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妖妃兮
再次回到屋内沈映鱼坐在床上,伸手摸索着,什么也没有发现,松了一口气。
好在此刻的苏忱霁对她恨意并不浓,不然方才分明有机会刺她的,却选择了丢掉。
到底是自己造的孽,沈映鱼如今也怨不得他,日后好生待他,希望此间的隔阂能早些消散。
手无意识地搭在枕上,下一息她弹起来,站立在床上捂着手,手指上正争先恐后的冒着血珠子。
沈映鱼无言地瞥向枕头,幸好方才她没有躺下去。
自己造的孽。
沈映鱼在心中再次劝着自己,随意将手中的血搽干净。
上前将枕头上的插着的针都取下来,找了个木箱子,将屋内尖锐的针和剪刀都收进去,最后寻个高处藏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她犹觉得不够,转身在仅有的两间屋里,转了几圈后才停下来。
沈映鱼确保那些危险的东西,以苏忱霁目前的身高都无法触碰后,眼中闪过满意,然后继续去做旁的事。
暮色黄昏,天边橙黄一片,浓艳的晚霞余光熏染了天,宁静的村庄渐升起袅袅炊烟,形成一线薄雾缓慢消失在天际。
苏忱霁推开大门踏进院子,忽地顿住了脚。
他立在明暗交织的门口,挑起漂亮的眼,看着前方昏黄的烛火,以及身着木簪布裙的女人忙碌地转在厨房。
那一刻他有种莫名的感觉。
他就像是普通的稚童,外出游玩后归家,看见有人烹煮佳肴的美好错觉。
沈映鱼今日大致收拾了屋内,趁着天色尚早去找陈大娘借了鱼栏,在小池塘中拦住一条不大不小的鲫鱼。
刚好炖上,加些香果,鱼香味四溢。
她弯腰拿起勺子舀在碗中,尝了尝,味道鲜嫩,刚欲要放下碗,耳畔就响起了带着一丝恹恹的声音。
“阿娘,我回来了。”少年小小的身子立在门口,猫瞳般的眼眸半垂着,又可怜又惹人喜爱。
看样子这趟出去并不是多愉快。
孩童难免喜欢皮,沈映鱼并未询问他今日出去作何了,脸上挂着暖意的笑,对着他招手。
“忱哥儿,快来尝尝味道如何。”
苏忱霁头微歪,目光掠过她的脸,缓步挪过去,接过她手中的碗。
忽的余光瞄到她似乎拿着木勺举起了手,心中下意识抖着。
啪——
陶瓷碗砸落在地上,鲜嫩的鱼汤随着四分五裂的碗,滚烫的汤汁溅到沈映鱼的裙摆上。
她神情微怔地垂着头,眼看着他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瘦弱的身子止不住地瑟瑟发抖,像极了长期挨打的小狗,又见到打他的人。
苏忱霁心跳不止地蹲在地上,已经准备好了挨打,但疼痛迟迟未来,反而等来一双暖意的手。
沈映鱼搁下手中的木勺,一脸的歉意。
其实她本来是想要多舀点鱼肉给他的,谁知他反应这般强烈。
沈映鱼蹲下身,将手放在他的头上,小意温柔道:“别怕,只是碗掉了,换一个便是。”
只是换一个吗?
苏忱霁迟钝地眨了眨眼,像是无害的幼兽受到了蛊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许是烛光摇曳得太狠了,他抬头看见她逆着烛光蹲在面前。
那一刻竟觉得前所未有的安稳,那颗跳动不止的心慢慢地归于平静。
这次他没有说什么,小弧度地点了点头,想要伸手去够地上破碎的碗,手又被抓住了。
耳边女人的声音依旧温柔,宛如涓涓而流的清澈小溪。
她说:“小心伤手,我来吧。”
苏忱霁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站起身,又是如何坐在一旁的小木凳上。
他只知道自己正在如同伺机而动的小虵,竖着瞳孔,警惕而又产生奇怪的期盼,忍着想咬死人的痒意,用冷静克制的目光,一眼不眨地觑着忙东忙西的人。
看了一会儿沈映鱼,他的目光又克制地转至一旁,神色恹下几分。
好想咬断她的脖颈,将毒液都注入她的体内,要她痛苦而死,以此来偿还自己以往所受过的苦楚。
但又奇怪的不那么想。
沈映鱼快速地将地上的碎片处理干净。
她并未回头,而是转身盛鱼汤,打饭端上桌子摆好,最后才扭头看着背对着自己而坐的人。
方才苏忱霁的反应是最真实的。
以往她轻者责骂,重者将他往死里打,把他当做苦难的源头,一腔的恨意都给了他。
第7章 睡觉
或许那些被她故意要忘记的记忆,此刻又缓慢地回来了。
她曾经因他无意间打碎了碗,而将他捆在外面的槐树上,用柳条鞭打得血肉模糊。
若不是陈娘回来得及时,恐怕他早已经被她打死了。
“忱哥儿,过来吃饭罢。”沈映鱼表情沉着地唤着,嗓音有些哑,心中渐升起愧疚。
苏忱霁转动着眼瞳,从方才虚假的幻想中回过神。
他如常地站起身,乖巧地坐过去,捧着碗小口地吃着,全程垂着头不看她一眼。
“多吃些。”
见他只吃米饭而不吃菜,沈映鱼夹了一块放在他的碗中。
捧着碗的人似一怔,继而放下碗,露出了雪白无害的小脸,乖巧地道:“谢谢阿娘。”
然后又是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中。
两人面对而坐,却无话可谈。
沈映鱼打定主意要和他缓和关系,便找话道:“忱哥儿可想去学堂读书?”
