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景戈
陆酩凝着她,眸色暗沉,语气却是不咸不淡道:“急什么,不是正要带你去见?。”
牧乔越是这样急切,他越是想要钝刀子磨她。
陆酩取出随身带的御帕,弯下腰,隔着明黄的御帕,掐着阿缇的脸抬起,手掌沿着她雪白的脖颈往下。
即使隔着锦帕,阿缇依然能感受到陆酩的手指冰凉,他的阴影将她整个笼罩住,让她浑身最后一丝热度都消失殆尽。
阿缇对上?陆酩的眼睛,漆黑一团,平静幽深,却比所?有人?带给她的恐惧还要让她胆寒。
她张着嘴,连最后喑哑的嘶鸣也发不出来了。
忽然,阿缇感觉到她的脖颈外侧一阵剧痛,她的声音重?新回来了。
阿缇在瞬间看?向牧乔,双手朝她伸去,手指一节一节扭曲。
她哭喊道:“嫂嫂,你怎么不管我,兄长不在了,阿缇就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
牧乔:“……”
陆酩手掌掐住阿缇的脸,力道极重?,将她的脸摁得?凹陷变形。
“你喊她什么?”
阿缇疼得?流出一滴泪来。
晶莹的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沾湿了御帕,一双湛蓝的眸子,好像无瑕的水晶,当真是我见?犹怜。
没有人?不会为她的泪动?容,阿缇练习过无数次。
她怯怯地开口:“嫂、嫂。”
阿缇看?着牧乔,吐字清晰:“她是阿托勒的可敦,我兄长的发妻。”
陆酩觉得?阿缇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极为烦躁,今日杀了裴辞的好心?情,已经?荡然无存了。
关于牧乔在阿拓勒的一切,陆酩不愿去想,但却总有人?不识趣,要来提醒他。
陆酩重?新点上?了阿缇的哑穴,站起身,回望牧乔。
“你还想留她?”
牧乔不知阿缇是什么时候发现她的身份的,在殷奴的时候,她明明已经?足够小心?了。
但既然阿缇知道了,对牧乔来说,最有利的选择,就是让阿缇永远不能再开口。
牧乔:“嗯。”
牧乔想起第一次初见?阿缇时,那个张扬肆意,眼里没有一丝恐惧,无知无畏的殷奴公主,那么鲜丽,那么高傲。
如今像是一块破布一般,烂了地上?。
牧乔忽然想起了阿音。
她的阿音。
世间没有永远坚无不摧的城池,没有永远屹立不倒的王朝。
若是有一天,她不在了,护不住阿音了,阿音会不会也像这般,飘摇无依,任人?践踏。
陆酩眯了眯眸子,眸光里透着戾气,他逼近牧乔,手摸到她的大?腿外侧,贴着她的骨器。
“莫日极这样对你,你对他还有愧?还要替他照顾他的妹妹?”
阿缇不过是今日的一个插曲,牧乔根本就不太关心?,救她和不救她,全凭此时的心?情。
不过是她想替阿音积德,于是阿缇命大?,活了下来罢了,和莫日极没有一点关系。
如果?给她机会,她更想要亲手了解莫日极。
但牧乔不想和陆酩解释,她只重?复问道:“裴辞在哪里?”
陆酩按住她腿的手收紧,带着一股怨恨。
他扯起唇角,讥讽道:“你牵挂的人?倒是多。”
莫日极也好,裴辞也好。
只是牧乔从来不曾牵挂过他。
-
裴辞的尸体停放在了皇宫午门旁的一处小房里,等第二日天亮就会被带出宫去,埋进燕都郊外的乱葬岗。
陆酩可没打算好好安葬裴辞,没有将他五马分尸,已经?是他的仁慈。
昏暗的房间内,散发出一股尸体才有的味道,牧乔却恍然未闻,她缓缓走进房内,动?作很轻,好像怕打搅了房里的人?清净。
裴辞一向是喜清净的。
月光透过窗户,好像粼粼的波光,洒在裴辞的脸上?。
时间在这一瞬似乎停了。
裴辞安静地躺着,躺在一张简陋的草席上?,穿着一袭青色长袍,长袍已经?很显旧了。
长袍没有遮住的地方,他的手腕和手臂露出错综的鞭伤。
裴辞闭着双目,唇色青紫,应该是被毒死的。
可牧乔竟然觉得?在他的脸上?,看?见?了一丝笑意。
裴辞的面?容清隽,一如她记忆里的模样。
牧乔好像有许久没有见?过他的样子了。
那个只有牧野记忆的她,并不全是她,没有她对裴辞的复杂感情。
牧乔缓缓在裴辞身旁坐下,离他更近,将他的脸看?得?更清楚。
牧乔忽然发现,裴辞的眼尾有皱纹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是她入宫的那三年生?出的,还是他被陆酩囚禁折磨的这三年生?出的。
牧乔缓缓抬起手,她的指尖止不住地颤抖,指腹极为轻柔地拂过裴辞的眼尾。
她知道死人?的身体有多脆弱,一碰,皮肉就要烂了。
裴辞的左眼闭着,凹陷得?比右眼要深,极不对称。
那是因为里面?没有瞳仁做支撑。
牧乔将裴辞的袖摆挽起,每一处鞭伤她都记下了。
她握住裴辞的手腕,将他的手翻过来。
裴辞的掌心?亦是一片惨白,连掌纹也看?不清了,好像被抹去了一般,就像他的生?命,戛然而止。
牧乔找不到他掌心?里的那一枚红痣了。
以前她小时候总爱拉着他的手,掐他的那一枚小痣。
现在就算她掐他的掌心?,裴辞也不会给她任何回应了。
牧乔恨极了她自己?。
她本可以早点发现的,若是她早些发现,就能将先生?救出来,而不是让陆酩再杀死他一次。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太弱小了。
牧野以为权势不重?要,只想在燕北安然度日。
但她错了。
先生?争是对的。
他争的是他应该得?的。
牧野什么也不知道,只有愚蠢的忠诚。
陆酩站在门边,就那么看?着,看?她紧握着裴辞的手,指腹在他的掌心?里细细的摩挲。
那是她从来没有这般对过他的亲呢动?作。
陆酩没有打扰。
他很想知道,若是有一日牧乔知道他死了,会是如何反应,又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像现在这样悲伤吗。
陆酩想他大?概是不会得?到牧乔这样的神情的,也不会被她这般温柔对待。
所?以他把?牧乔如何对裴辞的样子记在眼里。
等他死时,也能想象着,牧乔会像这样对他。
夜越沉了。
陆酩仰起头,望向无垠夜色里的弦月,他轻呵一声,唇角渗出一抹涩意。
何时他也变得?这么可悲了?
牧乔盯着裴辞的掌心?看?了许久。
许久。
她好像整个人?凝固住了。
又是许久之后。
牧乔将裴辞的衣袖拉起,遮住了他身上?遍布的伤势,又替他理了理额前凌乱的碎发,让他睡着的姿势更加安详宁静。
牧乔做完这些,忽然觉得?很累,她这些年,有太多的疲惫和不堪,想要与人?倾诉,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
唯一能听?她倾诉的人?,她以为早就死了的人?,原来一直都还在。
可等她发现时,裴辞又不在了。
牧乔觉得?心?中多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这个空洞她明明用了许多年才将它填满。
如今又在一瞬间空了。
牧乔缓缓在裴辞身旁躺下。
隔着薄薄的草席,地面?冰冷的温度传了上?来,浸透她的身体。
先生?就是在这样冰冷的地方,躺了一日一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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