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月梢
左右走上两个人来,把潘保定架了起?来,他急急喊道:“是那?位姑娘要小人开药的,大人,与小人无关啊,大人唔唔——”
小燕看着潘保定被拖带下去,身子直发抖,吓得?不?敢吱声。
屋里?被请来的大夫坐立难安,把脉的手微微颤动,怎么也定不?下心来。
萧时善靠在李澈怀里?,额头一片汗湿,疼得?几乎有些麻木了,门外声嘶力竭的呼喊,像一根根钉子直往她脑海里?扎,她把手腕往回缩了缩。
李澈捉住她的手,不?让她移动分毫,“大夫,请继续。”
“是,是。”大夫极力稳住心神,听?出?外头那?人是潘保定,再摸这脉象,只觉得?潘保定这次是悬了,竟然?给人开这等阴寒伤身的药物?。
手腕被牢牢握着,萧时善没去瞧李澈的神色,把头往他身前埋去,仿佛这样能让她安心一些,她的身体冒着汗,却又在不?断颤抖,若是有个地洞,恨不?能立即钻进去。
她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以为自己可以处理好一切,结果还是一团糟,越是想瞒着他,越是以这种不?体面的方式显露出?来。
过了片刻,大夫收回手,拿起?脉枕有些欲言又止。
“到外间说吧。”李澈拉下萧时善的手,把她放回了床上。
身体骤然?失去热源,萧时善的视线瞬间模糊,忍着身体的疼痛,抬头看了一眼,看到的是李澈的背影,但?很快连背影也瞧不?见了。
萧时善躺回床上,蜷缩起?身子,疼痛一阵阵袭来,疼得?人直冒冷汗,心里?却在猜测着,大夫会跟他说些什么,其实大可不?必避着她,她对自己的身体也不?是一无所知,顶多是再严重些,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她这是自作?自受。
明明是在七月里?,身体却冷得?厉害,萧时善听?不?到动静,眼睛又酸又胀,她不?想他走,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便是抱着她骂她两句也好。
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动了动眼皮,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后院里?灯火通明,请来的大夫被叫过去两三次,不?敢有丝毫懈怠,只盼着人醒了,才能松上一口气。
萧时善只是短暂地昏迷,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屋里?点了蜡烛,她转了转茫然?的眼睛,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身影,他低垂着头,不?断地摩挲着她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动了动手指,那?只温热的手立刻握紧了她,李澈瞬间看过来,脊背松了松,紧握着她的手道:“大夫说好好调养,不?会有大碍。”
萧时善心道他怕是请了个庸医,既然?已经让大夫瞧过了,怎么会不?知道她虚寒积冷不?易有孕呢,难道那?剂虎狼之药吃下去,还能把她的身子给养好了?
李澈把她扶起?身,探身取过搁在床头的药碗,“你不?信?这么说你自己也是清楚的,那?为何还要吃那?种药?”
萧时善动了动嘴唇,解释道:“我没想……”她若是知道是这样的药,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没想什么?没想过药性会如此烈?”李澈兀自点点头,他拿着汤匙,舀了勺药送到她的嘴边。
萧时善张嘴喝了下去,味道苦涩难闻,这样一勺一勺地喝简直折磨人,但?她也没挑剔什么,喝药的时候她从来不?挑。
他抬眼道:“若是你真的有了呢,也打算瞒着我,再偷偷打掉?”
萧时善顿时觉得?口中的药苦涩到难以下咽,这话问得?真是绵里?藏针。
事情没有真正发生,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如何选择,但?她是不?想要孩子的,否则也不?会去喝避孕的汤药,他如此假设,倒令她无法反驳。
萧时善反问道:“难道要让孩子当?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子吗?”
李澈捏着碗,直视着她的眼睛道:“你觉得?我会让我们的孩子做什么外室子?”
萧时善瞅了他一眼,嘀咕道:“这些都是没影的事儿。”
李澈舀起?一勺药,“你只肯与我亲近,却不?打算要名分,又担心被孩子牵绊,所以才去喝了那?碗药,是吗?”
这就是萧时善讨厌他的一点,三言两语地把人逼到角落里?,还不?让你察觉到半点不?对劲,等发现?的时候,所有的出?路也都被堵上了。
一碗药不?知不?觉地就喝完了,萧时善在他这般一问一答中,连腹部的疼痛都忘记了。
李澈把空碗放下,看着她道:“恐怕你从来都没想过要和我过一辈子,阿善。”
萧时善的心猛然?揪了起?来,轻飘飘的话语像石头一般砸在她的心头,她感觉到自己的小腹又突兀地疼了一下。
“我在你眼中兴许只是一把在用得?着的时候拿过来,用不?着便丢开的梯子,假若哪日这一把梯子断了裂了,变得?毫无价值了,你还会想要修一修吗?”李澈缓缓地道。
萧时善直摇头,陡然?意识到这个动作?的歧义,赶忙说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不?会那?样的,你明白我的意思的是不?是?”
