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璧 第160章

作者:九月流火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青梅竹马 甜文 悬疑推理 古代言情

  皇帝听到安乐张口就要干涉三品大员的册立,心生犹豫。但他刚才拒绝了女儿的要求,安乐公主一耷拉脸,皇帝就不忍心了,忙道:“好好好,都由你。你想推荐门?客做官,就好好栽培人才,莫要和那群不三不四的人厮混了。”

  皇帝口中不三不四的人,自然是指安乐公主的面首们。安乐公主撇撇嘴,并不放在心上?,随口敷衍:“我知道了。”

  皇帝和安乐公主闲话许久,这时殿外匆匆跑来一个太监,面色十分仓皇:“圣人,有急报。”

  皇帝见?状,就打发安乐公主下去。安乐公主很不忿皇帝支开她,她是未来的太女,有什么急事她听不得?她走出大殿,越想越生气,脚步一转往韦皇后的宫殿走去。

  窗外寒风呼啸,烛光剧烈地?晃动了一阵。李重俊听着太监的禀报,手指紧紧掐入凭轼中。

  等传信太监出去后,幕僚肃容朝李重俊拱了拱手,道:“太子?殿下,韦后和安乐公主已生废您之心,今日?她们骗圣人不成?,改日?定会再生诡计。如今多事之秋,皇后和梁王相从甚密,太上?皇在这个关?头驾崩,武家势力将悉数落入梁王手中。您若是再不行动,等皇后和梁王联手,您就是下一个章怀太子?啊。”

  李重俊如何不懂呢?他站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说?不出的焦灼:“可是,阿父和我不亲厚,一昧偏宠安乐,皇后大肆拉拢梁王,朝中一半人都是梁王的人手。仅凭我一人,如何与他们争?”

  幕僚凑近,伸手比了一个砍头的动作,压低声音道:“殿下,先?下手为强。太上?皇已逝,梁王再无靠山,只要杀了他们父子?,梁王府和安乐公主的势力就树倒猢狲散了。到时,还有谁能再威胁您的太子?之位?”

第176章 兵变

  太上皇病情加重?得十?分突兀,不光宫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太上皇自己的计划也被打乱了。

  李华章拿到玄枭卫的虎符后?,赶紧安排太上皇的后事。他知道太上皇病逝的消息瞒不住,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到韩颉耳朵里。韩颉远在益州,突然接到太上皇的死讯,定会怀疑太上皇遭遇不测,李华章得赶快去益州,告诉韩颉太上皇的遗命,以免韩颉兴兵造反,酿成大祸。

  但太上皇死时,唯有李华章、明华裳在身边,太极宫的特使很?快就赶到上阳宫,话里话外试探太上皇死前说了什么。李华章隐去玄枭卫的那一段,剩下的都?如实相告,奈何钦差太监将?信将?疑,随后?太平公主、相王的人都来了,李华章疲于应付这些人,干着急却?腾不出身去解决韩颉。

  等李华章扶太上皇灵柩回到长安,正式将?则天大圣皇帝的丧仪交接给礼部后?,已经到了十二月。李华章再也等不下去了,回到长安当天就以守孝之名避居雍王府,谢绝一切访客,实则和明华裳轻装从简,悄悄潜出长安,奔赴益州。

  这段时间李华章要应付皇室的人,分身乏术,明华裳就代他掌管玄铁虎符。她一边接手长安、洛阳两都?玄枭卫的据点,陆续将?关键位置换成自己人,另一边也关注着益州的消息。

  然而正如她所料,她给益州发?去多份文函,要求益州各据点如实上报状况,俱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明华裳很?快就放弃了。看来如今整个益州都?在韩颉的掌控下,除非他们亲自去一趟,否则,是无法和益州据点联络上的。

  李华章将?太上皇的丧事安顿好?后?,明华裳也清点好?了人手和行装,只待李华章回府就能出发?。他们这一走不知道要多久,明华裳怕长安出什么事,临行前,她还给明雨霁、谢济川、江陵、任遥送去口信,委婉地嘱咐他们临近年关,女皇病逝,加之元日藩属国来朝,会有许多异国使者?入京,这种关头治安易出岔子,让他们小心行事,多注意两京动向。

