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月梢
说完她就有些后悔了,之前不就猜到了么,指不定?是在陪什?么杨娘子,想?着不去?提,又说到这上头?去?了。
可他要是去?陪别人,又为何叫住她,萧时善心?头?忽跳,他总不会是来陪她的吧,可他为什?么来陪她,她又没有金牌子给他。
李澈把?酒杯搁下,“路过。”
萧时善点点头?,瞬间?接受了这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见他酒杯空了,便拿起酒壶给他倒酒,他可是给她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不喝了。”李澈按住杯口。
萧时善依言放下了酒壶,柔声道:“我看?夫君没吃多少东西,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是不该多喝。”她心?道这会儿他再使唤她给他擦手,她肯定?会温温柔柔地给他擦个干净,毕竟拿了人家的好处,这大概就是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从得月楼出来,走进了游人如织的街市,马车轿子进不来,只能是步行穿梭。
萧时善不知他要带着她去?哪儿,只能拉着他的胳膊跟着走,七拐八拐的,把?她都拐迷糊了,走出热闹街市,进了一个清幽的巷子里,要不是有李澈领着她,她肯定?不会往这种巷子里钻。
萧时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四周黑黢黢的,哪里像有食肆的地方,正在她疑惑间?,李澈停在了一家院子门口,抬手敲响了大门。
不多时,有个四方脸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打开门瞧了一眼,当即笑道:“原来是公?子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李澈带着萧时善走进院子,只见一个身材丰腴的妇人边往外走边说道:“老方,是谁来了?都这时候了,都熄了灶了,不——”
那妇人的话音戛然?而?止,看?到李澈时,不耐烦的神情一扫而?空,顿时喜笑颜开道:“哎呦,您可许久没来了,我还说准是吃腻了咱家的饭食了。”
李澈笑道:“方婶的手艺在京里是独一份的,怎么会吃腻?”
方婶眉开眼笑,只觉得这俊俏公?子说话就是中听,被他赞上一句,仿佛是极件有面子的事,她拿起围裙,“老方快点让人坐下,我这就去?做饭。”
那个叫老方的男人应了一声,赶紧收拾座椅,请人入座。
萧时善稀奇地看?了李澈一眼,心?想?原来他也挺会哄人的,一句话就说得那位方婶笑逐颜开,灶台都熄火了,也能立马给他开灶做饭。
灶台里燃起火,萧时善坐在小杌子上,头?顶是一个葡萄架,面前是老方搬来了的四四方方的木桌,她看?了一圈问道:“夫君以前常来吗?”
李澈说道:“倒也不常来,不过方婶做的猪头?肉确实是一绝,便是蓟镇那边的将士也会托人来采买。”
萧时善感叹道:“这可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只是不知这方婶做的猪头?肉有何特别之处,竟让人大老远地惦记着。”她实在不觉得猪头?肉有什?么好吃的,吃起来有些肥腻,也不是多稀罕的东西。
李澈笑了笑,“方婶烧制的猪头?只用一根柴禾儿就可做得脱骨,至于味道,你尝了便知晓了。”
方婶干活利落,不消片刻就把?猪头?做上锅了,又坐到灶房门口剥蒜刮姜准备酱料,她往葡萄架下瞧了一眼,只觉满室生辉,看?都看?不够,天底下竟有这样一对妙人。
见萧时善梳着妇人髻,知道这是对成了亲的小夫妻,真是怎么看?怎么般配,方婶笑道:“原先我还想?公?子得找个什?么样的媳妇才般配,这下见到人了,才知道有了锁,自然?就有合适的钥匙去?配,恰好就能配成对。”
萧时善还是头?一次听到钥匙配锁的说法,心?道一把?锁可是能配许多把?钥匙的,这也能谈到般配上去?。
“你们是刚成婚吧?”方婶问道,只有刚成婚的小夫妻才会你侬我侬的,时间?长?了,就剩下柴米油盐了,哪有闲心?带着媳妇来巷子里吃东西。
“有一年多了。”李澈往杯子里倒入热茶。
“都有一年多了啊。”方婶想?说这么久了也该生娃了,但看?萧时善纤细婀娜的身子就不像个生育过的样子,“公?子今晚来陪夫人逛……”
“你快进去?看?着火,哪那么多话要说。”老方把?洗好的葡萄和桃子端了过去?,又把?在门口喋喋不休的方婶推进了灶房。
“诶,我话还没说完呢!”
