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后认错夫君 第42章

作者:卧扇猫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轻松 古代言情

  “且我并不觉得信佛者必仁善,尤其身处高位者,要么是欲壑难填只能求诸于鬼神,要么是做给旁人看的,图个贤名。”

  哪怕未失忆的阿姒,也总是温和懵懂的模样,对谁都不会冷言相对,这是她头一次在晏书珩面前流露出锋芒和刺。

  晏书珩欣赏着他的小狐狸,阿姒正在沉思,还低声念着“图个贤名”这句话。

  他轻问:“莫非阿姒有办法?”

  趋利避害的本能让阿姒不愿多生事端,她摇了摇头:“难不成要以陈夫人之名将贡米给流民吃,对他们说娘娘体恤民间疾苦,从嘴边省下来一口粥?况且根源不在贡品,城中那么多富户豪族,每人一袋米都比这些贡品多得多,只是他们不愿罢了。”

  晏书珩凝着她失明眼眸里渐渐熄灭的微光,在即将寂灭时点燃了它。

  “阿姒的话,给了我启发。”

  阿姒倏然抬头:“夫君有法子?”

  晏书珩笑了,凝着她眼里的火苗。

  “古人好假天行事,正逢贡品被拦,不正是天时地利,只差一个人和?”

  他点到为止,刻意勾着她。

  阿姒却误解了,以为他沉默是因武人出身不善谋略,便道:“没事的夫君,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们一起想想啊……”

  他的小狐狸真是个可心人。

  晏书珩嘴角弯起,笑意愈浓。

  他恳切道:“有劳夫人,我读的都是玄学清谈之流的典籍,真论起正事,实在力有不逮,还需阿姒提点提点。”

  阿姒不由有种是她在护着他的错觉,安抚地握住他的手:“夫君所谓的‘天’是指那些贵人?或许可利用押运贡品的官员,称若贡品不能顺利上路,他难逃罪责,让他以官身去同城中的豪族富户交涉?”

  她眉头又慢慢蹙起:“不过万一当地豪族有大族撑腰,不把这当回事,甚至反过来要给陈妃套个不顾官民疾苦的妖妃之名,追责下来难做的是底下小官。”

  晏书珩适时道:“我打听过,当地豪族并不入流,联合押送的官员借为陈妃庆贺千秋之名募粮是个好主意,时人重名声,正好可以博个仗义疏财的好名声。”

  阿姒想了想:“仅是好名声远远不够,说白了,名利名利,那些人要名声,也是因为要逐利,得给他们一些好处,可我们和那些小官手无权柄,给不了实在的好处,只能给些虚无缥缈但又足够有吸引力的。”

  晏书珩颇为赞许:“夫人真是深谙空手套白狼这句话,正好我和晏氏沾亲带故,也可以借长公子之名涉入此事。”

  阿姒却有些顾虑:“你擅自冒用长公子的名义行事,他不会计较么?流民可怜,可我也只有你一个夫君啊。”

  晏书珩竟不知该喜该悲。

  末了,他自嘲地笑笑:“长公子并非酷吏,他也有人性。”

  他揽住阿姒:“成与不成,试试便知。”

  事便如此定了。

  当夜睡前,晏书珩告知阿姒,城主答应为他们几人牵线,在城中竹林里设雅集邀当地豪族及文人墨客共聚。

  “阿姒也去凑凑热闹吧。”

  若是从前,阿姒对此类权贵众多的场合能避则避,但她实在关心此事结果,又因蒙着眼有恃无恐,便也应了。

  次日清晨,两人带着竹鸢和阿晟,早早去了竹林,此时只有他们到了,周遭鸟鸣喈喈,竹叶簌簌,颇有意趣。

  时人喜寄情山水,自天地间探询万物真谛。然而这般闲情仅限于士族隐士,平民光是谋生已足够艰难,何谈疏旷?

  有人在林中抚琴,阿姒侧耳聆听,竟脱口而出:“是嵇氏四弄?”

  阳光自竹叶间隙照过来,晏书珩眸中含了微光:“阿姒也懂琴?”

  阿姒凝眉听着琴声:“我应当是不会抚琴的,只隐约听过。”

  晏书珩见她听得入迷,未再说话,只与她并肩而立,静静听琴。

  曲毕,二人皆如梦初醒。

  而竹鸢和阿晟一个十四五岁,一个四多,早在他们听琴时跑没影了。

  晏书珩拂开阿姒头顶的竹叶,见她神色恍惚,放柔了声音:“我幼时曾与祖父学过琴,虽技艺不精,但若阿姒喜欢,待回到建康时,我日日给你抚琴,可好?”

  阿姒抽回思绪,莞尔道:“想不到夫君竟还会抚琴?”

  晏书珩从身后拥住她,唇若即若离地贴着阿姒颈侧,轻吻一下,低声道:“夫人想不到的事多着呢,日后总会慢慢知晓。”

  许是他拥抱的姿态太过缱绻,言语间亦是温柔,那个吻更是温柔。

  阿姒忍不住又往不正经处想。

  他可是又有什么暗示?

  “江郎君!”

  粗犷的呼唤声打破旖旎的气氛,阿姒如遇救兵悄然松了一口气。晏书珩松开她,同来人见礼:“李大人来得真早。”

  李壑虽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在俗事上却也实在粗心。因晏书珩比阿姒高出一个头,又有参差错落的竹子遮掩,李壑方才过来时竟未发觉晏书珩怀中搂着位女郎,见他弯着腰姿势怪异,还以为他是在……

  晏书珩似笑非笑的眸子和语气让他顿时回过味来,才明白自己是打断了小年轻卿卿我我,李壑尴尬又有些内疚。

  “二位感情真和睦,叫人艳羡!”

