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景戈
他上?下重新打?量着牧野,觉得眼前?这位面容隽秀清朗的少年,浑身?一点?戾气?也没有,谦和有礼,让人亲近,怎么样也不像是传闻里的那位煞神。
阿情义?正言辞:“我瞧着公子年纪轻轻,实在不像,可莫要为了打?趣阿情,冒犯了人人敬重的牧大将军。”
牧野并未在意他的不相信,却也没有再?做解释,只是笑了笑:“可是我真?的就叫这个名字呀。”
阿情望着她含笑的眼睛,倒是没有揶揄之色,想了想,许是牧野的父母给她起名时,牧将军也还是个半大孩子,尚未发迹,这才凑巧冲了名。
阿情对牧野的好感因着她的名字多了一分,笑道:“那牧公子当真?有个好名字啊。”
“好吗?”牧野不甚在意,“也就那样吧。”
她倒是觉得自己这个名字,不算是吉利,好像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迟早有一天,她会变成孤魂野鬼流浪在荒地。
陆酩余光睨了睨她。
阿情习惯了不让任何人在交往场合里受到冷落,看向站在牧野身?边,始终一言不发的陆酩。
“那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牧野料想以陆酩的性子,是不会与回应阿情的话的,正想着要编个什么名字应付过去,不曾想陆酩开口淡淡道:“顾舟横。”
闻言,阿情一愣,忽然想起世?子教他的一首诗——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本来他还对牧野的名字半信半疑,直到听见陆酩自报的名讳,心中自诩了然,猜想眼前?这两位公子怕是并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都报的假名。
阿情嗤嗤地轻笑起来,并未戳穿,反而看了一眼身?旁的程聿。
这事辰律每每带他外?出游玩时,也会这么做,化名程聿。
毕竟以辰律那样的出身?,别说和他这样的人交往,就是和他共同呼吸一个室内的空气?,都是他的冒犯和玷污,有辱南陵王室的脸面。
一番简单寒暄,四个人彼此心照不宣,互道完假身?份后,便前?往湖边游船。
虽然正直寒冬,但今日阳光正好,暖阳驱走了寒意,湖光粼粼。
刚好坐得下四人的游船划至湖中心,便顺水自在。
牧野食指指尖在白玉茶盏边摩挲,勾起唇:“离此地不到百里的洇城陷落,我们?倒是好雅致,还有闲情在此喝茶。”她的话里话外?带着讽刺。
程聿饮茶的动作微顿。
“公子何苦如?此说,”阿情打?着圆场,“你我只是普通百姓,拿不起刀剑去拼杀,再?忧再?愁,也解决不了那么大的问?题,唯一能做的,不过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及时行乐罢了。”
牧野反驳:“若是百姓尚可及时行乐,那掌权者却也跟着及时行乐,无动于衷,又要怎么办?”
阿情被他问?住,又见她的目光正看着程聿,心中似明了几分,正想替他说话。
辰律不再?遮掩,悠悠开口:“牧将军与其在这里埋怨,不如?回奉镛问?问?朝廷的意思。”
阿情怔了怔,瞪大眼睛看着牧野。
辰律余光瞥见他盯着牧野过于炽热的视线,皱皱眉,掐着阿情的下巴,掰过他的脸对着自己。
牧野见辰律打?开天窗说亮话,索性也敞开了聊。
“战局变化在瞬息之间,等朝廷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世?子能否帮忙从中周旋,请南陵王借我几万人马?”
辰律沉默半晌:“未有朝廷的准许,南陵的兵力也不能擅自行动。”
“国难当前?,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不是顾忌陆酩在场,牧野就差补一句朝廷算个屁了。
辰律摇摇头:“已经晚了,南陵的军队收到调令,往奉镛去了。”
闻言,牧野握紧茶盏,若不是这么些年她在战场上?把原本性子里的冲动磨去了许多,早就控制不住要破口大骂。
朝廷这帮蠢货,罔顾外?患,只知道忙着内斗,争夺眼前?利益。
牧野心里憋着一股火,当着辰律的面不好发,转头看向陆酩,瞪他一眼。
虽然她这一眼瞪的陆酩实在无辜,奉镛如?今的局面,和他并无多少关系。
陆酩垂着眼,没注意到她的视线,鸦羽似的眼睫盖住了瞳孔里的情绪。
从刚才开始他便始终一言不发,即使听见南陵王手里的兵马往奉镛去的消息,依然不动声色,修长手指在桌案上?漫不经心地轻点?。
话已至此,牧野知道从南陵王那边借兵这条路是走不通了,饮尽了盏中的茶。
茶水凉透了,回味涩口。
阿情听不懂他们?的话,也不想懂,见游船里的气?氛变得凝重,清脆地说:“阿情唱一首小曲吧。”
辰律放下茶盏,手撑着侧脸,表情变得慵懒恣意,落在阿情的脸上?。
他身?为南陵世?子,被加诸于许多责任与重担,此时只想享受这稍纵即逝的放纵。
阿情的嗓音很柔,音色不似男子般粗犷,反而如?女子那般细腻婉转,好听极了。
牧野虽然心中焦虑,但她所忧虑的事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更?是她急也急不来的。
甚至她现在脑子里曾经有一瞬很违逆的想法。
若不是为了百姓安康,能够都像阿情这般无忧,这样的大霁,不如?覆灭了算了。
牧野靠在阑干上?,静静地听阿情唱曲。
天色渐晚,游船归来。
辰律扶着阿情下船。
阿情身?体?软软地靠在他的臂膀里,“晚上?牧将军和顾公子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牧野一愣:“一起做什么?”
