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尔礼
也不知是清醒着还是醉着。
过了一会儿,她低垂着眼睑,打了个呵欠。她靠着枕头,懒洋洋地垂着眉尖儿,好半天才说道:“这里的?秘制金柑不好吃。”
“回头吃我给你买的?。”谢敛说。
“不要。”她别过脸去。
这么多?的?小脾气,想必是醉了。
谢敛倒了水给她,哄着说:“要做什么才能开心些?”
她眼里蒙蒙地瞧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不知道多?久,才垂下脑袋,慢吞吞地说:“让我睡一睡。”
谢敛坐在她身侧。
女郎闭着眼,轻声说:“我要一个人睡。”
他回眸看?她。
她面色透出醉后的?潮红,一直晕到眼尾。
谢敛在她身侧坐了许久,才留下蔡嬷嬷守在门外。曹寿的?小厮守在门外,一见他出来,便?上前催促道:“谢先生该快些了,使节大人在等。”
“带路。”谢敛道。
小厮终于松了口气。
今夜说是举办宴会,实际上则是曹寿联系各州县知州,一起?商议新政事宜。其中最为关键的?,便?是将谢敛引荐给众人。
顺着石子小路,穿过几道月亮门。
绕过花厅,里间会客的?厅堂内遍地铺着漳绒地毯,四处宾客如云、热闹非凡。
谢敛进?来时,四周微妙地缄默一阵。
往日在朝堂上,谢敛曾是年少?得志的?新秀,他们都曾望尘莫及。如今本以为他会死在来岭南的?路上,如今却又得了岭南节度使曹寿的?青眼。
若是新政试点成功,恐怕谢敛即将东山再起?。
比起?往日,这回恐怕是真的?扶摇直上。
“含之。”曹寿放下手里的?酒盏,无视一众上前敬酒的?官员,只?对着谢敛笑说,“着人去催了你几遍,怎么才来?”
谢敛缓步上前,“路上不认路,耽搁片刻。”
曹寿笑着摇头,“我不是着人去带了吗?不管了,这位便?是李知州,今年年底便?任满了,我准备将你举荐上去接替李知州。”
这话一出,场内霎时安静下来。
丝竹袅袅声起?,在短暂而微妙的?沉默过后,众人开始纷纷道喜。毕竟连宣化?县都能整治起?来,谢敛能得举荐,纯粹是靠自己的?本事。
只?是……
这才小半年的?功夫啊。
“承蒙曹使节厚爱。”谢敛对着曹寿一揖,仍旧是沉稳的?模样?,“宣化?县新政的?成效还没见,还是等……”
曹寿打断他。
“你先前写的?书信我都看?了,还有诸项事宜我也问过了,成效只?是时间问题。你就不必谦虚,我信得过你,明年邕州我便?交给你了。”
谢敛微微蹙眉,问道:“邕州?”
曹寿则微笑道:“含之啊,我手下的?几个州府,一并交给你推行新政,只?等明年年底便?可见真正的?成效了。”
不知是谁的?杯盏落地,将丝竹声惊得停住。
屋内一片安静,随即纷纷朝着谢敛,爆发出激烈的?讨论声。
第74章 点灵犀六
哪怕谢敛曾少年及第登科, 弱冠便手握权柄,让曹寿十分信任于他。可将全部州府一起?交给谢敛,直接进行改革, 实在太过于冒进了些。
若是失败了?。
整个岭南这一年的民生可怎么办?
再说了?,谢敛行事向来激进, 恐怕会为了?掌权不择手段。众人心?思各异, 都想要上前劝阻曹寿, 却又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曹使节。”
谢敛往前走?了?步, 只说, “新政还需验证是否可行。”
原本还议论纷纷的众人,不由安静下来。
这话由谢敛来说,有十足的分量。
只是当真这么多人的面, 谢敛回?绝得这么直接,确实不太给曹寿面子。众人这会儿安静下来,都等看戏。
曹寿皱了?皱眉, 胖脸跟捏了?褶儿的包子似的。
他?倒也没有计较谢敛落他?面子,只是快步上前,压低了?嗓音问?道:“你不急着回?京都吗?怎么还要等?”
