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跃
他话落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他那话是什么意思,她说样貌不配,他那张人间富贵花的容颜,配不上的自然是自己。
她回神的功夫,他又继续道:“年纪,我是长了你不少,但我身体不错,活到七老八十没有问题,你不用担心守寡,至于性子,我瞧挺合适,你我都站在这儿吵架了,可见一点都不生分。”
姜云冉:“......”
谁和他吵架了?
见她立在那一脸愤然,被自己堵得没话说,封胥语气软了下来,问她道:“之前不是挺喜欢,还说要替我做一辈子的豆腐吗?”
他还想吃豆腐呢!姜云冉一听他提这事,便觉臊的慌,“那是之前,如今不喜欢了。”
“那你见异思迁的本事比我大,我喜欢一样东西,可没那么快就放弃。”
‘喜欢’二字落入耳畔,一股悸动冷不防地划过心坎,像是枯木上突然生出来了一朵花骨朵儿,直接跳过了发芽的时期,蹭蹭地往外绽放,不断膨胀的心口砰砰两跳,姜云冉脸上泛出微红,瞥开目光不看他,依旧倔脾气道:“我又不是东西,不稀罕你的喜欢。”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把自己给骂了,嘴角一抽,懒得同他再说,“将军请回吧,你这样,会让人误会是你在纠缠我。”
她说完,封胥倒是真站了起来,脚步歪歪扭扭地走到了屋檐处,看着他脚尖一半都露在了外面,姜云冉心惊胆战,“你,你要干嘛......”
话音一落,便见他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地上,方才意识到他是杀敌万千的战将,飞檐走壁不在话下,这点高度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封胥则立在她跟前,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瞅着她,自从两个多月前,两人分别后,还是头一回近距离对视,仿佛适才他在那屋顶上一趟,吸食了月华,目光泠泠如冷月,幽深又沉静,低声问她:“那我纠缠你,你愿意吗?”
夜风一摇,姜云冉被那一眼,瞧着心肝一颤,本以为时间久了,她便能淡忘这张脸了,实在低估了他蛊惑人的本事,险些就要低头了,及时想起自己被臊的经历,不就是因为他掐中了她爱美色这一点吗,自己再不争气些,那就活该被人嘲弄一辈子,姜云冉猛然醒过神,摇头,果断道:“不愿意。”
封胥一时被噎住,他没有喜欢过小娘子,也没同小娘子打过交道,不知道她们脑子里想的是什么,要的又是什么,自己这番豁出去脸不要,留下来同她胡扯,为的是什么?她心里有数,他是有心想同她过一辈子,静心下来同她好好说,说开了就好了,于是问她:“你是在生气我骗了你?”
这不废话,姜云冉反问:“我不该生气?”
做错事就认,封胥诚恳地道:“我向你道歉。”
这道歉来得干脆又利落。
姜云冉看着他平静的面色,不知为何总觉得不是滋味,按理说她也不是那等小心眼,得理不饶人的人,小时候家里的堂哥逗了她,别说道歉,隔日主动同她说话,她都能原谅,此时却有些过不去这道坎儿了,不免斤斤计较起来,“你是道歉了,但你并没觉得自己错了。”
封胥眉头一拧。
既然道了歉,那便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不对,她如何就能断定他的想法?
自己到底是个男人,且比她大好几岁,她不愿意轻易接受,定是自己的道歉态度还不够,封胥从未这般耐着性子哄过一个人,“我承认,我是存了几分捉弄的心,对此向你道歉。”话锋一转,又道:“但前提是你先没认出我来,若非你一开始认错了人,我岂能骗得了你?”
什么意思?
她的错了?
姜云冉脖子一梗,“你那是捉弄吗,你是不相信我,故意试探我,想看看我是不是那等......女人。”
封胥道:“你我初次相识,我为何要相信你?”
姜云冉顿时哑口而言,倒也是这个道理,可......心里就是不舒服。
想起他的欺骗,就想起了他缺席的婚礼,自己独守的空房,他这道歉不仅没让她心里好受,反而越来越不通畅,具体不通畅在哪儿,她也不知道。
如他所说,两人起初互不相识,彼此都没有感情。
可她缺失的那些呢,就是活该吗。
也不想再同他争论下去,倒也清醒了几分,婚姻乃大事,并非一言两语便能拍板,一时没把话说死,“将军回吧,我好好考虑一下。”
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封胥也不好再强求,“成,你慢慢考虑。”
这回人是真走了,姜云冉目送他翻墙,彻底没了身影才转身回房,瞌睡被扰再也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天亮时才合眼。
第二日姜三夫人过来,姜云冉便顶着一双熊猫眼,无精打采。
昨日听了封胥的话后,姜三夫人原本也有些气恼,恼的不是别的,恼她害得一屋子的人跟着瞎担心,昨儿没逮到人,今日早早起来,才把人堵在屋子里,此时见她这副模样,又觉得心疼,责备的心消失得无影无踪,软声问:“娘问你,真不想嫁?”