  晏书珩对这话很是满意,转过身温声同阿姒说:“我有些事要与李大人商议,阿姒在此等一等可以么?不必担心,竹鸢和阿晟就在不远处,我也能看到你。”

  从嗓音到目光、姿态,皆是温柔似水,李壑看着这对壁人,心道这小子不仅俊,还很会哄女郎,得亏不是个浪荡公子哥,不然得祸害多少人家的女郎!

  他们走远了,阿姒立在竹间静听竹笑声,只觉心境豁然开朗。她不由微微抬起头,不料忽然起了阵风,眼上绸带被吹拂着缠到竹枝上,阿姒一动,绸带整个被勾掉。

  她不愿在人前露脸,忙抬袖遮面,摸索着要去寻绸带,却因眼盲而扑了个空,她无奈收回手,想着等夫君过来帮忙。

  身侧忽而有人温和出声。

  “女郎莫慌,稍等。”

  听声音当是个年轻郎君,为人谦和有礼,阿姒无法通过双眼判断他是何人,谨慎起见,她刻意低着头:“劳烦。”

  那陌生郎君却忘了回话。

  他呆呆看着眼前一身素裙的女郎,她虽非倾国倾城,但姿韵独特,清眸不谙世事,甚至略有彷徨,像是从山林间误闯入人世,正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的精魅。

  不由想起一句诗。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意识到冒犯佳人,年轻郎君收回目光,双手郑重奉上绸带,动作极其珍重,仿佛那是一片彩霞:“女郎小心。”

  阿姒循声去接缎带,遮住双目后这才安心不少,轻声道谢:“多谢。”

  “举手之劳,不必介怀。”

  缚上绸带的女郎,因这细微瑕疵,反而少了几分脱俗,多了些亲和,年轻郎君心间一动,鼓起勇气搭话:“女郎在等人?”

  阿姒敏锐察觉到对方压抑着的的热络,她感念他的善意,但因自身处境,习惯了对超出善意之外的热情心怀警惕。

  好在这位郎君听上去不似坏人,只要她搬出自家夫君,想必就能划清界限。

  正要开口,手被人牵住了。

第29章

  一只小手牵住阿姒。

  “阿娘, 我们去那边玩吧!”

  阿娘?

  阿姒被这从天而降的孩子搅得发懵,第一时刻想到的竟是——

  莫非她失忆前已成婚生子?

  随即才想起这是阿晟,这孩子口中含着东西,以至于她一时未听出。

  定是某个醋坛子一时走不开, 便派阿晟来做戏, 他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阿姒哭笑不得, 摸摸孩子发顶温柔地笑道:“辛苦小阿晟了,走吧。”

  年轻士子一片春心霎时冻住, 理智回归, 这才留意阿姒梳着妇人髻。他为自己未来得及说出口、但已昭然若揭的唐突和冒犯感到羞愧。见女郎和小孩左顾右盼, 似在等人又似迷了路,忙客套地上前询问:“娘子和小郎君可需引路?”

  阿姒正要开口,有人已先行出声:“多谢这位郎君,不必劳烦了。”

  来人话语温和, 嗓音如玉石坠溪,和煦中透着疏离, 更衬得从容不迫。

  那士子循声回头,只见参差竹林间有一白衣青年款款走来。

  青年轩然霞举,温润清雅。

  气度不凡, 如溪边玉竹,崖上孤松。

  士子看愣了,数日未来宜城,此地何时出了这般风流人物?

  白衣郎君温雅一笑,朝他颔首。

  但他的眼神未在他面上停留过久, 转而悉数倾注到那温婉的女郎身上,女郎虽眼盲, 但二人似乎极有默契。

  她朝白衣青年伸出手,柔柔怯怯地唤了声:“夫君,你来了呀……”

  白衣郎君莞尔,快步过去。

  他轻揽妻子腰肢,亲昵而又自然地俯首低声道:“让阿姒等久了。”

  二人差了一个头,白衣郎君温柔地低头垂眸看向妻子,女郎则温顺柔怯,依赖地牵住他袖摆,仿佛心里只有彼此。

  檀郎谢女、神仙眷侣。

  身边还跟着个聪慧灵透的孩童。

  真是叫人艳羡的一家三口。

  那年轻士子带着歆羡,又黯然错开目光,不由得怅然想着,这般好的女郎,为何他今日才遇见?

  不,不对,他自责地摇头。

  这样好的女郎,当配这般风姿的郎君。

  晏书珩揽着阿姒,放在她腰上的手圈紧,手掌体贴地在阿姒腰后轻揉。

  疑心他要当众亲昵,阿姒忙戳了戳他,晏书珩这才收手,对着那年轻士子欠身行礼,诚挚地再次道谢道:“内子眼盲,多有不便,怪我临时有事走开,幸得这位郎君好心相助,某不胜感激。”

  年轻士子暗自赞叹着此人的好风度,心中对于佳人的怦然心动全化作对这双神仙眷侣的艳羡:“举手之劳罢了。”

  晏书珩又转身,揉揉阿晟脑袋:“小家伙玩得疯,连阿娘都忘了。”

  阿晟眨了眨眼:“我错了。”

  阿姒含笑垂眸,掩藏住眼底忍俊不禁的笑,但她很乐意陪他在人前演戏,满足他孩子般的好胜心,便不纠正,温顺地牵住晏书珩袖摆,依偎在他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