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弦珂
嬷嬷跟在长公主身边已有几十载,自是明白她眼神?中的意思,道:“半载后的盛筵会展示些许藏家珍藏玉石,沈夫人届时?若是有兴趣可递消息给奴婢。”
秦桢抿了抿唇,“多谢殿下。”
“本宫甚少见到对玉石感兴趣的女子,且还如此年少。”长公主笑着感叹道。
秦桢不知这话是在和她说还是和谁说,在她思忖之时?就?听到嬷嬷开口:“时?候不早了,殿下得紧着过去。”
听到嬷嬷这么说,她就?明白,仅仅是感叹而已。
长公主颔了颔首:“是得过去了,晚了会儿那?小丫头又要和我生闷气了。”
闻言,秦桢和周琬福了福身,恭送她的离去。
目送着仪仗消失小径尽头,福身的两人才站直了身。
周琬敲了敲有些酸痛的膝盖,道:“长公主前些日子身体?不适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参加宴席,也就?只有三公主能够叫动久未出门的长公主了。”
秦桢若有所思地点头,瞧了眼高挂的日头,“也到了要开宴的时?候了,我们?也过去吧。”
她们?到主殿时?,也并未瞧见章舒墨等人的身影,想来应该是在后院中。
不过倒是有不少人相伴着往后院走,三三两两的穿过小径向外延伸,不远处人头攒动不知是在看着些什么。
周琬随口叫住位相识的女子,问:“怎么大家都往后院去,不在前边等着。”
“我们?哪能去后院。”女子掩唇笑了下,冲着斜侧方的池塘边扬了扬眉,“听闻宫人昨夜着意潜下池塘围了道竹栏,竹栏中布满了桃花,又装入了绥州运来的粉白鲤鱼,甚是壮丽。”
说着就?被友人给拉走了。
听着她们?的描述,周琬也来了兴致,“我们?也去看看?”
秦桢也没有见过这个场景,又瞧见好友兴致勃勃的神?色,也不愿扫了她的兴致,颔首笑道:“好。”
穿过叠叠人影望见粉白相见的鲤鱼,它?们?随着宫人撒落饵食的方向跃起?,一条紧接着一条,偶尔还有成?群跃起?的场景,些许鲤鱼鱼身甚至沾上粉嫩桃花。
周琬叫来宫人取来饵食,又递了些给秦桢。
秦桢接过饵食,抬眸掠向池塘中央之际瞥见对岸的两道身影,掠过的视线又渐渐地抬起?,落在桃林中。
男子身形欣长挺拔,衬得抵着他鞋尖而立的女子娇小玲珑,女子指尖擒着男子的衣袖,仰眸不知在和他说些什么,但仅仅是侧面?望去,都能够看到她扬起?的嘴角。
只是男子似乎并不是那?么知情识趣,微微往后退了须臾。
女子也不恼,往前跟了上去。
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秦桢忽而想起?李铭有意无意提起?的话语,眸间?郁色渐渐深了几分。
降妻为妾。
若不是章舒墨心悦沈聿白,又怎会下嫁国公府,大可一人逍遥过日。
以沈聿白的性子,他若是明确拒绝,又哪会出现降妻为妾的传言,曾几何时?秦桢问他是否有心仪之人时?,也没有收到明确的回答。
刹那?间?她便明白了,是她鸠占鹊巢,占着别人的位置,若不是她心生妄念,他们?早已鹣鲽情深,琴瑟和鸣。
窸窸窣窣的悄声在耳侧响起?时?,秦桢悄然回过神?来,身后道道视线如炬落在她的身上,汹汹烈火将她吞噬入腹,由外及内的焯烫她的肌肤。
她拉住怒意滔天?的周琬,摇了摇头。
气在头上的周琬见她眸色中的苍茫,也顾不上喂食鲤鱼,倏地将手中的饵食一把撒下去,牵过她的手怒气冲冲地朝着对岸的方向走去。
围在旁边观赏鲤鱼的女子们?纷纷往旁边让了步,给她们?俩让出条道来,只是在她们?离开时?,相互看了一眼,顿默少顷也跟了上去。
秦桢被周琬一路拉扯着过去,灵魂都不知道落在哪儿,只有身躯跟着不断地往前走。
眸光与章舒墨对上之时?,怔忪了下。
下一瞬,就?听到她问:“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否喜欢秦桢。”
陡然间?秦桢哑然失笑,他自然是不喜的。
“甚是不喜。”
从天?而降的话语正中秦桢眉心。
那?道嗓音熟稔而又陌生,比起?平日的语气,愈发淡漠无情。
隐隐传来的惊呼声惊醒了秦桢,她回眸望去,身后不知何时?跟来了一群人,乌泱泱地望着她,她们?的眼神?似愕然,似诧异,似心疼,又似惋惜。
太多太多的视线掠过她,就?像是要将她看穿那?般。
每道眼神?都在告诉秦桢,过去三载也好,年少的喜欢也罢,不过是笑话罢了。
她的喜欢换来的是沈聿白的轻视,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吐露的厌恶。
不只是她的喜欢,就?连她也只是个笑话。
秦桢笑了下,拉住周琬,“不要过去了。”
回过神?来的周琬手足无措地看着好友,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些话,道:“桢桢,我……”
“没事。”秦桢抬手拂去好友紧拧的眉梢,“不是你的错。”
对上好友淡然处之的神?情,周琬张了张嘴,余光瞥见一陌生男子,他清冷的神?情中带着不愉,好似对这一幕甚是不满,迈出的步伐稍稍停顿了下,
秦桢对身后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她对上了沈聿白的视线。
四目相对间?,看清了他眸中的漠然。
