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妙玉子
两人相携着赶回庄子上时,薛怀面色不变,瑛瑛的脸颊却比她身后映着的晚霞还要再粉透几分。
且小桃走上前去搀扶她时,也疑惑地问了一句:“夫人的嘴怎么肿了?”
不仅丹唇红肿了起来,白日里出门时抹上的口脂也不翼而飞。
小桃是当真好奇,这才没心没肺地喊了出来。
她如此大剌剌的话语,让瑛瑛本就羞红不已的脸庞愈发艳丽。
芳华与芳韵已到了知人事的年纪,已从瑛瑛羞赧的模样里瞧出了几分端倪,便忙上前去耸了一把小桃的肩膀,对她说:“快预备好世子爷和夫人的衣衫。”
这才算是把虎头虎脑的小桃给劝了回来。
瑛瑛便走进庄子里的厢屋,让丫鬟打了一盘水来,她梳理了鬓发后干脆卸下了脸上的淡妆。
她红着脸瞥了一眼铜镜内的自己,心想,反正一会儿她要与夫君一起泡温泉。
脸上的妆多半是要被水弄湿的,倒不如提前卸下。
第47章 开解
薛怀并非重欲之人, 此番前来京郊山野也当真是为了全瑛瑛的心愿。
他怜惜瑛瑛从前不曾跟着嫡母去外头游山玩水。
如今嫁了她,自然不能如金丝雀一般被囿在这内宅的牢笼里。
薛怀与瑛瑛皆换上了一身轻便的里衫,并由小桃和芳韵两人拿着一应梳洗的衣物和器具, 一行人浩浩汤汤地来到后山上的温泉穴旁。
两侧翠碧的树林交相掩映地围起了几座温泉□□。
穴内氤氲起团团雾雾的温泉水, 迷蒙的雾气云遮雾绕,横亘在瑛瑛与薛怀对望的眸光之中。
两人不约而同地避开了望向彼此的眸光,瑛瑛赧然地垂下睫羽, 薛怀也难耐地咽了咽嗓子。
明明两人衣衫完好, 也曾亲密无间地肌肤相亲, 可到了这温泉之地,却又不可自抑地羞涩起来。
薛怀还好,瑛瑛是羞的满脸通红,情难自抑。
诗书和五经是外男,只好遥遥地立在密林外围,并不敢往温泉之地探去半点眸光。
小桃等人则笑着掩了唇, 自觉地拿起托盘支好木架, 将两位主子的衣衫都置于其上。
而后,丫鬟们也识趣地退到了外围。
天高地阔,水雾蒙蒙。
天地间只剩下薛怀与瑛瑛两人。
瑛瑛扭捏不已, 索性避开薛怀炽热如火的目光, 就着单衫钻入了温泉之中。
水流潋滟, 弄湿了她脖子以下的衣衫。
半遮半露的模样,愈发多了几分浑然天成的勾人之媚。
薛怀早先便在瑛瑛身上失控过一回, 如今也不过是故技重施而已。
他两人一同浸在温泉池中,起先还隔着半人宽的距离, 后来却是密不可分。
瑛瑛更是羸弱的连眼皮都睁不开,只能如菟丝花一般无力地攀附在薛怀身上。
终了时, 她杏眸里沁出了点点泪花,伴随着她如莺似啼般的求饶之声。
薛怀再度向她俯首称臣。
立在外围的诗书五经等人俱都羞红了脸颊,只要小桃听惯了自家夫人与姑爷的墙角,早已习以为常。
自世子爷提起要来京郊泡温泉开始,她便早料到了会有此等羞人的时刻。
一切尽在小桃的掌握之中。
“芳韵不是带了茶壶吗?一会儿我给两位主子送去茶水。累……累了一场,该是口渴了。”小桃面不改色地说道。
一旁的诗书和五经霎时对她肃然起敬。
*
黄昏之时,瑛瑛与薛怀泡了一回温泉,回庄子上歇息时瑛瑛已累的昏昏欲睡。
薛怀怜她体弱,让丫鬟们泡了碗参茶来。
哄着瑛瑛喝下一碗参茶之后,薛怀才伴着她一同入睡。
天明时分,瑛瑛恢复了些气力,她便侧过头去瞧身旁的薛怀。
本以为也同样劳累了一场的薛怀此刻正在呼呼大睡。
谁曾想瑛瑛一转头便迎上了薛怀明亮如星辰般的眸子。
瑛瑛哂笑:“夫君怎么醒了?”