谢敛淡声道:“急, 也不急。”
曹寿左顾右盼一阵,轻咳道:“那?不就得了?, 我也急。”
岭南可太穷了?,急得他?整夜火烧火燎地睡不着。每到?年底, 都要想怎么填这笔烂账, 怎么应付京都要赋税的官员。
眼?下谢敛的新政, 他?可是粗略算过的。
即便是穷如宣化县, 衡田后也一定能够交赋税,更别提别的地方了?。
然而眼?前的谢敛, 似乎仍是不为所动的模样。青年生得格外清隽疏冷,雪后青松般持重,只略低一低眼?帘,“新政急不得。”
这话一出?,四周空气都冷了?几分。
方才热火朝天的争辩,一下子被抚平,令人不由冷静下来。
“各地如何推行,都需要实地考察过后,对新政各条律法进行修改妥善才能实施下去。若是贸然推行,反倒有害民生,届时轻则家破人亡流民千里,重则一方百姓谋逆造反。”
这话叫曹寿眉心?一跳。
分明是徐缓沉稳的语调,落在他?耳朵里,却是字字都掷地有声。
曹寿也明白,谢敛所说的话句句属实。但他?原以为谢敛这人处事不择手段,眼?前被京都的阉党害成这样,应当急着回?京报复才是。
只是没料到?,谢敛当真是用心?在新政上。
一时间,曹寿心?情有些复杂。
谁都知道,新政是功在千秋的善举,可不是谁都敢碰的。
“所以才将这事交给你。”曹寿这会儿也没脾气了?,老老实实说,“朝廷发了?通牒,说三年内若交不上赋税,便要从岭南征戍兵。”
谢敛眉头皱起?,其余人也愣了?。
本来岭南就穷得吃不上饭,若是将青壮年都征走?了?,更别提交赋税了?。可边疆连年征战,年年都要四处征兵,难怪朝廷做出?这样的决定。
曹寿叹了?口气。
他?这会儿也顾不上拿架子,说道:“只要三年内能交上赋税,等日后你回?了?京都,整个岭南都是你的助力?。”
然而眼?前的谢敛面色如常,似乎不为所动。
曹寿也有些拿不准他?。
按说,谢敛最需要的就是支持他?东山再起?的背景。可从这半年来看,他?仿佛又?不像传闻中的那?样,至少没有那?么夸张。
“征多少?”谢敛问?道。
曹寿连忙说了?。
瞅着眼?前谢敛,曹寿心?中一动。
他?也不管自己的面子了?,拉着谢敛的胳膊,“这么多人要吃饭,这要是都被征走?了?,岂不是都要饿死了??含之啊,这么多百姓,都等着你的新政吃饭呢。”
果然,眼?前谢敛面色越发凝重起?来。
曹寿在心?中松了?口气。
他?瞥向其余人,众人纷纷回?过神来。
曹寿所操心?的事情,也是他?们所操心?的。谁不想在任地做出?成绩,早日擢升?是以连忙附和起?曹寿。
谢敛缓缓道:“好?。”
曹寿一颗吊起?来的心?,慢慢放下。
不止是他?,其余人也跟着兴奋了?起?来,看来岭南是要有大?变动了?。
席间歌舞不断,不少人都上前来与?谢敛攀谈。起?先是问?起?新政事宜,间或掺杂了?岭南风物,到?最后又?成了?谈天说地。
谢敛一向不饮酒。
但这么多人轮番下来,他?还是喝了?些。
他?不喜欢理智被酒意?瓦解,干脆告了?辞,起?身出?去吹风。屋外挂着灯笼,几株腊梅吐露芬芳,夜风拂面而来。
谢敛看了?眼?天色,去找宋矜。
一直走?到?客房外的院子,他?才察觉到?身后的脚步。谢敛还未回?头,一只手便扶住他?的胳膊,女子柔腻的嗓音响起?。
“谢先生醉了?,奴送先生去客房休息。”
谢敛骤然抽回?手,对方却身形一晃,朝他?怀中靠了?过来。淡紫色的衣袖搭在他?臂弯中,胭脂甜香扑面。
他?原是要拂开对方。
然而身侧的脚步一顿,有人避向假山后。
“谁?”谢敛冷声。
四周静默片刻,假山后走?出?来的却是宋矜。她面上已经不见醉意?,身后还跟着蔡嬷嬷,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女子身上。
她轻声道:“我……”
谢敛目光如被烫到?,骤然收回?。
他?看向身侧的女子,几乎是克制地说道:“下去。”
“先生醉了??”宋矜道。
谢敛没有做声,却是不动声色地瞧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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