院子里的光线不太明?亮,全靠月光照亮,在这样一个小院子吃饭倒也颇有趣味,只是飞来飞去?的蚊子很是烦人。
萧时善挠了挠手臂,等到香味飘过来的时候,她瞬间?觉得让她再等一时辰也值得。
方婶烧了一个猪头?,又在锅里放了几个猪蹄,打开锅后,把?猪头?肉切盘,又把?猪蹄剁成小块,配着酱料端了出去?。
闻着味道嘴巴里已经开始分泌津液,萧时善夹起一块猪头?肉,沾了点酱料,甫一送入口中肥而?不腻的猪头?肉便化在了嘴里,猪蹄也是骨酥肉烂,香得人说不出话。
直到出了门,萧时善还在回味香喷喷的猪头?肉,从来不知道猪头?肉还能做得这样好吃。
“好吃么?”李澈看?向她。
萧时善立马点头?,“在得月楼用饭的时候,我还以为那就是极美味的佳肴了,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方婶的猪头?肉竟把?那些雅致菜肴全比下去?了,我这会儿都忘了得月楼的菜是什?么味了,只记得最后一块猪蹄有多好吃。”
“城西有家冷淘面同样别有风味,还有赵家的栗子粥,刘家的芙蓉糕,抄手胡同里的鹌鹑馉饳儿……”
“夫君。”萧时善被他念得馋虫都勾出来了,眼巴巴瞧着他。
他挑了一下眉,问道:“你还能吃得下吗?”
肚子是饱了,嘴还没饱,萧时善略有迟疑。
“即使你吃得下,我也没打算带你去?,单单是赶到城西,一来一回天都快亮了。”
萧时善抿了抿嘴,心?道那你跟我说什?么,结果下一瞬便听他道:“以后带你去?。”
虽然?不想?承认,但听了这句话,萧时善心?里确实有压制不住的雀跃,不是因为满足口腹之欲,但又说不好这种雀跃从何而?来,她嘴角上扬,口不对心?地说道:“会不会太远呀。”
李澈略一沉吟道:“确实有些远,那就不去?了?”
萧时善张了张嘴,极力地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挤出两个字,“都行。”她也不是很想?去?,府里大厨房的饭食难道就不好了么。
李澈算是见识了女?人的口是心?非,嘴里说着都行,但话里的语气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第五十五章
说话间二人已经出了巷子, 因离着十字街有些距离,街上的摊铺和行人少了许多,不再是挤挤攘攘地走?不动道。
萧时?善撩了一下帷帽, 忽然看到一个挎着篮子的小姑娘凑了上来,乌溜溜的眼睛往两人身上瞅了瞅,接着便把手上挎着的篮子抬到了李澈面前,扬着笑脸道:“公子,给夫人买朵并蒂莲吧,荷梗一枝, 花开两朵, 祝公子和夫人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萧时善往篮子里瞧了一眼,只见里头满是鲜花,搁着两三支荷花,剩下的便是些素馨、茉莉、白兰等花, 芳香扑鼻,叫人一看?就心生欢喜,只是这丫头不老实, 话说得好听,东西却不是货真价实。
她扫了一眼就撇开了目光, 哪知李澈直接扔了块银子过去, 那小姑娘惊喜万分,当即把整个篮子送了出来,他拿了支并蒂莲, 没有要她的花篮。
看?着小姑娘喜滋滋地抱着篮子离开, 萧时?善扭头说道:“夫君被那小丫头骗了,这并蒂莲是假的。你?瞧这荷梗里插着枝条, 分明是把两朵荷花硬生生地凑到了一处,并不是真?的并蒂莲,这样拼凑起来的花,没多久就会枯萎凋零。”
