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妖妃兮
那些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沈映鱼隐约听出些事情经过。
原来方才撞她的人是秦淮楼里小娼,前几日给自己赎了身,但以前侍奉过的恩爷得知了,不愿意放过人,这才一路追过来。
“好可怜啊。”采露听懂了,小声地揪着沈映鱼的衣袖说着。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当时,若不是被主子卖回来,恐怕也是落得个去秦淮楼的下场。
沈映鱼想起方才那人本是能跑掉,却停下来替她捡东西,这样才被人当街按在地上侮辱,心中微愧疚。
地上被按得狼狈的荣昌余光乍见,那旋得如花的裙裾,脸上的悲戚更婉转了,似要勾出她的怜悯。
“求您救救奴,好心的夫人救救奴。”他走投无路的直勾勾盯着沈映鱼,一声声地低唤着。
汉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人群中立着枣红宽袖流光春衫的玉簪年轻夫人,周身温和良善的贵气。
“啪——”
汉子给他一巴掌,扯了他的衣裳:“什么货色叫夫人救你,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那一巴掌似将他所有的希望打破,连眼中的光都黯淡下,口中却小声呢喃‘救奴’。
沈映鱼蹙着远山雾黛的眉,杏眼流眄怜悯落在他的身上。
采露年纪小又有过相同的经历,见不得他惨兮兮的表情,拽着沈映鱼,仰头祈求看着她:“夫人,他好可怜啊。”
小姑娘眼中都冒着泪花,鼻子都通红了。
沈映鱼轻叹息,知道采露心中所想,伸手抚摸了小姑娘的头,然后看向前方。
她柔声出言道:“他的钱我替他给了。”
话音一落地上的人眼中有了光,将秋光望落在她枣红覆盖的肩上。
最后沈映鱼花了十两银子将人救下来。
她本是抵不过采露的哀求,以及心中的怜悯,想着将人救下就让他赶紧走,结果荣昌非跟着她不离开。
“夫人救了奴,就是奴的恩人,奴的主子,奴是夫人的人。”他一板一眼地说着,说什么也不离开。
沈映鱼不要他,他就亦步亦趋地跟着来了梧桐巷。
但他也十分有自觉心,并不跟着进去,就立在外面可怜巴巴地盯着她。
推开房门之前,沈映鱼回眸见他一身狼狈又可怜的模样,道:“回去吧,我这里不要你的。”
荣昌不讲话,望着她婀娜窈窕的背影。
窄细搦腰,珠圆润的臀,行动间荡在腰际的红绸缎子都是风情。
新科状元郎、如今苏巡抚的娘,温柔清丽的窈窕美人儿。
荣昌眼底浮着迷离的贪婪。
他想当苏巡抚的小爹,这样就不用被人威胁,日后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本是假意来引诱,如今变成的十分。
金乌落下,玉兔盘渐渐现身,苏忱霁在衙上待了几日,今日坐着软轿回来,在门口看见一狼狈男子蹲在外面。
“一边去,日后不许来这里了!”小厮安浒见状,以为是乞讨的,上前往他身上扔下几块铜钱驱赶。
荣昌被那几个钱砸清醒了,畅想一下午的幻想被打破。
他抬起眸,借着模糊的天色,看见软轿中探出一袭红裳、发间坠着暖玉的少年,楚楚谡谡。
只道是,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本是狭窄的巷子,顷刻蒙上雾,飘着袅袅仙气。
苏忱霁掀开眼皮子,目光与他碰上,清冷得如宫阙住着的仙人,无情又冷漠。
荣昌无端地打了寒颤,原本要说的话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装作乞讨的人将地上的铜币捡起来,脚步踉跄地离去。
待走到拐角荣昌才停下,捏着铜币悄悄探头看去。
只见枣红春衫的年轻夫人亲自出来迎接,腻白的肌肤在朱红门前生辉,如春江柔风的声音隐约传来。
那一刻他确定了,他要如花美人,要泼天的富贵。
当荣昌眼底的贪婪露出来,那即将要踏进门口的昳丽少年突兀地回头。
他心下一惊,忙不迭地将头收回去。
但他却忘不了,那眼神清淡却藏着清冷的毒,似一个不留心就会被咬死、毒死。
荣昌不敢再逗留。
“忱哥儿?”沈映鱼见他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眼神疑惑地询问。
苏忱霁默不作声地转过头:“无事。”
“我这几日不在家,可有奇怪的人?”他温声地问着,却眯着眸想起方才在外面看见的那人。
他太明白暗中觊觎的窥视了,黏稠、贪婪、阴暗,满是恶心的摧毁慾。
以为是在问赵玉郡主她们,沈映鱼摇摇头。
她朝着前方走着:“哪有什么人,这几日我都在家给你做衣裳。”
“哦?”苏忱霁一眼不错地眨眼看前方的人,暗地打了手势。
藏在暗处的武寒悄无声息离去。
“您知道我的身形?”他几步上前追过去,偏头含笑地问着。
沈映鱼怎么可能不知道,娇嗔他一眼,笑道:“你打小的衣裳都是我做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飞眉噙笑,余光留意到两人影子融为一体,腔调斯文柔和:“可是呐,我已经长大了,以前的衣裳都窄小得穿不下了,您这几年都没有给我量过身,万一做出来又小了呢?”
