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妖妃兮
苏忱霁谦虚拒绝。
闻廷瑞也不再客气,暗含威仪的又道:“本王一向敬重有真才实学之人,子菩当得。”
他端起茶杯,茶水氤氲着热汽,模糊了醉玉颓山的面容:“多谢王爷。”
闻廷瑞畅快大笑,言语中皆是自得:“本王希望三年后金殿相见。”
他莞尔颌首。
闻延瑞只顾着畅快大笑,并未发觉对面人的面上虽带着笑,可如果仔细瞧,那双乌木沉色的眸中毫无笑意。
他似菩萨低眉般垂着眼睫,凝望着澄澈的茶水上浮着雀舌茶叶,轻晃间在白玉杯中荡出一圈涟漪。
……
晋中地牢中潮湿阴冷,高悬上空巴掌大小的木窗,不断灌进来凄厉的冷风。
偶尔还会飘进来几滴鹅毛大小的雪,洋洋洒洒地落在她的发上和身上,继而便消散了。
冰凉的小雪融化,冻得她瑟瑟发抖。
沈映鱼穿着单薄的囚衣,将自己蜷缩在角落,把地上的干草都堆在身上,想以此来换得一丝暖意。
但效果却微乎其微,手上的伤被冻得发炎,而以前伤过的小腿在隐约发疼。
这个环境和场面极其熟悉,像极了前世她死的那个时候。
不过现在比当时好甚多,至少身上没有虫在蚕食血肉,也没有眼瞎。
那时候的她死得是真的丑,丑到后面她都怕被人嫌弃。
好想出去。
现在的她不会连第一年的冬季都熬不过去吧?
沈映鱼紧抱着自己的双臂发抖,嘴唇干裂,发现自己在发烧,光怪陆离的胡思乱想。
幸而,第二日她被好心的狱卒发现昏倒在狱中。
那狱卒许寻来大夫,熬了驱寒的汤药送来,顺便将带来陈旧的被褥。
被褥虽然又脏又臭,但沈映鱼此刻也没有挑剔地裹着,喝下汤药这才渐渐好起来。
事后才想起来,那狱卒这样优待自己,犹恐万一连累的他。
狱卒是个三十多岁的黑皮汉子,为实好说话,心地又善。
他晓得沈映鱼心中担忧后,忙不迭地悄声道:“夫人无需担忧,小的是知府夫人吩咐的,府官大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人寻会故意来你的错处。”
原来是这般啊。
沈映鱼眼中闪过了然,也没有再纠结此事,裹着被子可怜地缩在墙角。
虽然她这一身的伤是晋中知府下令造成的,但她并不会在此时有骨气地不要。
她还要等着苏忱霁回来。
狱中日复一日地过着。
哪怕是暗自有了金氏的相助,沈映鱼还是过得极其难受,特别是小腿时不时地抽痛着。
时间一久,渐渐也习惯了。
接着又过一段和时间,外面的风雪似乎停了,向来阒静无声的诏狱中传来的脚步声,还有照看她那狱卒的讨好声,渐近地传来。
她昏昏沉沉地倒在干草上,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好似听见熟悉的声音。
想要睁开眼,但前几日下了一场春雨后便开始在发烧,此刻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感受到一双熟悉又觉得陌生的手,穿过身子将她从干草上抱起来,然后双臂微紧地拢抱着。
清雅的柰子花香将她笼罩其中。
“忱哥儿……”她细若蚊蚋地呢喃着。
抱着女人的少年,比前一年出落得更加磊落,听见她细微的声音垂下眸,眼底具是怜惜。
“抱歉,是我回来晚了。”
沈映鱼阖着眸隐约似听见,他喑哑又温和的声音,轻飘飘地从耳畔刮过。
终于回来了。
一刹那,那颗心从紧绷中松懈。
她放心的将头靠在他的怀中,双手紧攥着他肩胛的布料,是全身心信赖的姿态。
苏忱霁视线掠过怀中的人,哪怕她现在许久未曾打理过,又脏又可怜,还是将人全全拢在怀中,缓步往外面行去。
身后跟着的狱卒见此,心中浮起莫名的怪异感,但很快就被自己这样莫名背德的想法,激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那可是风光霁月的君子,玉洁松贞的苏会元呐,狱卒抬手拍着自己的脸。
“劳驾了。”苏忱霁抱着人出去,正停放一辆马车。
狱卒见他不方便上轿,让马夫放个脚凳都被温雅道谢,越渐止不住的心生钦佩。
苏忱霁会试位列前三甲的消息,已经传回了晋中。
如今他是连知府大人都要以礼相待的人,却半分傲气都无。