  等将?一切都?安顿好?后?,明华裳扣上兜帽,和李华章伪装成商队,趁着天色将?昏,无声?无息离开长安。

  等走出雍州地界后?,两人这才撤去伪装,一路快马加鞭赶向益州。

  益州四?周多山,易守难攻,腹地却?是平原,盛产粮食、锦缎和盐铁,坐拥众多人口,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太上皇将?这里作为东山再起的据点,十?分明智。然而对于李华章和明华裳这两个“招安”的外人来说,益州无疑是块难啃的骨头。

  雪从苍穹飘落,落到地上就成了水,四?周百姓已?经习惯了这种阴冷,路上行人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丝毫没有被雨天影响做生意的热情。店小二远远看到一对璧人从雨中走近,忙迎出去:“郎君娘子,你?们回来了!娘子这匹锦买得好?,花样素雅大方,真适合娘子呢。”

  店小二说着要替客人撑伞,那位穿着霁青色圆领袍的郎君对他道了声?“多谢”,却?并?不把伞给他,而是换了只手执伞,侧身扶着身旁穿湖蓝披风的娘子上台阶,低声?提醒道:“小心地滑。”

  店小二搓了搓手,有些多余,幸而那位娘子没有让他的话落在地上,笑着道:“多谢店家给我们推荐布庄,蜀绣果然精妙,若非下雨了,我还不舍得回呢。”

  这位娘子看着年岁不大,笑起来眉眼弯弯,声?如银铃,蜀地连日阴沉的天仿佛都?因此放晴了。店小二也笑起来,道:“客官喜欢就好?。郎君、娘子是新婚吗?李锦庄的石榴花纹最出名,多子多福,正适合二位客官呢。”

  明华裳有些尴尬,虽说她和李华章成婚也算有一段时间了,但听到别人祝他们多子多福,她还是没法淡然。李华章对此倒没什么反应,他对着店小二颔首,一如和人讨论学问般光风霁月,从容不迫,道:“谢店家吉言。内人被雨淋湿了头发?,有劳店家烧些热水送到客房。”

  店小二忙不迭应下,殷勤地送他们上楼。等关上房门后?,明华裳解下被打湿的披风,无语道:“你?乱说什么,我们又不是真来看蜀绣的,你?买这些做什么?”

  他们此行伪装成一队来益州购置蜀锦的商人,明华裳借着采购的名义在街上明察暗访,并?没打算真的买,但李华章听锦缎庄的人介绍过后?却?突发?奇想,执意买下了一匹锦缎,还正是李锦庄声?名在外的石榴纹。

  因为还在给太上皇守孝,李华章挑了匹低调的堇青色锦,然而哪怕如此,上面饱满丰硕的石榴子也够彰显寓意了。明华裳一路尴尬得不行,李华章这个罪魁祸首却?气定神闲地给手炉里添了炭,放到明华裳手里,不慌不忙拉着明华裳坐下:“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明华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们连韩颉的影子都?没摸到,还想着回去呢?”

  长安总部有各分舵地图,他们知道益州哪些地方是玄枭卫据点,包括他们今日去逛的锦市,附近就有玄枭卫联络点。

  但知道地方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各联络据点明面上都?在开门做生意,他们空知道位置,不知内部人手和运行方式,并?不能从根本上动摇韩颉的地位。

  李华章对此却?很?淡定,他仔细为明华裳暖手,说:“韩颉不是蠢货,我们这几日扮做客人踩点,我们把地形摸得差不多了,想必韩颉也知道我们来了。躲猫猫的游戏再玩就没意思?了,接下来不如撕破窗户纸,邀韩颉出来聊一聊。”

  李华章对捅破窗户纸总是如此热衷,明华裳默默挑了下眉,道:“你?就这么相信韩颉?”

  “当然不信。”李华章说,“所以你?先带着虎符和人手出城,如果明日酉时我还没出来,那就说明韩颉已?生二心,你?带着人赶紧回雍州,调兵围剿益州。”

  明华裳的脸色沉下来:“那你?呢?”

  “我得去见他。”李华章目带歉意,却?十?分坚定地对明华裳说道,“以我对韩颉的了解,他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但我得防着最坏情况。如果他不相信太上皇遗诏,甚至对大唐起了反心,我决不能让你?和玄枭卫虎符落在他手里。但如果,他只是不知道太上皇最后?改变了心意,一心为太上皇复仇,我们也不能冤枉忠臣。”

  明华裳问:“你?觉得他是忠臣?”