“怎么可能。”沈映鱼摇头不信。
她就算不用量,目光环绕一圈也晓得他的身形几尺。
“真的。”他的表情无比认真。
这一年他穿的衣裳都是外面铺子购的,以前的当真穿不得了,那些穿不了的衣裳都被他珍藏在笼箱中。
沈映鱼依旧不信。
他几步跨上前将她拦住,无奈地绵柔道:“不如先给我量量,若是和做的尺寸不合,还可以改。”
沈映鱼见他信誓旦旦的神情,不由得有些迟疑,点头道:“好吧,你等会儿在大厅等等我。”
“好。”他弯眼笑着。
朦胧的月发明显,跃跃地落在他的脸上,潮湿的眸宛如缠绵的雨,天生魅人的狐狸眼型,总是给人一种微妙的情深。
沈映鱼看见后心头突地一跳,转身钻进房间翻尺子。
苏忱霁坐在大厅的椅上,平静的目光越过外面的月,周身融入清冷中,指尖转着茶杯,似在思考着什么。
陌生的男人守在家门口……
很快,沈映鱼就持着尺子过来。
他乖乖地立在她的面前,张开了双臂。
“好生量,我与以前不同了。”他垂下眸,嘴角轻勾着,嗓音带着少年的喑哑和温柔。
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话,沈映鱼无端在后背泛起细微的颗粒。
这句好生量……也没有什么不对。
她点点头,拿起尺子先从他的手臂开始。
由于沈映鱼垂着眸认真记着数,没有注意到面前高她一个半头的少年,此刻的姿势像极了要将她拥在怀中。
他只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才会流出贪婪的慾,一刻也忍不了的情。
想将她抱在怀中,想吻吻她柔软的唇,想要触碰她身体的每一寸。
柔软的尺上压在肩膀,划过后背,软尺上都按在一只素净的手,像极了她在狎.昵地触碰他。
他半阖着泛情的眼,呼吸紧凑一瞬,却不会表现得明显让她发现。
还要忍多久?
他真的等不了了,想要将她一口吞下,揉进身体。
但好像快了。
他忍不住欢愉地眯着眸,将心间的激颤压下,努力成为一个正常人。
“当真嗳。”沈映鱼记着这些数,语气有些不信,但又不得不信地带着惊奇。
他看着和实际量出来的身量果然不同。
瞧不出来看似瘦颀的少年,竟然比表面要多些贲发的硬肌。
苏忱霁转过身,觑她一眼,阔步行至上方,瀹茶吃了一口才开口:“看罢,我可没有诓骗你。”
沈映鱼嗔他,突然想了一桩事,倚着坐过去:“忱哥儿,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府邸?”
他吃茶的动作一顿,嘴角的弧度淡下,掀了单薄的眼皮,将笑未笑地觑她:“急着赶我?”
“自不是。”沈映鱼怕他误会他都忘记了那桩事,而她还记着。
她赶紧忙不迭地解释道:“我是想着你早日搬过去,府上才能塞人,你也好议亲,若是冰人上门来访,一瞧,堂堂巡抚大人窝在这样的小院子,传出去难听。”
他神情显得格外的淡,轻‘哦’一声,搁下手中的茶,眸中无波动,嘴角翘着,宛如供奉在神龛的慈悲神佛像。
“哪天都可以,不过近几日暂且还不成。”
听他依旧体贴温柔的话,沈映鱼心中微有欣慰:“嗳,省得,衙上事情多,到时候乔迁少不得要大办一场,又是劳累日。”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笑而不语。
再等几日,留在盛都的柰花婚冠那些首饰就该到了。
他思来,彻底留下她,她还离不开他的方法只有这一个。
天地见证,缔结良缘。
华灯初上,用过晚膳,几人各做各事,沈映鱼去改衣裳,采露跟着帮忙。
苏忱霁回了书房,手中护着一盏微弱的烛光,缓步移去燃起罩里的灯。
房间霎时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