也是,被嘲笑的不是他,他又怎会放入心中呢。
秦桢垂眸笑了笑,轻声道:“等会儿遇到希桥和她说一声,我先回府了。”
说罢,她转过身离去。
对落在身上的几十道眼神?也全?然视若无睹。
第25章
长街喧闹吵杂,繁杂人影交织错落。
静坐舆内的秦桢宛若没事人般掀起帘子,漫不在意地?数着携伴走过车马的身影。
愈往里行喧嚣声愈热烈,时不时响起的吆喝声响破天际,慢慢腾腾行走的车马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许久都没?有动静,等待良久,秦桢微微探出头望着前方拥挤不堪的人群,相伴着挤入某间糕点?铺。
瞥见?两个大概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言笑晏晏的经过,手?中提着糕点?一晃一晃的。
与她们面对面而来的一个姑娘叫住了她们,问:“前头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这么多人。”
其中一姑娘停下脚步,回眸看了眼,“是糕点?铺的掌柜的和她的夫君和离了,特地?降低价格庆祝和离呢,还是第一次见?和离的热热闹闹的,路过的人都忍不住进去看几眼。”
闻言,秦桢漫无神光的眼眸抬起,落向了人烟众多之地?。
一身着绯色衣裙的女?子站在铺子台阶上,摇晃吆喝着路过的行人,若不是适才听说是庆祝和离,还会以为今日是她大喜之日。
想到这儿秦桢愣了下。
或许对那?女?子而言,和离就?是大喜之事。
强压心底许久的念头陡然闯入心中,秦桢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手?帕,神思清明。
驶出拥挤长街不久就?已然抵达国公府,独自归来的她下了马车,望着庄严肃穆的高门,门前刻着祥云瑞兽,在这须臾片刻的时间里,这扇大门熟悉而又陌生。
这是她生活近十?年的地?方。
九年前年岁尚小的秦桢被牵入这扇门,乔氏告诉她往后这儿就?是她的家,沈聿白告诉她日后若是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去找他。
而九年后,她想离开这里了。
门口的持刀侍卫不明所以地?看着久久未入府的少夫人,对视须臾要上前询问时就?见?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眸掀起的瞬间眸中闪过一道决然。
秦桢回了宣晖园。
她走得着急,没?有带上闻夕,也不想叫来其他丫鬟,就?独自往西?侧厅去。
玉雕屋内摆满了过去几年间淘回来的玉石,秦桢眸光掠过博古架上的玉石,抿唇走向书桌前取来笔墨纸砚,自顾自地?研磨提笔。
略微泛黄的纸张被漆黑墨水点?缀,一气?呵成?。
和离书。
字迹娇小而又圆润。
与平日所写的端正小字判若两人。
写下和离书没?多久,秦桢又取来另一张纸张,只是在落笔时沉默了很久,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头,笔触与纸张相撞的刹那?间,后面的话好似也就?没?有那?么难以言喻。
将两份信件收好,弯下身寻出装着珑吟的匣子抱着走出去,除此之外,这间屋子中的玉石她都没?有拿。
秦桢穿过悠深长廊回到卧阁中,取来包袱收拾好一切。
趁着闻夕还未回来,将收拾好的包袱藏入柜中,她本想就?这么离开,可是想了很久很久,还是决定再去见?乔氏一面。
秦桢踏出宣晖园之时恰好撞上眼泪汪汪的闻夕。
闻夕看到她时眼泪唰地?一下坠落下来,卯足了劲儿小跑朝她而来,“少夫人,您吓死奴婢了!”
“我好好的呢。”秦桢微微一笑,整了下她被汗水打湿的青丝,又取来帕子一点?一点?地?擦去她额间的汗珠,“我要去趟东苑。”
“奴婢陪您去,这回我一定黏着您紧紧的,哪儿都不去了。”闻夕哽咽着说道,天知道她寻不见?自家主子时慌乱的神思,恨不得掘地?三尺将人找出。
秦桢笑了下,“好。”
顿了顿,她又问:“希桥也回来了吗?”
“姑娘也跟着回来了。”闻夕说到这个又想起在别院的事情,心中也觉得委屈,言语间都带着愤愤之意,“姑娘好生生气?,回来后直奔东苑找夫人去了。”
秦桢怔忪须臾,拍了拍她的手?。
主仆二人相伴着往东苑走去,还未踏入东苑就?听闻沈希桥直冲冲的语气?。
“哥哥如?此做,就?是把秦桢给往火坑中推,我是他妹妹我都为秦桢感到委屈!”
“他和公主相识多年,难道和秦桢就?不是相识多年吗?他就?是欺负秦桢脾气?好,我要是秦桢我早就?上去扇他几巴掌,还由着他如?此糟蹋自己的心意。”
“他怎么不拿出多年前教训我的劲儿来狠狠地?教训下自己,跟我说不可以欺负秦桢,现?在自己倒是欺负得顺手?!”
秦桢脚步微滞,隔着枝叶望着双手?叉腰来回踱步的沈希桥,心中泛起些许绵密的柔意,迈开步伐走过去。
沈希桥眸光掠见?熟悉身影,即将溢出口的话霎时间收回。
垂眸沉默不语的乔氏不再听到骂声时微掀眼眸,瞧见?神色自若的秦桢走来心中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显,对沈希桥道:“我和桢桢有些话说,你先回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