  “这世上,有人忠君,有人忠国,无非是求同存异,无愧于心。”李华章望着明华裳眼睛,认真道,“我和他道不同,但是,我想给他一个机会。”

  明华裳心里叹息,他总是把人想得那么好?,他想给韩颉一个机会,然焉知韩颉是否想做一个忠臣?如今则天皇帝离开人世,再无人能遏制韩颉,韩颉完全可以带领玄枭卫残部在益州占山称王。现成的权力在手,谁愿意急流勇退,低头听曾经的下属领导呢?

  现在不挑明,双方都?可以装聋作哑,如果李华章挑明了问韩颉,那就是逼韩颉表态。韩颉恼羞成怒之下,会不会对李华章不利,甚至抓住李华章威胁朝廷呢?

  这些道理李华章不是不懂,但他始终践行君子怀德,与人为善,他的原则不允许他不分青红皂白直接给人判死刑。明华裳知道,若她用他们的感情逼迫李华章和她走,李华章不舍得拒绝,可是,那他就不再是李华章了。

  明华裳反握住李华章的手,说道:“好?,既然你?信他,那我也信他。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李华章心里一惊,矢口否决,“你?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万一他就是一个不择手段、野心勃勃的人,你?留在城中,岂不危险?”

  “那你?就不危险吗?”明华裳执拗地看着他,说,“我陪你?一起面对,如果韩颉真有二心,有我在,撤离的时候至少能多一人掩护。我们拉过钩的,无论是生是死,都?在一起。”

  李华章嘴唇微动,他对自己可以大义凛然,但面对明华裳,却?总控制不住自己的私心。他看着明华裳清澈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他突然紧紧抱住她,埋在她颈边,低声?道:“好?。”

  生同衾,死同穴,无论是生是死,他们都?在一起。

  明华裳最初想陪李华章一起去见韩颉,两人商量过后?,各退一步,明华裳带着虎符和人手撤去城门附近,李华章单独去见韩颉。如果他成功劝降韩颉,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自然是最好?的情况;如果韩颉不肯放下屠刀,那他们师徒就只能兵刃相见,明华裳派人去接应李华章,同时把守着退路,不至于被人瓮中捉鳖。

  李华章在联络点给韩颉留信,约定十?四?申时蓬莱茶楼相见,两人都?不带任何侍卫和武器,君子协定,单刀赴会。

  很?快到了约定的时候,明华裳看着李华章长身玉立,轻轻松松,当真按照协定孤身赴约,忍不住道:“要不你?带几个人,埋伏在茶楼周围,万一有什么意外,好?歹有个照应。”

  “不必。”李华章说,“是我发?起的邀约,说好?了谁都?不带武器和侍从,我自然要以身作则。”

  明华裳还是不放心:“可是……”

  “裳裳,相信我。”李华章走近,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低不可闻在她耳边说,“人都?留给你?,虎符也留给你?,我带一块假的去见他。如果酉时我还没回来,不要犹豫,立刻带着人出城。”

  明华裳眼眶有些湿,她环臂抱住他脖颈,用力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说:“答应我,安全回来。”

  李华章摸了摸她的头发?,深深抱了她一下,就强迫自己放手:“好?。”

  第?一批人已?经乔装成百姓,陆陆续续散布在城门了,明华裳带着剩下的人走,李华章按照计划出门。隐藏行踪是玄枭卫的基础课,他走出明华裳的藏身点后?,在四?周闲逛,等确定身后?没有跟踪之人后?,他才往蓬莱茶楼走去。

  李华章从不迟到,今日他来的比约定的时间早一刻钟。他刚踏入茶楼门槛,就意识到周围有埋伏。

  看来,韩颉并?没有遵守君子协议啊。

  李华章像没发?现一般,闲庭信步走到包厢坐下,拂袖烹茶。他碾茶、加水的动作行云流水,不疾不徐,看不出一点紧张。

  仿佛现在孤身深入敌营,被众多暗箭瞄准的人,并?不是他。

  韩颉也没想到李华章竟当真单刀赴会,有没有带暗器不好?说,但茶楼周围一个埋伏都?没有,韩颉都?不知该说他胆大还是该说他傻。韩颉藏在暗处,默默看了一会,对手下说:“你?们继续盯着,我下去会会他。”

  手下听后?有些惊讶:“统领,您岂能以身犯险?”