婚姻之事,父母做主,有多少人又是因为彼此喜欢,才走到一起的?还不都是硬被凑在了一起,没得法子了,磕磕绊绊,勉勉强强地过日子。
姜云冉垂头不语,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自己到底她不是孩子了,两家婚约关系太多,一牵扯,便是伤筋动骨,况且封胥也并非自己最初说得那般无恶不赦,相反,还是个香饽饽,才貌顶尖,是昌都无数小娘子梦寐以求的郎君。
且自己并非不喜欢他,一想起那个吻,至今还心惊肉跳的。
可心头有那股气撑着,怎么也不愿意服输,颇有一种将来就算嫁了个糟老头子,也不想看到他那张得意的脸的倔性。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捏着手指,抬头眼巴巴地看着最为疼爱自己的母亲,轻声道:“娘,我若是不原谅他了,是不是所有人都会觉得我不识好歹?”
姜三夫人愣了愣,轻声问道:“昨夜他没同你道歉?”
姜云冉点头,“道歉了。”
那这又是为何,姜三夫人看着她,姜云冉头再次埋下去,嘀咕道:“我平时也不是小气之人,怎么这回......就是觉得不该是如此凑合。”
她自己看不清,身为过来人,姜三夫人岂能不明白,心头一酸,拉起她的手,叹了一声道:“你这是在乎了。”
只有在乎了,才会堵对方生出希望,若非这一趟她去了德州,两人不相识,她还不是嫁了。
如今这般过不去,知道难受,计较了,那便是心头有了他的位置,对他上了心。
万物皆有规矩,偏生在‘情’字上讲不了道理,瞧了一眼她面上的迟钝之色,姜三夫人软声道:“为何世上有那么多的遗憾事,便是咱们都有一颗自尊心,这与身份贵贱无关,每个人有自己的想法和底线,有时候人啊,即便知道自己喜欢一样东西,一口气憋在心里,能憋一辈子,到死也不想认输。”
姜三夫人捂住了她的掌心,“他道了歉,但也不代表你就能原谅他,没有不知好歹一说,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当娘的唯有一点,便是希望你过得好,能找个自己喜欢的人,一辈子过得顺心......你好好想想,要真不愿意,娘养你一辈子。”
—
封胥那头回去后,每日都很忙碌,一面跑朝堂会见朝中各类人物,一面随封三公子逛起了昌都有名的酒楼。
日子匆匆而过,一日两日,三日四日......过去十日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随着他呆在昌都的日子越久,外面的谣言慢慢地又起来了,他人回来了,姜家四娘子还在娘家呆着,没回封家,只有一个可能了,两人怕是早就和离了。
封二夫人嘴角都抹起了泡,上门催他,“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只能我厚着脸登门了。”
封胥也觉得她这考虑得有些久,主动去寻人,谁知连续吃了两次闭门羹。
第一次去,她拉肚子,不便见他。
第二次去,她人不在家,去了姜三夫人母族乡下上坟,要半月后才回来。
成,既不在家,他继续等。
没等到半月,三日后,他陪着姜三公子在酒楼喝酒,随意往楼下一瞧,便见到了人。
不只她一人,她身旁还有一人,是一位容貌清秀的公子爷,两人手里拿着糖葫芦,漫步穿梭在闹市中,有说有笑。
这回是真体会到了被戴绿帽子的感受。
封三公子还没来得及阻拦,他人已经冲了下去,立在姜云冉跟前,脸色黑如阴云,讽刺一笑,“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
姜云冉没料到会碰上他,她确实去了乡下,人刚回来,表亲家中的一位表哥头一回来昌都,她带着人逛了一下。见他忽然立在跟前,一副来者不善,当场抓包的愤怒之色,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见到了他决然离去的背影。
姜云冉唤了他一声,追了几步,他没应,便也没再往前了。
倒也好。
这段日子不见他时,心情挺好,一见到他,心口就跟针扎似的。
她又不是脑子有毛病,喜欢找虐。
爱咋的咋的。
和离书给了,她顶多哭上一夜,也就没事了。
有了这一遭,反而不再顾忌了,带着人又是逛街又是游湖,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和离后的自由身。
封三公子把打听到的消息,毫无遗漏,绘声绘色地传给了封胥,劝道:“我瞧着二嫂是铁了心了,要不二哥把和离书给了算了,依二哥如今的身份,何愁找不到姑......”
