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月梢
那晚不欢而散后,萧时善一直没找到?机会跟李澈搭上话?,又?突然听闻他要离府去小?湖山的书斋静修,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就?要举行?春闱,他今年下?场,是该好好钻研学问。
山不过来,她就?过去,萧时善这?几天?,经常带着汤水去玉照堂,虽然知道他不爱喝,但她也不是专程给他送汤水的,不过是找个借口?去问话?而已。
她如此贤惠的举动,没能让李澈有丝毫动容,反倒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去了。
罗夫人笑着打趣道:“以往咱们只当三郎不爱喝那些汤汤水水,看来不是不爱喝,而是挑嘴,要看这?汤是谁做的。”
季夫人扫来一眼,眸光里带了一丝探究。
萧时善好生窘迫,他连见都不想?见她,更别提喝她送去的汤水了,没当着她的面把汤水泼出去就?是给她留面子了。
见不到?人,她就?接着去,反正不是很?远,只当是饭后消食了。
玉照堂的小?厮把萧时善拦了下?来。
“三少奶奶,公子让您以后不必再?来送汤了,您还是把提盒拿回?去吧,别让我们为难。”
萧时善看了这?个小?厮一眼,她这?还没和离呢,就?先不顶事了,玉照堂的小?厮都能对她不敬了。
在同瑞眼里,这?位三少奶奶虽然长?了张芙蓉面,但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头次进玉照堂就?逞了次威风,不仅折了堂后的绿萼梅,还落了似画姑娘的脸面。
往日里仗着公子的宠爱恃宠而骄,如今惹得公子厌烦了,又?巴巴地跑来送汤,专会给别人找事。
“他这?会儿在里面吗?”萧时善往里头望了一眼。
同瑞回?道:“公子刚从外头回?来。”
萧时善从疏雨手里拿过提盒,说道:“你进去通禀一下?。”
同瑞略有迟疑,还是进去通禀了一下?,不多时他出来说道:“三少奶奶,公子让您先回?去。”
连个门都进不去了,萧时善暗暗咬牙,把手里的提盒往同瑞身前推去,随便他扔了倒了都行?。
同瑞有点不耐烦,往回?推了一把,“三少奶奶您还是拿回?去吧。”
两下?一推,汤盅歪倒,里头的热汤撒了出来。
萧时善惊呼一声,白皙的手背瞬间?红了一大?片。
“姑娘没事吧?”疏雨焦急地喊了一声,赶紧用手帕擦去上面的汤水,“这?都烫红了。”
真是祸不单行?,没见到?人,还烫伤了手,萧时善自认倒霉,正要回?去,忽然看到?李澈走了出来,她的眼眸微亮,总算见着人了。
李澈站在廊下?看了看她,说道:“你先回?去,晚上我去凝光院。”
得到?了回?答,萧时善点点头,没在玉照堂停留。
待她离开?后,李澈瞥向同瑞,沉声道:“谁给你的胆子伤她?”
同瑞惊愕地抬起头,公子不是已经厌烦了三少奶奶,怎么……
“把他带到?柏岩那边。”李澈转身道。
六安低头应了一声,立马叫人把同瑞拉下?去。
同瑞大?惊失色,还未张嘴说话?就?被塞住了嘴。
六安走到?他跟前,踢了他一脚,低声骂道:“你这?没眼力见儿的东西,一对眼珠子都长?到?头顶上去了,不知道恭恭敬敬地把人送走吗?”公子都没对三少奶奶如何,他这?个奴才反倒越俎代庖地摆起谱来了。
第九十四章
得了他的准话, 萧时善就回去等着?了,至晚间,外间响起丫鬟的请安声?, 随后厚实的帘子被掀了起来。
她一直在留心外面的动静,见他进了屋,立马吩咐微云上茶,又让疏雨端几盘茶点过来。
微云疏雨摆好茶点便退了出去,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拿眼瞧了瞧他,萧时善慢慢走过去, 主?动?打破屋内略显沉闷的气氛, “你最?近很忙吗?”
杯中升腾而起的茶香热气,将他的眉眼遮得虚虚浮浮,李澈看了她一眼,淡声?道:“不忙。”
萧时善摸着?自己包着?纱布的手背,心里窜出一点恼火, 敢情是懒得见她,亏她日日去玉照堂送汤水,手背都烫出了燎泡。
她抿了抿唇, 不再绕来绕去地说些场面话,“那件事夫君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搁下茶杯, 手臂搭在?椅子上 , 将视线落在?她身上,轻飘飘的话语,无端压得人心头发颤, “你真的想清楚了?”