阿情笑起来,纤长眉眼里透着一股媚,“昨日将军不是在屋顶上?偷看了好久吗?”
牧野:“……”
陆酩瞬间明白了他说的意思,脸色一黑,目光阴沉看向牧野。
第59章
阿情的?话?落下, 不光陆酩脸黑了,辰律的脸也黑得不像话。
阿情眨眨眼,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 让人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本来?从?风月馆里出来?的?小倌, 就是那么开放。
牧野拉着阿情走到另一边, 背对着陆酩和辰律,压低声音说:“昨天的?事情,不许往外说了, 我也不是故意看的?!”
阿情勾出揶揄的笑意, 点点头:“好。”
不是故意看的?,看了一刻钟。
牧野继续道:“还有啊,我们跟你们不一样?,不是那?种关系。”
阿情说话?没遮没拦, 得罪她倒是没什么, 要是得罪了陆酩, 保准小命就要丢了,没看见他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阿情疑惑:“啊?不是吗?”
他们做这一行的?, 最擅长察言观色, 尤其对于感?情的?捕捉最为?细致入微, 一般来?说, 不怎么会看错。
只不过阿情实在好奇, 他们在做那?些事的?时候, 到底谁在上头, 所以才提出了邀请, 更何况有这方面癖好的?,一向放浪形骸, 四人游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阿情问:“难道是我感?觉错了?我觉得顾公子应该是喜欢你的?呀。”
闻言,牧野瞪大眼睛,连忙捂住阿情的?嘴,光是听到阿情说出的?这种不着边际的?猜想?,就觉得如遭雷击:“你疯了吧?!”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敢乱说啊。
阿情没料到牧野反应那?么大,竟是浑然?不知。
“将军你一点察觉也没有吗?”
牧野猛烈地摇头。
别说是察觉了,光是阿情这么说,陆酩喜欢她这个想?法钻进她的?脑子,就让她不寒而栗。
“你别再胡说八道了,你的?感?觉都是错的?!”
阿情见牧野的?表情难堪,像是吃了苍蝇一般,抿了抿唇,想?来?牧野是无?意于此。
“好吧。”他识趣地不再掺和其中。
牧野和阿情嘀嘀咕咕说完小话?,转过身看向对面站着的?两?个男人,脸色一个比一个更黑了。
“阿情,走了。”辰律唤他,“你不是还想?看元宵灯会吗?晚了就看不到了。”
“是哦,差点就忘了。”阿情重新走回辰律身边,“牧将军你们要一起?吗?”
牧野扯了扯嘴角,瞥一眼陆酩,在对上他冷沉的?眸子的?一瞬间视线立刻移走,摆摆手拒绝,“不了不了,我们先回客栈休息了。”
辰律本来?也没想?跟他们一起?,扫兴了一个白?天还不够,留下一句:“告辞。”便扯着阿情的?手走了。
待走远之后,辰律食指抵在阿情的?额角,用力一戳,数落道:“成天到晚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
阿情委屈地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角,仰起?头温声反驳:“我成天就只会这些乌七八糟的?,您不就是因为?这些乌七八糟的?,才带阿情出来?的?吗。”
辰律睨了睨他,街市两?边点起?了灯,交相辉印的?烛光下,阿情的?肌肤白?得如雪,唇瓣如一点红梅,眼尾处的?泪痣透出勾人的?媚气。
辰律不说话?了。
牧野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若非辰律提起?,她都忘了原来?今日是元宵节。
往年的?元宵节,她都是和裴辞一起?在军中过的?。
这几日她一直刻意避免自己去想?裴辞。
牧野很生他的?气,气到没办法跟他和解,可又放不下与裴辞那?么多年的?情谊。
她到现在依然?不相信裴辞的?所作所为?,置国?家大局为?不顾,她想?要知道让他这么做的?苦衷,他的?不可为?而为?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回去的?路上,他们路过灯市的?入口,长长的?街市,热热闹闹,好似整个镇的?人都来?了,灯火通明。
陆酩的?脚步微顿,望着那?绵延的?灯市,问道:“你想?进去逛逛吗?”
牧野心里装着事情,兴致缺缺,摇了摇头。
她余光瞥见路边有一位穿布衣的?中年男子支着一个小摊,摆一张四方小桌,桌上有笔墨纸砚,桌上垂下一张宣纸,写着四个大字“代写家书”。
牧野轻抿唇,对陆酩说:“你等我一下。”
她走到摊子边,“老板,写一封信。”
中年男子铺开信纸,拿起?毛笔,问道:“公子要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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