李澈捏着荷梗,微微垂眸,浓密的眼睫半掩着漆黑的眼眸,漫不经心地捻动着荷梗,微风轻轻吹拂,荷瓣随之颤动。
他瞥了萧时?善一眼,把那支并蒂莲投到了她怀里,“那就养养试试。”
萧时?善赶忙接住,是他买的,干嘛扔给她,再说这种花怎么养得活,动作?大些都能把插在上头的荷花给晃掉了,她抿抿唇,斜眼瞧了过去。
他在前?头走?着,萧时?善略退了半步,抱着那朵娇滴滴的并蒂莲跟着,手指拨了拨荷瓣,又拿眼瞧了瞧他。
当她再次瞧过去的时?候,他偏头看?了过来,视线碰了个?正着,她刚要移开眼,李澈便捉住了她的手,在她的手腕上不轻不重地揉捏了两下。
萧时?善借坡下驴,赶紧把另一只手也递了过去,倘若她知道把手送过去就等于任人鱼肉,她一定不会去伸这个?手。
“夫君……”萧时?善推搡着他,心提到了嗓子眼,往前?走?上十来步就是人来人往的街市,吆喝声可以?清晰地传到耳朵里,若是有人往里头探探头,一准能看?到一对不知羞耻的男女搂抱到一处亲嘴咂舌,而后一窝蜂的人涌上来指指点点,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萧时?善被想象出来的景象给吓住了,李澈可以?丢脸,她却不想跟着他一块丢脸,她仰了仰头,抵着他的肩道:“夫君,别?在这里。”
李澈没吭声,捧着她的脸,轻啄着她的眉眼,鼻尖,再到樱唇,动作?显得有些随意,没有再进一步,却也没放开她。
手指揉着她嫣红的唇瓣,他低头吮了吮,又钳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
萧时?善咬着牙,气?恼他这般逗弄人,她侧了一下头,张嘴咬住了他的手指,自以?为占了上风,使劲儿咬着那截指骨不松口。
李澈不以?为意,在她的耳颈间轻吻,抚在她颈间的手缓缓下移,把萧时?善吓了一跳,登时?松了嘴。
他看?了眼被她咬得晶亮的手指,将手指在她胸前?的衣襟上抹了一下,扯了扯嘴角,“你?这点出息。”
“李澈!”萧时?善气?到跺脚,抬手捂住胸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能往我?……”
他做得出来,她可说不出来,只觉得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憋着口气?撇过了头去。
这世上的事多是此消彼长,萧时?善想的是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可在有些事情上真?是一步也退不得。
重新回到西街时?,萧时?善脸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粉颈上,要不是李澈拉着她,她的腿都软得走?不动道,心口怦怦跳,一个?劲儿往上拉衣领,生怕被人瞧出端倪。
“要喝——”
“不行!”
萧时?善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话音落下才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太过了,她咬了一下唇,觉得他讨厌极了。
李澈接着把话说完,“要喝鹿梨浆么?”