她回答得毫不犹豫, “是。”
或许第一次提出来还可以说是一时冲动?,那么?这次旧事重提, 则是她重新思?考之后?仍然不改的决定。
李澈往后?倚了倚,侧着?头长久地注视着?她,眉头慢慢皱起。
萧时善攥着?手,不躲不闪地和他对视,生怕自己退却分毫。
他默不作声?地起身,踱到了花几前?,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抚着?水仙花叶。
她的视线随着?他的手指移动?,看着?他手中那根纤长柔嫩的叶子,心脏跳动?得厉害,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不知是为那条柔弱的细叶担忧,还是为他即将给出的答复而紧张。
忽地,李澈转过身来,身影陷在?光晕里,令他的神情变得分外模糊,“你能去哪儿?”
萧时善微微一怔,像是被人一把攥住了心脏,陡然升起一阵揪心的疼,虽然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她觉得他恐怕是在?嘲笑她,笑她虚张声?势,笑她无家可归。
嗓子像被一团棉花堵住,连带着?胸口也异常憋闷,萧时善紧咬着?牙,胸口起伏不定,他那种泰然自若的冷漠,总是能叫人火冒三丈,“与你无关。”
话音未落,即使她竭力?保持镇定,也被自己沙哑的嗓音惊到了。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语气平静,仿佛真的在?为她打算,“夫妻一场,我总该为你考虑一二。”
比起他的宽和大度,萧时善可没心情跟他道谢,也不用他提醒她会陷入何种处境。
她垂着?眼眸,视线模糊不清,抬手一摸,手指触到一片湿润,惊诧地发现不知何时眼泪从眼眶里滚了出来,她懊恼地抹了两把,倒好似越抹越多。
李澈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抬步走到她身前?,伸手抚上她的脸庞,不甚温柔地给她擦了擦泪痕。
萧时善仰着?头,在?他的触碰下,浑身的力?气迅速抽走,仿佛被抽走了筋骨,令她差点歪倒下去。
李澈把她拥在?怀里,借着?摇曳的烛光去看她那张泪痕斑驳的脸庞,指腹温柔地摩挲,“倘若你真的想清楚了,就该知道自己放弃的是什么?,以后?别?再说这些傻话。”
萧时善不知道自己在?恼个什么?劲儿,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止也止不住似的。
她咬了咬唇,白皙的手攥着?他的衣袍,好让自己能恢复几分力?气,喃喃地道:“你不能这样欺负我。”
萧时善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不中用,她该指着?他的鼻子控诉他的恶行,而不是趴在?他怀里哭得起不开身,真想扇自己两巴掌清醒清醒。
她的巴掌没扇下来,他抬着?她的下颌,低头来亲吻她,滚烫的温度仿佛要将她融化,这使得她愈发手软脚软,抵在?他胸膛的双手也慢慢卸下力?度。
温热柔软的唇瓣相贴,被泪水打湿的眼睫在?微微颤动?,她试图挣脱出来,却又贪恋他的怀抱,恨不得自己就此无知无觉,闭上眼睛认了就是,他已经如此迁就她,还要怎么?样。
但只要这样想想,她就浑身战栗,仿佛站在?了悬崖边上,一阵风吹来就能让她狠狠地摔下去。
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把那点柔弱劲儿冲散不少,萧时善撇开头,吸了吸鼻子,拿眼瞅了他一下。
李澈何等灵醒机敏,看到她此刻的眼神,就知道她要说些什么?,捏着?她肩头的手,控制不住地加大了几分力?道。
萧时善被他捏得有点疼 ,咬着?牙没吭声?,因为他的脸色实?在?难看,可这也怪不着?她。
他松开了手,本就不是多么?平易近人,此刻那双沉静湛然的眼眸更是清冽如冰。
她掏出手帕拭了拭泪,揉了下哭得酸胀的眼睛,“明日,我去找太太辞行。”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甩下一句,“随你。”
次日一早,萧时善先去荣安堂给老太太请过安,之后?跟着?季夫人去了呈芳堂。
季夫人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不好使了,这丫头说什么?,和离?谁跟谁和离了?