  “无妨。”韩颉淡淡说,“他都?来了,我若不出现,显得我怕他们。你?们仔细注意茶楼周围的路,尤其注意一个长相很?甜美、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女子。如果她出现,立刻放信号弹,关城门。”

  “是。”

  水沸了一回,李华章加第?二遍水的时候,门被人推开了。李华章抬眸瞥了一眼,镇定自若放下茶瓢:“你?来了。水刚沸了第?一次,再不来,茶就要老?了。”

  韩颉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慢条斯理烹茶,道:“雍王好?气度,这种时候,依然有心情喝茶。”

  “这是你?教我的,不动声?色,言出必行。”李华章翻开两个茶盏,用帕子垫着茶壶柄,茶水汩汩注入盏中,“请。”

  韩颉看着瓷盏中碧绿色的茶汤,没有动,慢慢道:“我记得,我从未教过言出必行。只有那些迂腐的圣贤书,才会这样说话。”

  “不,你?教过。”李华章端起一盏茶,他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地匀称整齐,按在茶盏上,似乎比瓷器都?要名贵。他吹散茶雾,轻轻呷了一口,道:“当年,是你?告诉我,不要拿官场那一套对自己的队友。他们是能帮我杀人的矛,也是关键时刻能救我性?命的盾,我可以不相信自己的家人,但可以放心将?后?背交给队友。你?教给我的术虽不同,但究其背后?的道,亦是言出必行。”

  韩颉听罢静了一会,慢慢拿起另一杯茶,端在指尖把玩。他嗅了嗅茶雾,由衷赞道:“好?茶。你?妹妹素来不耐烦侍弄茶,你?却?相反,难得。”

  他突然提起明华裳,李华章捏着茶盏的手指猛地缩紧,指节都?几乎泛白。他稳住心绪,还是按照自己的步调笑了笑,道:“她并?非不耐烦,只是懒。若煮好?了给她,她还是乐意尝试的。毕竟,有舒服日子不过,谁愿意自找麻烦呢?”

  韩颉挑眉笑了笑,点头道:“此言有理。但如果,你?们的舒服日子,却?是别人的麻烦,你?说,这麻烦,找还是不找?”

  两人你?来我往一语双关,渐渐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李华章缓缓摩挲茶盏,说:“我们头顶一样的天,脚踩一样的地,便有不同,无非是智者?乐山,仁者?乐水。何至于到非你?即我、不死不休的地步呢?”

  韩颉看着他淡淡一笑,轻飘飘道:“大概因为,你?姓李,而我只是一介平民。若非则天陛下,我早在十?七年前就会冻死街头。这条命是武家给我续的,我活着一日,就该向武家报一日的恩。”

  “武家?”李华章反问,“你?效忠的人,究竟是则天陛下,还是武家?如果你?报恩的对象是武家,那则天陛下亲自下令恢复皇后?尊号,与高宗合葬乾陵,算是半个李家人,剩下的武家人中,魏王已?死,那你?要报效的对象,就是梁王了?”

  韩颉嗤笑一声?,虽然他没说什么,但看得出来他十?分看不上太上皇那两个扶不上台面的侄儿,道:“我这人没什么道德观念,只知道有恩要报,有仇必杀。至于什么家国大义,我是一向不懂的。我不信别人说什么,我只信我看到了什么。”

  “那你?更要听听则天陛下的遗诏了。”

  李华章放下茶盏,正襟危坐,肃容道,“陛下死前命我给你?传口令,停止一切行动,日后?任何调遣,皆听从虎符号令。”

  “虎符?”韩颉眯眼,看着李华章的眼神倏地变了,“你?拿到了虎符?”

