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卧扇猫
他笑了笑。
他该感谢自己这副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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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阿姒早早醒了。
昨夜,她辗转反侧,并非因为要启程,而是因为白日里的拥抱。
也不是头回那般亲近。
但今日不过隔着几层衣裳抱了抱,却有些怪,怪得她睡不着。
用过朝食后,晏书珩如约而至。他给她带来了一根细长竹竿,打磨得极为光滑,很是趁手。
阿姒用竹竿探了探路:“挺好用的,只是总觉得有些怪。”
晏书珩笑问:“如何怪?”
阿姒在躺椅中坐下,双手撑在竹竿上,下巴搭在手上,沧桑轻叹:“总觉得,忽然老了几十岁。”
晏书珩被她逗笑了。
阿姒听到他笑了,眼波流转,又道:“不过我倒是想出个谋生之道,将来走投无路了倒可试试。”
晏书珩饶有兴致:“什么法子?说来我也听听,你我合力。”
阿姒嘴角轻勾,笑容语气显而易见地明媚起来:“若夫君一道,那就更好办了,你声音好听,当个说书人,我呢,眼盲体弱,实在无能为力,就在脚边摆个碗负责收钱。”
晏书珩指'尖在她额际轻点:“我出力你收钱,算盘打得不错。”
阿姒揉揉额角,藏起狡黠:“得了钱还不都是咱们俩的,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凭白生分了。”
晏书珩抬手又在阿姒额上再点一下,刚触到她额角,一低眸对上她未缚缎带下清澈温柔的一双眼。
他纵容地收手。
“行,赚到的都给你。”
简单收拾打点一番后,二人连同竹鸢一道乘马车前往码头。
此处地偏,竹溪和竹山两座城间只有一处码头,离竹溪城近二十里。
道窄不宜行路,马车又慢又颠,正好经过一处茶棚,晏书珩拉过阿姒:“此地有个卖茶水的棚子,要下来透透气么。”
阿姒被颠得难受,便随他下车。
他们在简陋木桌前坐下,数名护卫无声无息地拱卫左右,卖茶水的是个瘸腿的大汉,讨好地要上前倒茶,在离晏书珩二人一丈处被默默跟着的护卫无声拦住。
汉子愣愣问:“干、干啥子?”
破雾不便出声,塞给他一两银子,又摆手让他的不必送茶。
汉子这才走到一边,护卫们在桌上摆上自带的茶具,晏书珩给阿姒斟了一杯:“你一路未曾进水,润润嗓子吧。”
阿姒接过茶杯,但她不知道这是晏书珩惯用的茶具,因觉得那名卖茶水的汉子说话支支吾吾,很是奇怪。出于警惕,茶杯刚到嘴边,她又放了下来:“我不渴,江回,今日外头有些凉,我们回去吧。”
突然改变的称呼让晏书珩眉心微蹙,但仍温言道:“好。”
二人相携出了茶棚,但并未上马车,晏书珩问她:“阿姒为何不喝茶水,又突然唤我名字,往日你都叫夫君。”
阿姒拉着他走回马车上,悄声道:“夫君,这个卖茶水的很奇怪。”
晏书珩慢声问:“如何奇怪?”
她娓娓道来:“那人说话支支吾吾的,看着不是很坦荡,你之前说过道上有很多黑店,我担心是歹人,这才谨慎了些。”
晏书珩笑笑:“原是如此。不过不必担心,那人只是结巴。”
也可能是被他众多护卫吓着了。
阿姒这才放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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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消失在蜿蜒道上,那跛脚汉子目送着蜿蜒离去的车辙,一瘸一拐地往后方的林中走去。
在丛林深处,一墨衣郎君长身而立,长剑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听闻一瘸一拐的脚步声,年轻郎君转过身,露出张清俊但矜漠的面庞。
“探得如何?”
