靠近。

  一个吻戏很多的电影。

  在当前的快节奏时代这分明不算什么,周围细密小雨,小区都陷入湿漉漉雾气中,谢奚桃却觉得口干舌燥,在严涿说完时滚了滚喉咙,舔了舔唇,佯装无所谓的说:“这次要是吻戏都看了,是不是彻底破戒,以后可以百无顾忌了吧。”

  严涿扫她,“如果你还想看的话。”

  “当然想,我可是成年人,片都看了,看几场浅尝辄止的吻戏算什么。”谢奚桃拔高的声音穿破寂静早睡的小区,在雨伞下响起。

  严涿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谢奚桃却觉得那一双漆黑眸子在她心口轻轻的掠了一把,让她更加口干舌燥,心跳的节拍微乱。

  单元楼前,昏黄的声控灯在覆着薄薄尘灰的白色墙上倒影出并肩的两道身影。

  随着关上的铁门,楼道陷入黑暗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