读书……
苏忱霁闻言轻颤着眼睫,细嚼慢咽地吞下鱼肉,摇摇头道:“不想去。”
他不需要,反正他每日抽空都会偷偷去学堂。
虽然每次回来都会挨打,但是浑身青紫地过去,夫子就会格外怜悯他,并不会驱赶他离开。
“如何能不想去呢?”沈映鱼闻言蹙眉,放下了碗筷,俏丽的脸上浮起肃色:“如今唯一正是入士的好机会,不读书便没有出路,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地方?”
前世他能入前三甲,殿试入圣人的眼,后来又入了新帝的眼,一步步成为人上人,如今怎么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地说不想去?
沈映鱼一时间有些不能理解,可观见他放下碗筷,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嘴角似还带着笑。
此笑略显古怪,似笑非笑。
沈映鱼觑了半晌这才恍然,他这是在询问,他想去便能去了吗?
“忱哥儿,你想去,我便能让你去。”她目光真挚地说着。
想起今日在屋内看见的那些东西,沈映鱼打定主意要将话摊开了讲,“以前是阿娘对不住你,日后必定不会让你再受苦了……”
“好的,阿娘,我想去。”这样的话他听不下去一点,嘴角上翘,神情乖巧地点头将她的话打断。
他的视线悄无声息落在她的身后。
高处挂着缺口的菜刀和柴刀,他就算是踩着春凳踮脚,似乎也没有办法够到。
所以是已经发现了吗?
既然已经发现了,为何还要如此矫揉造作,说着虚假的话。
他心中似在不断攀升着狰狞的戾气,脸上越发乖巧温顺。
沈映鱼仔细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确定没有见旁的情绪,缓松了一口气,又夹了几筷鱼肉在他的碗中。
苏忱霁收回看刀的视线,垂眸看着碗中的鱼肉。
其实他的胃早就在这些年,因时常不能饱腹中坏了,吃不下这般多的东西。
早晨的那一碗莲子粥,他吃完转头便都吐出来了。
晚上吃多了出去吐,被她发现,会不会以为他嫌弃,最后维持不了表面的平静,而将他捉起来打一顿泄愤?
想是这般想着,他面无表情的将碗中鱼肉都吃下。
沈映鱼夹多少,他便一眼不眨地吃多少,哪怕已经想吐到极致了。
转眼间碗中的鱼肉已经所剩无几,沈映鱼这才欲犹未尽地放下投喂的筷子,脸上带着笑。
真乖的孩子。
她发现他吃东西时格外的斯文,依旧延续着当时还在沈府当表少爷时的模样。
万丈苍穹之上,绛河斑斓,晚风拂过槐树枝叶刷刷作响,整个村子又陷入阒静中。
吃完饭后依旧是苏忱霁去洗碗。
沈映鱼坐在一旁支着下巴看他的背影,然后再偏头看着周围。
屋内空荡荡的,到时候她可以添些桌椅,换掉这些被虫蛀的木具。
“阿娘,我去给你烧水。”苏忱霁将手中的碗放好,拿着一旁的帕子擦拭着手中的水。
洗漱的水外面井中提,沈映鱼本是想要自己去,但观眼前的人忽然红了眼眶,好似她不让他去下一秒猫瞳般的眼中,就会涌出大颗玉珠子。
“去吧,小心一点,有事唤我。”沈映鱼低声嘱咐着。
苏忱霁笑着点头,提着木桶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等出去后沈映鱼方才想起,他连灯都没有拿,刚刚的脚步也格外的踉跄。
担忧出什么事,沈映鱼赶紧护着豆油灯出去。
刚走到院子,她就听见呕吐不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