  “是则天陛下传给我。”李华章知道此刻一定有无数张弓拉满了,但凡他稍有异动,就会被射成筛子。他无视剑拔弩张的气氛,依然注视着韩颉,气定神闲道:“你?既然听令于则天陛下,自然明白陛下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韩颉,我向你?允诺,我之前的话依然作数。只要你?放下屠刀,不会有任何人被牵连,每个人都?可以开始新的生活。我相信,好?好?过日子是所有人的期望。家和国,不该成为对立;报恩和道义,也不该对立。”

  两人的谈话越来越直白,回旋余地也越来越小。韩颉冷笑一声?,袖中的手攥紧了刀柄,随时准备动手:“这么说,我竟成了坏人。可是,当时只有你?在场,你?们李家人最是团结,谁知道是不是你?为了让李家坐稳江山假传圣旨,甚至,是你?杀死了陛下。”

  李华章听到韩颉的回话其实松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其实是韩颉自己生了反心,如果这样,无论他说什么都?没用。但韩颉怀疑的是太上皇的遗诏,那就说明至少现在,韩颉没有生出自立的念头。李华章心如平镜,因为他问心无愧。

  李华章说:“则天陛下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若非她自己想通,仅凭我,有能耐在她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全须全尾拿到虎符吗?她是个帝王,我恨她杀我亲族,却?承认她身为帝王的功绩,若非如此,我不会去上阳宫侍疾。如今她已?经病逝,她愿意以大唐皇后?的身份下葬,我们这些晚辈也愿意保留她的帝号,以帝王之仪供奉她。如今她已?身死,她和李家的恩怨也俱烟消云散,等再过些年,后?人说起她,恐怕根本不会在意她是周朝的帝王还是大唐的帝王。因为她和李唐,早已?如手心手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不可分。”

  李华章看似在摆大道理,其实隐晦地点明了好?几桩利害。首先,在位李家人都?是则天女皇的嫡亲血脉,反皇帝,就是反女皇;同样的道理,皇帝也不可能废去女皇的帝号,因为这样一来他自己的皇位也得位不正。

  只要后?世帝王会继续供奉则天大圣皇帝,那供奉的到底是周皇还是唐皇,又有什么区别?再者?,女皇生前就已?经决定还政于唐,李旦是女皇亲自接回来册为太子的,李华章是女皇亲封为雍王的,她被推翻后?想政变复国才是不清醒,她真正的政治理念,一直都?是传位李家。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些话是李华章说出来的。如果李华章没有去给女皇侍疾,或者?侍疾一个月女皇就死了,无论李华章说什么韩颉都?不会听。但李华章在上阳宫待了六个月,他若真想暗杀女皇,要动手早该动手了,没必要等六个月;能在一个年老?体衰的病人身边照顾六个月,就算他是装出来的,也够了。

  韩颉明白,李华章说的话,极有可能真的是女皇临终前的嘱托,别人不好?说,李华章的人品他还是相信的。但韩颉作了太久间客,生性?多疑,他道:“你?如何证明你?说的是真话?把虎符给我,如果虎符是真的,我就信你?。”

  李华章眸光清凌凌的,断然拒绝:“不行,虎符乃是玄枭卫的信物,绝不会交到第?二人手里。若你?对玄枭卫有二心,偷换了虎符,该如何?”

  若明华裳在这里,定然要被李华章吓死,因为他身上根本没有虎符,怎么还敢如此强硬?

  但韩颉反而信了。如果李华章妥协,韩颉定然怀疑他的虎符是怎么来的。但李华章的神情大义凛然,拒绝得毫不犹豫,若非心里有底气,不敢如此强势,韩颉倒相信虎符是则天皇帝传给他的了。

  李华章见韩颉态度软化,知道自己这一步险棋走对了。他平静喝了口茶,内心十?分坦荡。

  因为平日声?誉太好?,哪怕他在关键的几次都?说谎了,仍然没有一个人怀疑他。

  无论是明华裳,还是韩颉。

  李华章无辜地叹了声?。

  只要态度谈妥了,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李华章抓住主要脉络,其他细枝末节都?由着韩颉,很?快,在两个当事人的默认下,一场兵变就消弭于无形。

  李华章记得和明华裳约定的时间,他见天色变暗,渐渐接近酉时,就提前告辞。他走出去时看到外面埋伏的人,依然面不改色,镇定自若穿过刀山剑林,捡起自己立在门边的伞。他弯腰时,埋伏的人以为他要偷袭,不由朝后?退步,李华章像察觉不到一样,撑着伞,头也不回走入茫茫雨霰中。

  众人看着雨中那道逶迤挺拔的青色背影,俱被李华章的气度折服。

  原来这就是大唐雍王。果然雍容华贵,不同凡响。

  李华章姿态从容,在外人看来闲庭信步,实际上他心里一直琢磨去哪找匹马来。若就这样走过去,迟到不说,衣服都?要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