狱卒立在外面,看着那道清隽的身影弯腰进了轿中,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才收回视线。
外面的暖阳正盛,马车摇曳,怀中的人浑身炙热,睡得好似也并不安稳。
他低头凝望怀中的人,见她浓密纤细的眼睫垂在下眼睑,任她在怀中随着马车如浮动的藻草一样。
苏忱霁腾出一只手,眼中浮起好奇的惑意,修长冷白的指背刷过浓密的眼睫。
他表情骤然一顿,片刻仔细地感受方才的感觉,自心间蔓延一股莫名的痒意,如电闪雷光般窜在四处十分令人难忍。
虽如此,他的手指还是忍不住,多碰了一下鸦青般的眼睫,神情又好奇又欢愉,像是寻到感兴趣之物,每一处都好奇,都想碰。
她沉睡不醒,不知道那漂亮修长的手指,狎.昵的用指尖划过她的眉,腮,鼻,落在春樱般的唇上。
他的目光顺着手指一起顿下,一眼不眨地盯着那不如往日粉嫩的唇,许是许久不经养护已经干裂了。
碰一下,她都似若有所感般颤着身子。
真的生得越发可怜了。
“别怕,日后我都留在你身边,不会再让那些人伤到你。”
他神情浮起怜爱,将手放在她的肩上,宽慰般地轻拍了几下。
方才在狱中幽暗没有看见,如今视线顺着往下,才看见此刻她紧攥着衣襟的手指上有伤疤。
苏忱霁目光微顿,神色一寸寸地淡下去,似有沉暗在翻腾浪涌,快压抑不住将什么东西拍上岸。
受伤了。
那双白皙漂亮得如玉琢般的手,布满没有好全的伤,像极了红线杂乱地缠绕在上面。
看见她受伤的那一刻,心中霎时塌陷,指尖隐约泛着行刑过的疼。
她但凡划伤一点,他都心疼得生出戾气,更遑论她的手现在被旁人伤成这样。
他不在身边,她被强行受刑时该有多疼。
她一向怕疼,哭了吗?
想杀人的慾望,在他的心中达到至高点。
苏忱霁捧起她的手,漂亮修长的手指划过上面的疤痕,语气微轻地呢喃:“疼吗?”
陷入沉睡中的沈映鱼自然无法应答他的话,呼吸延绵,但手却不安地握着。
马车竹帘摇曳着,昏暗的光搭在他玉净白的脸上,虔诚地低头吻了吻满是伤痕的十指。
少年半敛着鸦青般的眼睫,遮住里面藏着的杀意,腔调低迷。
“映娘乖,不疼了,我帮你找他们要回来……”
马车停在窄巷中。
春寒料峭,春节刚过,家家户户门前的对帖都还没有换下来。
苏忱霁抱着人下了轿,清冷的目光环视周遭。
只有眼前这间小院子门前空荡荡的,清清冷冷的什么也没有,甚至还结了细绒绒的蛛网。
怪他回来晚了些,若是早半月回来,兴许两人还能欢喜过个好春季。
“日后不会了,我会日夜陪在映娘身边。”他收回视线,似菩萨低眉看着怀中的人,温言起誓。
女人毫无知觉地躺在他的怀中,双手交叉地放在腹部,神情恬静,似是在同意。
推开大门,四四方方的小院子,一处一景皆被框架成画儿。
同陈家村一样大小,甚至连布局都相差不大。
他环视一眼,尔后便熟门熟路地寻到屋内将人放下,折身去厨房烧热水。
他想将她弄得干净一点。
温潮的净室中升起缭绕的雾气,白鸟立枯枝图立屏隐约印着里面的场景。
眉目清隽的少年坐在春凳上,衣袍与袖子还有乌黑如绸的发皆被挽起,神情认真又乖觉地低垂着眼睫。
他褪去沈映鱼的衣裳将人泡在水中,手染着柰花香夷,从耳后、颈间一路游至双雪堆。
指尖滑腻地划过腰腹,大腿,玉足,皆一寸寸,一丝缝隙也不错过。
他全程面色如常,就似对待寻常事般,并无任何不轨狎.昵的视线或是行为。
只是期间看见她手指上的伤,心中的戾气腾升在玉面上,清冷的神情被戾气代替。
他低头含住她的手指,轻声呢喃:“他们都该历经千百倍的痛楚。”
待如雾如绸的发也洗得干干净净,苏忱霁将人从水中捞起来,随手扯过一旁挂着的青衫将她裹住。
宽大的青衫能将她从头到尾都裹着,只露出一张泛着霞红的脸,眉宇间洇着湿意,可爱又惹人怜。
他到底不如表面平静,她单是披上他的衣裳,就足以让他所有的自持溃败。
脚下火急燎燎地往外走去,第一次失了冷静,几步走进去踹开将人放在柔软的床上,这才软瘫在脚榻上。
苏忱霁伸手按在胸口,眼睫低垂,下眼睑不知何时浮起病态的红,似是羞赧的新娘,低低地喘着不平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