“醒了有半个时辰了。”薛怀含笑答道,明明是晨起最懒怠腌臜的时候,他却仍是那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瑛瑛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盯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地要避开,却反被薛怀箍住了腰肢。
“我在等瑛瑛醒来。”薛怀嘤咛呢喃,嗓音低洌如清泉古溪。
羞意从瑛瑛莹白的脖颈处攀升至脸颊两侧。
“夫君。”一句幽怨的嘤咛尚未出口,薛怀便已倾身上前吻住了瑛瑛的唇。
屋外的小桃本正欲进屋去伺候主子们起身,陡然听得小猫叫唤般的细微声响,脚下的步子也是一顿。
她朝着芳华和芳韵递了个眼神,嘴边还不忘说:“预备着主子们要叫水。”
芳华和芳韵对视一番,便笑着说道:“世子爷和夫人也太情热了一些。”
薛怀对瑛瑛的情热并不只体现在闺房之乐中。
除了泡温泉和夜间厮缠的这些事以外,他在领着瑛瑛去田间赏景。
或是与她相携着去密林里抓几只野兔回庄子上。
瑛瑛喜爱兔子,薛怀还展示了自己做木笼的本领。
野兔被养在了木笼子里,一日要吃五根胡萝卜,偏偏庄子上少产胡萝卜,薛怀便带着瑛瑛去山野间摘野果子。
兔子吃了野果子后,便再也不想吃胡萝卜。
逗得瑛瑛在一旁笑道:“夫君将来一定是个溺爱孩子的夫君。”
薛怀顺着瑛瑛的话认真地思索了一番,便道:“都说抱子不抱孙,可爹爹小时候几乎日日抱着我,从没有忌讳的时候。”
言外之意是,他将来也会无比珍视着自己的孩子,才不管什么“抱子不抱孙”的真言。
圣人之言,大多都是抑性之举。
薛怀从前也处处压抑着自己天性,譬如他爱学武,他想去西北边关保家卫国。
苦练了十年的武艺,却因帝王猜忌而化为乌有。
譬如他在人前总是摆出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甚至还因过分稳定的心性而得了一句君子的名头。
其实不过是薛怀对这世上的万事万物都不甚感兴趣罢了。
除了在承恩侯府内的亲人,他在意的不过是黎民众生。
所以他才会不顾自身险难,毅然决然地赶赴江南。
谁曾想百般筹谋,却比不上帝王权术的猜忌与疑虑。
王启安依旧在江南逍遥法外,无法无天地主宰着江南所有百姓们的生计。
他幕后的英平王也高枕无忧,不知手里还犯下过多少脏污的罪孽。
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不配被人称为君子,他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薛怀恣情地与瑛瑛沉沦在爱欲之中,未尝不是在借此逃避着心中的愧怍。
起先瑛瑛只是羞赧地承受着薛怀的热切,直到那一次情到浓时,薛怀的眼角竟不可自抑地沁出泪来。
泪滴如珠,滴落在瑛瑛的香肩之上,冷与热的交汇激起她一片战栗。
两人相拥而眠,清醒过后皆是一副不愿思索其余事务的模样。
也正是在这时,瑛瑛靠着仅剩的气力去撑起自己的手臂,瞥了一眼从爱意中抽身而出的薛怀,瞥见了他眸眼里的神伤。
便问他:“夫君瞧着很不高兴。”
她甚至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染上任何疑惑的意味。
瑛瑛笃定地重复了这句话。
明明此刻该是两人温情不已的时候,可薛怀却只有如释重负的怅然。
他仿佛是在借着这极致的快乐来驱散心内的伤心。
薛怀对瑛瑛从不设防,瑛瑛轻柔的询问也如钥匙一般叩开了他的心门。
薛怀头一次用如此颓丧的话语诉说着自己对江南灾民们的歉疚。
瑛瑛在一旁静静聆听,一双水凌凌的眸光里含着脉脉情意,给了薛怀莫大的鼓舞。
“我什么都做不好,学武学不成,学文也学的一塌糊涂。”薛怀懊恼地说道。
这些话憋在他心里许久,迟迟没有机会说出口。
瑛瑛听在心里也极不好受,想安慰薛怀一句“尽人事听天命”,又觉得这话太浅,不足以抚平他心里的褶皱。
她又不会说那些安国立邦、立身于民的大道理。
苦恼之后,瑛瑛便上前紧紧揽住了薛怀,并让自己紧贴着他的心口,满怀依恋地告诉他:“夫君此番没有达成目的,是因您势弱。若是有朝一日您势大了,便不必瞧别人的脸色。”
这话出自瑛瑛的肺腑,她虽不懂那些大道理,却明白何为人情世故。
捧高踩低是人世间的常态,与人交往时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捧高踩低。
她想,官场中也因是如此。
薛怀达不成自己的目的,是因他的官职不够高。
若想不再瞧他人的脸色,便只有往上爬这一条路。
这时的瑛瑛尚且还不知薛怀是在陛下那里受了挫,也不知她这一番通俗易懂的话语会让薛怀心内震颤,自此以后,再不已君子的面貌示人。
何为君子?能为百姓做实事的人才配得上一句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