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流火
他和苏雨霁一同长大,按理不该犯这种错啊?
明华裳看?出?来苏行止并没有深交的意思,她明白过犹不及,便笑道:“我就不打扰千山兄了,一会?见。”
她从梦境中得知?苏行止是?她的亲兄长,但在?苏行止看?来,她只是?一个第二次见面的陌生人,太热情反而会?惹人怀疑。徐徐图之吧,反正还有一年。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着一个温柔娇俏的少女,苏行止也没法冷着脸,便多寒暄了两句,这才去校场另一边找苏雨霁。明华裳脸上一直维持着笑,目送苏行止走远。
苏行止今年十八岁,比江陵不过大一岁,但看?起来成?熟了太多。若说江陵是?花圃里真诚纯粹的万年青,那苏行止就是?山野处栉风沐雨的松柏,那股苍劲坚韧,是?江陵这种贵公子哥模仿不来的。
明华裳看?得入神,都没发现自己身后站了人。明华章顺着她的视线看?了很久,冷不防问:“你在?看?什么?”
明华裳吃了一惊,回?头瞧见明华章,眼睛立刻亮起来:“二兄,你吓我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走路怎么都没声音?”
明华章望着明华裳的脸,说:“刚来。你在?看?谁,怎么这么入神?若是?任务期间,你现在?已经被?杀了。”
明华裳暗暗撇嘴,垂头道:“我错了,二兄,我以?后一定集中精神,再也不走神了。二兄,你知?道吗,除了我们,还有人来校场加练!”
明华裳一心和明华章分享新鲜事?,然而明华章只是?淡淡嗯了声,看?起来并不热衷。明华裳不敢再顶风作案,悻悻闭嘴,转回?去继续发呆。
明华章看?到她的表现,心里不舒服的感觉愈甚。
今日明华裳提早半个时辰来校场,明华章帮她训练体力和耐力,可惜她基础太差,练了一半就满头大汗。
明华章怕她消耗体力太多,一会?再跑十圈吃不消,便提早结束加训,让她在?树下恢复体力。
没想到他只是?离开一会?,回?来就看?到她和苏行止有说有笑,相谈甚欢。明华裳虽然周全通透,但并不是?一个热衷社交的人,前些年她甚至待在?镇国公府足不出?户,连小娘子最追捧的宴会?都不去。
现在?她却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寒门子主动示好,为什么?
明华章还是?那副高冷持重的模样?,可明华裳莫名觉得冷。她抱紧胳膊,心里十分摸不着头脑。
她又说错什么了吗?为什么明华章看?起来又不高兴了?
好在?很快有人来了,打破了两人尴尬的沉默。明华裳暗暗松了口气,走到谢济川、江陵等人身边,开始今日份的痛苦。
毫无意外的,明华裳依然还是?最后一名,但速度比昨日快了许多。她跑完时,好歹赶上了半节拳法课。
江陵正在?被?任遥当成?沙包虐待。任遥对练武的态度很简单,无需准备什么,打着打着就学会?了。
江陵看?到明华裳过来,眼泪都快迸出?来了:“你终于来了!我要换练习对象,我才不要和男人婆组队!”
“当我稀罕你吗?”任遥冷笑,“我和她一组,你自己对着木桩打吧!”
明华裳不想掺和到他们两人的争吵中,还不等她拒绝,明华章便冷冷开口道:“过来,我陪你练。”
谢济川轻轻啧了声,似笑非笑道:“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么说,我才是?多余的?”
三个人抢着伺候她一个,明华裳很淡定,反正无论跟谁组队,她都是?挨打的份,还不如找个最强的。明华裳对谢济川叉手,双眼可怜巴巴:“危月兄,我没想和你抢,麻烦你稍等片刻,等我学会?了,我马上就走。”
“没事?。”谢济川挥手,松了松肩膀,一脸宽慰道,“我早就想歇着了,你来了正好,我求之不得。”
谢济川说完,立刻走到旁边歇着了,一秒都不想耽误。他斜倚在?栏杆上,看?着江陵被?任遥打得狗血淋头,好容易任遥调息,江陵才有片刻喘息之机。
谢济川抱臂靠着,颇为同情地看?着江陵:“要不要来歇歇?”
江陵走过来,抬腿坐到围栏上,长长叹气:“太可怕了,这个女人比洪水猛兽都可怕。”
谢济川深有同感地点?头:“差不多就行了,反正又没人看?着,何?必这么拼命?”