她冷声道:“不必。”她可不敢吃他的喝他的,都是要还的。
鹿梨浆用竹筒盛着,李澈买了一筒,萧时?善心想都说不必了,他还要买,心里打定主意,待会儿他拿过来,她就毫不犹豫地推开,让他自讨没趣。
然而人家根本?不是给她买的,盛着着鹿梨浆的竹筒都没往她眼前?凑,萧时?善抿着唇,看?着李澈微仰着脖子,饮下一口清凉解渴的鹿梨浆,下颌线条流畅,喉结上下滚动,看?得人口干舌燥。
萧时?善撇开眼,心里有点委屈,这种情绪刚冒出头,她便怔住了,有什么好委屈呢,是因为他没把鹿梨浆给她喝,还是因为他没哄着她,她竟然觉得他就应该给她做小伏低,也不知怎么生出了这种想法,难道这便是恃宠而骄,可她还没有宠呢,怎么就骄上了。
萧时?善弄不明白,李澈却能猜度一二,她大抵是觉得自己亏大了,得赶紧捞点好处,倘若什么好处都捞不到,便有了人财两空的失落感。
连萧时?善自个?儿都察觉不到这样的隐秘心思,却被李澈猜个?正着,若是她听了怕是也会惊诧不已。
但是有些时?候李澈倒不愿把她看?得太清楚,因为得出的结论往往不会让人感到愉快。
那头萧时?善反思了一下,对自己的言行颇为懊恼,动动脚趾头也知道,跟他对着来对她没有半点好处,她是想往那端雅贤淑上靠的,却每每被他气?得跳脚,登时?就原形毕露了。
但是李澈也有过分的地方,她由着他啃了那么久,就不能对她有个?好脸色么,他对方婶都比对她温柔些,想到自己忍了这么久,居然还喝不到一口鹿梨浆,真?是怎么想怎么不平衡。
“我?也要喝。”萧时?善脸颊微红,不习惯张嘴要东西。
李澈扬了扬眉,显然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口,他笑了一下,把竹筒递给了她。
萧时?善抿了两口,又给递了回去,想问问他要不要回府,老太太的确念叨了他好几次,但多少是念叨给季夫人听的,可季夫人不为所动,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字不提让李澈回府的事,好像认准了他在府里就一定会影响他精进学问似的。
但在萧时?善看?来,他在外头反而更自由,就好比在谷园的事情上,她看?出他是打着一定目的去的,但又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他也不曾告知她,或许是认为没必要。
思及此,萧时?善感到意兴阑珊,努力了这么久,依然是个?外人,不管是季夫人那里,还是李澈这边,都没把她看?到眼里,即使是云榕也不认她这个?三嫂,索性什么都不问了,她又管不着,安安稳稳地当她的三少奶奶比什么都强。
想是这样想,又忍不住心烦,萧时?善瞥了眼李澈,“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李澈把她送到了东街,微云疏雨等人在街头等着,见萧时?善回来都赶忙迎了过去,与云榕等人会合后,才一道回了府。
隔天六安来了凝光院,说明来意后取走?了铜牌,倘若这铜牌不是交到李澈手里,萧时?善还真?不放心。
疏雨端着宽口瓷盆进来,萧时?善看?了眼奇道:“还没开败吗?”
瓷盆里盛的正是那晚萧时?善拿回来的并蒂莲,当着李澈的面她没有扔,拿回来之后就不管了,疏雨找了个?宽口盆,把两朵荷花取下来放到了盆中,每日换一次水,两日了还没有开败。
“还没呢。”疏雨拿过去给她瞧。
萧时?善看?了看?就让她拿走?了,让微云去叫了常嬷嬷过来,张亨结识的人多,找掌柜的事可以?让他先打听着些,到年底的时?候看?看?情况,那些撑不起来的,就直接换人。
七夕过后,京里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时?不时?地收到各种宴请帖子,萧时?善赴宴的次数不算多,但那些与卫国公府素来亲厚的人家送来的请帖,还是得给面子出席。
这些时?日,萧时?善没有在其他场合再看?到陈氏和萧淑晴,不知道是李澈果真?依着她那日的话办了,还是有其他原因。
正当她想要派人去打探消息时?,安庆侯府传来消息,陈氏病逝了,萧时?善不得不前?往侯府吊唁。
丧礼办得匆忙又潦草,萧时?善到的时?候基本?上没什么人,实在哭不出泪来,便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父亲,节哀顺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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