他声线清越好听。
但大抵是目光淡漠,言语也和手中冷剑一样透着疏离。
汉子收起呆愣。
沉声道:“人虽少,但都是精锐,根本近不了身。”
墨衣郎君淡淡点头。
俄尔声音里夹了些不确定,无端显出微不可查的温润。
“她呢。”
汉子知道他问的是谁,他听清了那一句“江回”,此刻又听到小主子的声音,早已明白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但他思量后却说:“那女郎似乎很得晏书珩宠爱,已改口唤他夫君。”
年轻郎君缓缓抬眼。
他一字未说,只静静地看着汉子,剑眉如刃,星眸幽冷。
汉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正是忐忑时,眼前寒光一闪。
他愕然看着面前寒剑,不敢置信道:“小主子,这是为何?!”
墨衣郎君声线毫无起伏。
“你自己知道。”
汉子索性摊牌:“属下的确说了谎,那女郎以为身边人是小主子您,但您难道忘了主公嘱咐?大丈夫何患无妻,只有铁石心肠才能成事!
“您已经失败了一次,若真狠心,当初就该拿那女郎作饵,莫非您要在做大丈夫和丈夫之间选择后者——”
话未说完,颈间一阵刺痛。
第20章
汉子颈间渗出血珠。
但他仍出言相劝:“小主子,属下贸然一问,您忘了虎视眈眈的兄长们?”
江回眼底映着剑光,干净的星眸一片平静淡漠:“我的人虽不剩多少,但也只留两种人,有用的,忠心的。
“你觉得,你如今属于哪一种?”
汉子顿时意识到不妥。
江回话里的果决冷酷让他骤然清醒,小主子这样的人,或许会动心,但又怎会为情所困?他在意那女郎更多是因为救命之恩,担心女郎因他之故被晏书珩玩弄。
他下定了决心,低头沉声道:“属下僭越,属下是见晏书珩虽骗了那女郎,但对她很上心,想着她眼下过得还好,何必让您去冒险?但她毕竟救了小主子的命,您要实在放心不下,也不必亲身去冒险,属下想办法把人给您劫回来!”
江回垂睫移开长剑,眼底有些讥诮:“以卵击石,自取其辱。”
他将剑收入鞘,毫不犹豫地朝前方走去,只留下一句话。
“最后一次,你去宜城,若办砸了落草为寇,不必回来。”
汉子面露喜色:“遵命!”
他前方的郎君已持剑走出数步,颀长身影消失在幽深丛林间。
像隐入雪夜的孤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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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走了半日,临近黄昏时,车外响起一道鹧鸪啼鸣声。
阿姒正好受不了颠簸昏昏睡下,晏书珩掀开车帘走下马车,一名护卫领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民前来:“郎君,这人声称有位身穿黑衣的郎君雇他给您递话。”
晏书珩点点头,对那人和声道:“莫怕,我不会殃及无辜。”
那流民道:“有位姓江的郎君让我同您递话,说‘一个消息换一个人’,可否?”
晏书珩问:“他模样如何?”
那人摇头:“看不清。”
晏书珩又问:“他可曾说过,若我不换,他会如何?”
那人道:“他说,那便罢了。”
晏书珩薄唇莞尔轻牵。
“看来他的确如她所说还算重情重义,但也实在不算多。”
山风吹过,他身后长发和发带随风相互纠缠,莫名显得缱绻,也是山风使得他话里的情意变得渺然,让人难辨其中真假:“她是我心尖上的人,以人换人尚可考虑一二,以消息来换,我是舍不得的。”
那人又说:“他说这消息和个姓殷的有关,您会想知道的。”
晏书珩仍不为所动,从旁人那得到的消息,只能证明那是旁人想透露的,因此他回绝了:“可惜了,我这人固执,向来只信自己查到的消息。”
那人最终离开了。
破雾请示:“可要派人跟着?”
晏书珩只淡道不必。
“他既敢托路人传话,想必已想好退路,何必白费功夫,继续行路吧。”
马车总算在黄昏时分抵达码头。
上船后阿姒一直待在舱内,听说同行的还有江回的同僚,概因如此,他似乎很忙,送她进房后便离开了。
下晌,阿姒浓睡初醒,抱着被子正发呆,舱门忽被推开。她以为是竹鸢,慵懒叹道:“乘船真是无趣,我那夫君怎还未回来,怕不是坠入江中给鱼吃了……”
她像只懒猫拥被倒回榻上。
头顶传来熟稔的低笑,微弱但清冽的气息袭来,发顶被人揉了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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