封胥唇角一抿,盯了过去,封三及时闭了嘴。
见一壶酒都被快他喝光了,封三公子再次开口,叹息道:“哎,二哥这是喜欢上前二嫂了。”
瞥了他一眼他紧绷的脸,封三公子冒死道:“听说前二嫂当初从德州回来时,一身狼狈,像个乞丐,可怜得很......二哥就从没想过,这得多生气,才宁愿选择这么一条路......”
封三公子又继续道:“试问哪个小娘子不希望自己有个完美的婚宴,可二哥你瞧瞧,你干的是什么混账事?接亲还是我去接的,你要不喜欢,那好说,晾着她就完事儿了,她想要和离书,咱们立马给,可关键二哥喜欢上了。既然喜欢,那就得为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负责,别说什么之前不认识,不是你的错,感情就这样,不当回事时对方就是个狗屁,当回事了,那便是天王老子,得哄着了......”
封胥脸色一变,“谁是狗屁?”
“是我,成了吧.....”
一壶酒饮下去,换做之前完全不成问题,今日头也晕,心也堵,胸口一阵一阵地难受,折腾到半夜,实在睡不着,爬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灌入喉。
三四月的昌都早就没了风雪,院子外的一颗桃树粉红的花挂满了枝头,夜风一吹,香气四散,一时脑子里全是她那张花痴脸。
姜家那表亲,一幅骨架瘦如柴,有什么好看的。
片刻后,封胥揉了揉自己跳疼的太阳穴,哑声道:“姜云冉,你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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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总不能一直这么拖下去,尤其是谣言越传越烈,吃亏的只会是姜云冉,姜嵩不得不找上她,亲自过问她的意思,“你怎么想的?是散是合,你给个话,我也好给封家回信,把这事解决了。”
姜云冉之所以没给答复,也是在劝说自己,可这么久过去了,终究还是学不会低头,低声道:“要不,算了吧。”
姜嵩一愣,“什么叫要不,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真不喜欢?”
姜云冉被逼问,心头也烦,眼睛一闭,心一横,“和离吧,之后的麻烦事儿,就劳烦父亲多担当了。”长痛不如短痛,早日断了,也就没了那念头。
说完后,自个儿回到了屋内,关起门谁也不见,要为自己那段情窦初开的腰折感情,痛快地伤心一场。
姜嵩当日就带着信儿到了封府,态度和和气气,打的是好聚好散,亲事成不了,情分还在,承诺,只要拿到和离书,便会将之前的聘礼尽数还给封家,一分不要,至于名声,也不要封家操心,姜家自个儿承担。
好好的亲事,闹成了这样,封二夫人听了姜嵩的回话,脸色当场都白了,捂着胸口险些背过气。
可能怎么着,人家不乐意,还能强迫不成,只能应下话头,说和离书改日会送到府上,和和气气地把人送出了门,“即便无缘成一家人,总算是打过交道,聘礼什么的,就当是给四娘子的补偿,别说退了,另外四娘子的嫁妆,我封家也会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得了话,这桩婚姻算是彻底结束了,尽管姜家屋里的几个兄弟再三说叨,事已成了定局,唯有惋惜。
说了聘礼不用退,但姜嵩仍旧让人拿出清单,开始清点聘礼。
这头忙着准备东西,堆在院子里,动静声传来,姜云冉一人关在屋子里,都听得清楚,心口一阵一阵地往下落,唯有紧紧地攥住手心,才能缓解那股子坠落。
母亲说得没错,她这倔脾气,宁愿扬起头来哭,也不愿弯着腰笑。
值不值当,她不知道,后不后悔,她也不知道,当真任凭着性子来了......
眼泪正擒在眼眶内,耳边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看那架势来的人不少,姜云冉一愣,站起身才走到门扇后,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姜云冉。”
是封胥。
姜云冉心口一跳,开门的胳膊缩了回来,僵硬地立在那,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姜家今日归还聘礼,围了一堆的人看热闹。
后来的人不知情,见里头迟迟没有动静,问道:“姜家这是不想退亲?”
“什么呀,没看到封将军的聘礼在这儿摆着,这回明摆着姜家四娘子不乐意了,将军刚进去,这是打算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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