江陵难得遇到知?音,立刻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控诉道:“你是?不知?道这个女人有多较真!她今日卯时一刻就来砸门,我才晚起了片刻,她就要拿冷水泼我!天哪,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任遥还有许多令人发指的恶行,江陵才开了个头,背后忽然传来扑通一声。他和谢济川回?头,惊讶地看?到明华裳被?狠狠摔倒地上。
明华章控制了力道,但落地时还是?荡起一层土,明华裳灰头土脸躺在?地上,自闭了。
江陵:“……”
他突然觉得男人婆对他还不错。
好好的小娘子遭这种罪,谢济川看?着都心疼,然而明华章却仿佛不知?道怜香惜玉怎么写,毫不留情地让明华裳起来,继续摔。
谢济川幽幽道:“他们是?亲生的吗?什么仇什么怨,至于吗?”
江陵深有戚戚然地点?头。他突然觉得任遥十分哥们儿、十分够义气,他从栏杆上跳下来,试图拍谢济川的肩膀,然而被?谢济川无情躲开。
“别碰我。”谢济川扫了眼江陵沾土的手掌,鄙薄道,“你的手脏得很。”
江陵看?了眼手心的土,放弃道:“那你自己坐着吧,我先回?去了。”
明华裳感觉自己像一块面,被?反复摔打,骨头都快摔成?面糊了。明华章冷着脸,和昨日给她带热粥的温柔兄长判若两人,严厉问:“记住了吗?”
明华裳像个受气包一样?,弱弱点?头:“记住了。”
明华章看?到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不无动容。但他深知?对她网开一面才是?害她,便依然冷着脸,铁面无情道:“那就去练习吧,每个招式打一百遍,打完为止。”
明华裳乖乖去旁边空地上打拳,谢济川靠在?栏杆上,看?了一会?,拍了拍身边的栏杆,说:“妹妹,累不累?累了就歇一会?吧。”
“危月。”明华章敛眉望向他,眸光冷的像冰,“你在?做什么?”
谢济川轻啧,慢吞吞站直,还不忘和明华裳说:“妹妹小心些,我一会?来看?你。”
谢济川不情不愿回?到练习场,明华章低头活动手指,冷眼瞥了眼谢济川,凉凉道:“你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了?”
“别人的闲事?我当然不管。”谢济川道,“但妹妹这种可爱的小娘子不一样?,我很乐意为小美人分忧。”
明华章点?点?头,知?道无需多话,有些道理总得靠拳头说他才能记住。谢济川瞧见明华章的阵仗,心生不妙,挑眉道:“我警告你,妹妹不和你计较,但你要是?这样?摔我,我会?生气的。”
明华章对此只是?轻轻呵了声。
谢济川最后臭着脸回?去换衣服了,明华裳终于挥完一百下,四肢累得像不是?自己的。她中午回?去倒头就睡,到下午上课时依然昏昏沉沉,浑浑噩噩。
堂中众多学员和她的状况差不多,大家都昏昏欲睡,顶着沉闷的午后日光,听夫子用白开水一样?的语调讲密语。
第一日果然是?照顾新手,今日密语更难了,但也更催眠了。
明华裳悄悄打了个哈欠,努力抑制困意,然而她余光无意一瞟,发现谢济川已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明华裳:“?”
他不是?世家公子吗?那可是?堂堂谢家,旧时王谢堂前燕中的“谢”,他竟然在?课堂上睡觉?
显然夫子也觉得谢济川太高调了,夫子冷着脸,道:“这位学员,我刚才的密语是?什么意思?”
夫子突然提问,众多犯困的弟子一下子清醒了。众人悄悄回?头,往谢济川的方向看?去。
谢济川伏在?桌案上没动,明华章手中的笔横置,借着衣袖遮掩飞快弹到谢济川身上,谢济川这才醒来。
他撑着额头,哪怕一副刚被?吵醒的模样?,也不失风流美感,反倒更有魏晋名士落拓之风。他声音有些哑,问:“怎么了?”
夫子冷着脸,将方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谢济川低头,随便翻了两页书,便不假思索译出?夫子那一长串密语的意思。
众人屏息凝视,等着接下来的发展,没想到夫子顿了顿,竟没有说话。之后谢济川趴在?桌案上睡觉,他也不再管了。
明华裳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谢济川竟然答对了?
她听了大半节课还稀里糊涂,谢济川压根不听,随便翻了两页书,就学会?了?
有天理吗?
身边的江陵、任遥同样?不敢相信:“真的假的?该不会?是?他胡诌的吧?”