她突然?有些恨自己的笨嘴拙舌,想说点什么,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又极其没有说服力,似乎她的所作?所为,当?真印证了他的所言。
萧时善急忙去拉他的手,拿眼瞅着他,试图让他明白,她还是盼着他好的。
李澈扯了扯嘴角,她这样能安慰得?了谁。
见他不?以为然?,萧时善也有点着急,她的眼睛不?断转动,手也不?由自主地抓紧了,稍显尖利的指甲陷入了他的手背。
李澈没有拨开她的手,“阿善,你觉得?我能等你几年?”
萧时善微微一愣,整个人定在了那?里?,仿佛被人闷头打了一棍子。
“你当?初可以毫不?在意地退位让贤,但?那?个位置不?会一直空悬。”李澈的语气平静,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我不?强迫你,可你也要知道,我需要一个妻子。”
她又没拦着他娶妻生子,萧时善知道这才是男人的真心话,她下意识就要说他去娶好了,她一点都不?在乎,大不?了一拍两散,但?这些话硬生生地堵在喉头,让她几乎喘不?上气,小腹也抽痛了起?来。
一时心乱如麻,低头看到一丝红痕,才发觉自己竟然?把他的手背都抓破了,她连忙松开了手,身子一扭动,便感觉一股热流涌了出?来,她突然?僵住了。
李澈见她神色异常,小幅度地挪动身子,他的眉头微动,“你怎么了?”
萧时善不?吭声,但?身下的热流不?断涌出?,连带着腰腹的疼痛愈发明显。
他不?再多言,直接拉开被子,将她抱了起?来。
两人同时往床上看去,萧时善瞅见床单上的血迹,脸色煞白,身子抖了抖,颤声道:“我要死了……”她从来没流过这么多血。
“你胡说什么!”李澈呵斥了她一声,扯过被子把她裹住,把大夫喊了进来。
外面的人都在侯着,听?到里?面叫人就立马把大夫拉了进去,好在只是来了月事,没有出?现?大问题。
净房里?放好热水后,李澈把她抱了进去,抬手去解她的腰带。
“我,我自己来。”萧时善扭了下身子,再怎么亲密,也不?习惯让他帮她清洁这个,他要来解她的裙子时,着实让她愣了一下,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帮忙。
李澈看了看她,兑好热水,放到了她手边,“我在外面等你。”
萧时善忍着疼,慢吞吞地换好月事带,穿衣裳时才发现?那?是条软绢薄裙,轻薄柔软,根本遮不?住什么,这跟没穿有什么两样。
过了一会儿,李澈敲了两下屏风,示意他要进来,萧时善不?再挑三拣四?,立马系上了裙子,她自个儿看着身上那?条透出?两条修长玉腿的薄裙,只觉得?分外羞人,他却看也没看,抱起?她径直走到了床边。
被褥都换了新的,他把她放到床上,拉过被子,把她的身子盖住,又把床帐放了下来。
萧时善看了看落下的帐帘,知道他没有离开,但?屋里?的寂静仍然?叫人难捱,她费劲地侧过身去,盯着帐子看了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
第一百一十六章
随着身体逐渐好转, 萧时善见到李澈的时间越来越少,不知道他?是真的有事在忙,还是不愿意瞧见她。
哪怕两?人见着面了, 也好似多了些相?顾无言的沉闷,看不见,摸不着,但?又确确实实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中间。
那碗药下去,似乎把很多东西?都改变了,又或者是撕破了平和的表面, 把原本疤痕交错的内里显露了出来。
萧时善本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想法, 解不开的乱麻只管丢在一边,蒙着头过日子未尝不是一个获得?轻松的好法子,但?同样?的,这也是种极其不负责的态度。
有时,萧时善摸着自己的肚子不禁去想, 如果她不去喝什么药,如果她真的有了身孕又会是怎样?的情?景,他?会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自己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没有发生?的事,萧时善想象不出?来?, 这样?的念头也仅仅是偶尔闪过, 她靠在床头,听到外面的声音,知道是李澈过来?了, 连忙挽了挽耳边的发丝, 刚要下床,想了想又躺了回去。
如今天气炎热, 萧时善身体正虚弱,吹不得?风,又着不得?凉,每日?里汤药不断,跟坐月子似的,好在现在身上干净了,已经能自己走动走动,但?听到他?进来?了,就赶忙躺了回去,总觉得?柔弱的姿态会招人怜惜些。
李澈走到床边,看了一眼虚弱到好似一阵风都能吹走的女?人,“大夫说你现在可以下床走动,多走走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被他?如此点破,萧时善面上有点挂不住,脸颊微红,轻声道:“身上没什么力气。”
李澈没有说什么,端起床头那碗快要放凉的汤药,像以往那般拿着汤匙一勺一勺地喂过去。
萧时善从来?不这样?喝药,但?自从他?这样?喂过一次,便也接受了这个方式,要不是每日?还有汤药要喝,她怕是见都见不着他?了,这会儿也只好当自己手软脚软,端不住药碗。
眼见着一碗汤药就要见底,萧时善怕他?喂完药就走,连忙见缝插针地说道:“我还想洗个澡,身上都是药味儿。”