见季夫人如此淡然,萧时善便把心放了放,此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本来这桩亲事就谈不上般配,如今她空出位置,自然有德才兼备的补上,到时只会皆大欢喜。
老太太那边,她没有声?张,只觉得这种事情留给李澈去说比较好,她自己反倒不好去说。
萧时善柔声?道:“今日过来,是要跟太太辞行的。”
这么?急,季夫人回过神来,开口问道:“是他跟你提的?”
闻言,萧时善略有犹豫,但也没犹豫多久,旋即点了点头,他既然不在?,她说得也毫不心虚。
季夫人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他为何要跟你和离?”
说着?话,季夫人打量了萧时善一眼,只见她将黑鬒鬒的青丝挽成如云发髻,齐插一溜小花簪,耳边挂了对金镶蓝宝石耳环,衬得肤色细腻白润,立领轻贴着?雪白纤细的颈子,一袭月白蓝的袄裙,勾勒出窈窕身姿,分外雅致动?人。
生得美,会打扮,单凭这丫头的模样,便是摆在?那里,也是赏心悦目,竟闹到要和离的地步。
这才多久,难不成就已经腻了厌了?即便如此,仅凭喜恶就要和离,未免太可笑了些,季夫人不以为然,也不认为李澈会如此行事,因此听到萧时善来辞行,只感到诧异和疑惑。
萧时善低着?头,找了个听起来最?合情合理的理由,“无子。”涉及到传宗接代这样的大事,谁也说不出什么?。
季夫人眉头微挑,没再继续追问。
萧时善离开呈芳堂时,心里突然生出一点遗憾,她曾经一直想成为季夫人那样的人,精妙的学识,高雅的仪态,不屈就于?人的孤傲,每一样都令她艳羡又自惭形秽,现在?看来是不能了,这是她八辈子都学不来的高贵优雅。
“太太,您就这样让三少奶奶走了?”自从听到萧时善说了和离一事,程姑姑就急得不得了,本以为太太会说些什么?,哪知就这么?问了两句,就让人走了。
季夫人道:“不然呢?”
程姑姑继续道:“要不叫公子过来?”夫妻哪有隔夜仇,不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么?。
“叫他做什么??”季夫人没这个意思?。
程姑姑急道:“当?然是劝公子不要和离,三少奶奶年纪还小,调养调养身体,自然就有了,哪能说和离就和离?”这样的大事太太怎么?能不着?急。
季夫人翻过一页书,“只怕是那丫头铁了心要和离。”
“三少奶奶要和离?”程姑姑不太相信这个可能,她疑惑地看向?季夫人,以前?太太对三少奶奶多有不满,如今反倒向?着?三少奶奶说话了,“如果真是三少奶奶使性子,这也太不识大体了。”
季夫人冷笑了一声?,“倒是有那识大体的,他要吗?这会儿又和离了,说出去不怕被人笑话,随他们折腾去吧。”
凝光院内,常嬷嬷和微云疏雨刚刚得知萧时善和离的消息,三个人还在?震惊里没醒过神来。
便是贴身伺候萧时善的微云疏雨也是对此一无所知,她们只知道姑娘这些天吃得好睡得香,今早还多用了一块软丝糕,谁能想到她不声?不响地干了件大事。
“你们收拾一下东西,我们今日就走。”萧时善摸了摸颈间的玉芙蓉,抬手摘下来,放入了妆奁里,只从小抽屉里拿出了一块小铜牌。
常嬷嬷紧盯着?萧时善道:“姑娘你真的和姑爷和离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萧时善点了下头,和离书都拿到手了,当?然不是闹着?玩的,想到上头写的性情不合,就觉得带着?一丝讽刺意味,但也确实?如此。
看到和离书,常嬷嬷的脑袋一阵发晕,这要是自个儿的闺女,早就拿扫帚抽上去了,她怎么?就没发觉姑娘存了这个念头。
微云扶住常嬷嬷的胳膊,问道:“姑娘,我们是要回侯府?”
萧时善顿了顿,想了一下说道:“不,我们去余荥。”
熟悉的地名跳入耳中,常嬷嬷惊讶地看过去,“梅家在?那边早就没人了。”树倒猢狲散,这么?多年了还能剩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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