谢济川胡诌,夫子也胡诌吗?明华裳心里叹气,听说谢济川自小便有神童之名,号称过目不忘,文?不加点?,明华裳原先还以?为夸大,如今看?来是?真的了。
老天爷赏饭吃,没得比啊。
明华裳只感叹了一会?,就继续老老实实记自己的笔记。这是?昨日明华章给她布置的作业,若说谢济川是?天赋异禀,明华章则是?长期自律自省锻炼出?的强大思维能力。
前者?是?老天爷赏饭吃,后者?哪怕老天爷翻脸,也能自己从一地砂砾中建造出?堡垒。
她更愿意成?为明华章。
漫长的密语课终于结束了,明华裳只放松了不到一炷香,新的夫子又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回?的夫子是?韩颉。韩颉看?到他们没精打采的样?子,没有逼他们打起精神听课,反而随手将卷轴扔到桌上,说:“天气越来越热了,这么多字我懒得念,不如今日我们换一种玩法。”
下面人警惕道:“将军这是?何?意?”
韩颉拈须笑道:“玄枭卫不止要会?杀人,更要会?救人。我有一个有趣的小故事?,不如你们猜猜看?,谁是?凶手?”
第53章 宴会
韩颉的话说出来,众人精神一震,都振奋起来。
“什么故事??”
“真的假的?该不会是什么山野怪谈,编出来的哄人吧。”
“是啊,口说无凭,谁是凶手、谁不是凶手岂不是全靠讲述者的喜好。若是故意隐瞒信息,那我们怎么猜得出?”
“说得对。”韩颉没在乎底下?的质疑,依然?笑着说道,“所?以这次,我们让人将情景重演一遍,我一句话都不说。表演结束后,你们来寻找凶手。”
这个玩法?有趣,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调动起来,连谢济川也不睡了,懒洋洋撑在桌案上。他打了个哈欠,将笔扔回给明?华章,说:“你的笔记给我看看。”
“自己去问夫子。”
“懒得费功夫。”谢济川说,“我自己看一刻钟就能学会的东西,干嘛花一两个时辰听他啰嗦。把你的书给我,今日下?课前?我就能还你,不耽误你教妹妹。”
明?华章似是笑了下?,回头,眼眸清凌凌望着谢济川:“一心二用?,对自己这么自信?”
“一个编出来的故事?,能有什么难度。”谢济川不以为意,散漫道,“都不用?动脑子,只看谁扮演时不自然?,就能知道谁是凶手了。多看一眼,都是我抬举它。”
明?华章对此只是笑了笑,随手将书卷掷出:“随你。”
谢济川左手撑着下?巴,右臂抬起,在空中轻轻一抓,精准接住明?华章抛过来的暗器。他一边百无聊赖听韩颉在课堂中招募扮演者,一边一目十?行,扫过明?华章的笔记。
明?华章这人颇无趣,像是圣人站在他背后?一样,任何时候都端着君子架子,每日读书自省,言必信书必预。谢济川尤其厌恶麻烦,他时常打趣明?华章比他更像谢家人,对那套繁文?缛节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谢济川嘴上说得毒,身体上还是很诚实的。毕竟明?华章逻辑思维还行,他将书中的内容提取一遍,归纳整理成文?本,谢济川再看既省时又省力,比他自己读书快得多。
谢济川就这样一边损人,一边窃取明?华章的劳动果实。谢济川大?致扫了眼,心想哪用?一节课,他最多一刻就能看完,再花一刻看完这堂课的内容,剩下?的时间就能睡觉了,完美。
谢济川头都懒得抬,韩颉这边正在热火朝天地排戏。屋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根本不像课堂,而像是戏园子。
韩颉点人,道:“故事?发生在一个宴会上。你们来扮演宾客,名字就叫……唔,张三李四王五吧。看来下?次还是要多招些女子,演戏的人不够,算了你们几个都上来吧,扮演歌姬、侍女。”
课堂中人虽多,但是男女悬殊,女子一只手掌就数得过来,明?华裳也被迫赶鸭子上架,扮演一位弹琵琶的歌姬。
上节课是密语课,屋里乐器管够,明?华裳抱上货真价实的琵琶,这才有些慌:“将军,我不会弹琵琶。”
“啊?”韩颉意外,这在人均会一门乐器的洛阳贵族圈里非常罕见,韩颉问,“你以前?没学过?”
“学过。”明?华裳诚实道,“但没学会。”
韩颉愕然?,明?华裳眼睛眨巴眨巴的,腼腆又坦然?地看着他,倒让韩颉说不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