沐浴的时候,萧时善一边清洗身子一边留心外面的动静,生?怕自己出?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她从浴桶里出?来?,擦了擦身上的水珠,在拿衣裳时,手指在衣架上顿了顿,取了件薄如蝉翼的藕丝衫子和银红薄纱裙。
在镜子面前照了又照,刚刚沐浴出?来?,总算让她那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气血,被乌黑透亮的青丝衬着,显得?分外水润鲜妍,楚楚动人。
当萧时善走出?来?的时候,李澈抬头看向了她,目光微定,将她这身打扮从头到尾扫了一眼。
萧时善握着身前的发丝,蜷缩了一下脚趾,在他?的注视下,不由得?脸颊发烫,站在他?面前实在需要脸皮厚点,要不然单单一个眼神就将人瞧得?无地自容了。
萧时善故作淡定地走过去,把巾帕放到他?手里,“我头发还湿着。”
说这话时,她都没好意思瞧他?,一直盯着他?的手,见他?接下了巾帕,她便立马在床边坐下,侧着身子等?着他?帮她擦发。
李澈的脚步顿了顿,走至床边,将她的秀发裹进了巾帕里,她身上那件藕丝衫子被头发洇湿,勾勒出?纤薄雪白的肩背,颈后贴着弯曲的发丝,水珠沿着雪白纤细的颈子,倏地没入衣领。
萧时善垂着眼睫,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衣角,她里面什么也没穿,空荡荡的感觉令人很是羞涩,她心头跳得?厉害,背后越是没动静,越是叫她没着没落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李澈把巾帕掷向床头,声音冷淡地道:“好了。”
萧时善诧异了一瞬,攥着衣襟心里颇感难堪,盯着他?的背影,那点不服气和羞恼窜了上来?。
她跑下床,追了几步,紧紧地抱住他?的腰,整个人都贴紧了他?,萧时善张了张嘴,突然冒出?许多委屈,“我们不能好好的吗?”
为什么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相?处,别?人家?的夫妻也是这样?的么。萧时善没法去探知别?人家?的私事,从小到大也没人教她该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以至于每次都是一团乱麻。
李澈扣住她的双手,冷声道:“你口中的好好的是指什么,是让你毫无留恋地转头离去么?”
萧时善没法回答他?的问题,越是回答不了,她的双臂就抱得?愈发紧,想要将自己挤进他?的脊背里,眼里也漫起了水雾。
即使她抱得?再用力,也抵不过力量悬殊,萧时善紧咬着牙不松手,但?撑了几息,还是被他?扯开了。
都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也不差一次两?次,再好性的人都要被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李澈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开,烦躁地道:“萧时善你能不能讲点道理,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哪里不讲道理?是你不肯理我。”从自己嘴里说出?这种话,也是够羞人的,萧时善向来?觉得?那种只知道纠缠在男女?情?爱里的人是脑子进水了,哪里知道自己也会因李澈的冷待而难受,更何况他?也没怎么着她,只是有些疏离,不似之前亲近而已。
仅仅是这样?,她就难以忍受了么,萧时善暗自心惊,突然没有了言语,这样?看来?,确实是不讲道理。
李澈抬眸看了看她,“可你似乎也不怎么需要。”
萧时善下意识反驳,“不,我需要,我也不知道那碗药会是——”
她说到一半赶忙闭上了嘴,在这事上说多错多,可她怎么可能不需要,每当她被身体的疼痛折磨得?冷汗直冒时,便会格外渴望他?的怀抱,恨不能大喊大叫地把他?叫过来?,等?缓过了那股劲儿,又会庆幸自己没有做出?什么无理取闹的事,总是如此反反复复。
她眼巴巴望着他?道:“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们还像之前一样?成么,今日?小燕说院子里的葡萄架搭好了,到明日?我们可以一起去乘凉。”
“然后呢?”李澈直视着她。
然后?萧时善被他?问住了,显然她没去考虑什么然后。
李澈松开了手,沉默地看了她片刻,开口说道:“你不觉得?在对待感情?上,你有些过于残忍了么,想要就要,想丟就丢,却吝啬得?不肯付出?一星半点,甚至于你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萧时善最害怕听到他?这般平淡的语气,她直摇头,抓住他?的手道:“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现在只想你别?再生?我的气,我们能好好的。”
“你的消寒图呢?还有多少天就满三个月了?”李澈忽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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