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昀
十?二王裴循应战。
年近而立的闲王带伤潇潇洒洒上了场。
他从御阶跃上马背时,场外一阵雷动?。
徐云栖才知?晓这位十?二王很受姑娘们欢迎。
李氏告诉她,“弟妹不知?道吧,十?二王被誉为我大?晋第一神射手,他出场,没得再输的。”
裴沐兰在一旁忧心忡忡插话,“可是,我听说十?二叔受了伤,”
李氏犹未答,站在讲武场围栏处的裴沐珊大?声回,
“十?二叔即便受了伤,也能?打得对?方落花流水!”
徐云栖除了学医,最想学的便是射箭,对?于姑娘来说,有一身射箭的本事,行走江湖就能?防身,可惜外祖父不擅长,她后来寻人练了几手,皆不得其法,听了她们这般说,对?这位十?二王便生了几分好奇,与其他人一般,伸脖张望。
二人坐在马背,面对?长空,双双张弓。
十?二王裴循的射术果然如传闻那般,行云流水,只听见离箭破空,裹着?一股气贯长虹的架势,没入云霄,也不知?去了多远,隐约不见踪影时,却忽然听得一声大?雁鸣叫,片刻,众人见那大?雁驮着?两只箭矢摔入草丛中。
大?兀王子射穿了它的翅膀,裴循所射则削去它额顶一撮羽毛,箭术高下立判,尤其在裴沐珩亲自上前将略有些跛脚的裴循搀回来时,大?兀王子脸色就更难看了。
裴循竟然是带伤迎战。
李氏见徐云栖看得杏眼发亮,笑?她道,“你喜欢射箭?”
徐云栖认真点头。
李氏道,“三弟的箭法便是十?二王亲传,回头你可以?让三弟教?你呀。”李氏说这话时,眉梢流转几分暧昧。
徐云栖轻轻一哂,裴沐珩哪有这个功夫,即便有这个功夫也没这个心思。
李氏实则是个心细的,这些日子冷眼旁观他们夫妇相处,便知?是相敬如冰,她见徐云栖不答,只当她难过,宽慰她道,
“日子是慢慢熬出来的,其实,你不晓得多少人羡慕你呢,昨夜你二兄回来便告诉我,三弟昨日下午在两国第一场谈判中,驳得对?方哑口无言,帮我大?晋占据了先机,这事你知?道吧?”
徐云栖还真不知?道,朝中的事,裴沐珩从不告诉她,以?他约法三章来看,该也不希望她多嘴。李氏看出门道,心生同情,将她手腕拽得更紧了些,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你兄长说,秦王和太子都想拉拢三弟,今后三弟前途无量。他一心扑在朝政,你多担待些。”
徐云栖哭笑?不得,受了她的好意,“多谢二嫂,我心里都明白呢。”
十?二王比试结束后,官眷们三三两两便散了。
裴沐珊吆喝几位姑娘去打马球,徐云栖便与李氏回行宫,中途两个孩子非要去水边看人耍水镖,李氏只得招呼裴沐兰同去帮忙,徐云栖独自一人往行宫走,中途路过一截栈道,被人拦了去路。
大?理?寺卿的女儿刘香宁带着?两个丫鬟婆子,挡在徐云栖前头,她面色白中带青,说起?话来也中气不足,“徐……徐氏,你昨日是不是故意的?”
徐云栖打量了一眼她的神色,淡声回,“刘姑娘身上该起?了一些水泡,不在屋子里养着?,兴冲冲出来见风,回头伤口容易溃烂,疼起?来如同蚂蚁啃噬,日夜难眠……”
刘香宁闻言怒火更盛,眼底的恨意几乎要蓬出来,“没错,我今日也叫你尝尝这滋味……”
她使了个眼色,便见几名?侍卫从两侧林子里窜出来,并刘香宁主仆五人将徐云栖和银杏围了一通。
徐云栖冷瞥了一眼,捏紧袖中银针,正打算动?手,侧面石径传来一道力喝,
“你敢!”
徐云栖循声望去,只见一广额阔面的高瘦夫人,带着?两个女婢匆匆行来,她裙带当风三步当两步上了台阶,拦在徐云栖跟前,对?着?刘香宁喝道,
“刘姑娘,你父亲时任大?理?寺卿,私下伤人是什么后果,你不明白?”
“你被泼茶是萧家之故,与云栖无关,若再揪着?不放,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刘香宁瞥了来人一眼,面带冷讽,“你是何人,敢坏本姑娘的好事!”
那位夫人似乎不愿与她纠缠,“我是何人与你无关,你再不走,我便要叫人了!”
那刘香宁见她嗓门拔高,顿时气泄,“你,你等着?,我回头跟你算账!”带着?人气急败坏离开了。
*
山风呼啸,松香一阵一阵盖过面颊,徐云栖手执茶壶,给坐在对?面的蒋夫人斟了一杯,二人一道坐在一临崖的山亭,相望无言。
徐云栖苦笑?,“我观刘家非通情达理?之门户,夫人何故为我得罪那刘家,她那点小伎俩还奈何不了我。”
蒋夫人摇头,“我难道眼睁睁看着?别人对?你动?手?”
见徐云栖还要辩驳,她抬手握住徐云栖的手腕,温声道,“好孩子,这半年你过得好吗?”
徐云栖眼神微动?,唇角笑?意更甚,“我怎么会不好呢,吃穿不愁,无事一身轻。”
蒋夫人看着?她熠熠如月的眼,忽然间便哽咽了,“若没有陛下赐婚,不知?该多好……”言辞间,埋首哭得双肩发颤。
徐云栖神色淡下来。
一年前,徐云栖进京不久,在城阳医馆给一位官宦夫人治了病,那个人便是蒋夫人,后来一次偶然的宴会,叫蒋夫人认出徐云栖,听闻她是工部郎中徐大?人家的长女,心中甚喜,私下遣媒人上门说亲。
那时,徐云栖为长兄徐鹤觊觎,不欲留在徐家,便答应了母亲章氏见了蒋夫人一面。
二人一见如故,蒋夫人的命为徐云栖所救,对?她喜爱得不得了,连忙安排徐云栖与独子蒋玉河相看,蒋玉河本对?徐云栖生了几分感激,相看时,见她亭亭玉立,娴静温雅,越发惊艳。
两家就这么将婚事定下来。
蒋家乃四品伯府,比徐家门楣高一些,却也相差不远,算得上门当户对?,婆母疼爱,夫君温润如玉,这是一门再好不过的婚事。
可惜两家刚交换庚帖不久,皇帝赐婚旨意下来,好好的一门婚事泡了汤,章氏和蒋夫人几乎抱头痛哭。
这半年,蒋夫人每每想起?此事,便扼腕痛惜。
徐云栖不忍见她如此,连忙劝道,“夫人,都过去了,咱们有缘无分,也是无可奈何,现如今,我很好,日子过的四平八稳,您也该释然,好好给蒋大?哥寻一门亲。”
提到蒋玉河,蒋夫人哭得越发痛心,连着?手指也在发颤,满腔的心思欲倾诉,只是顾忌徐云栖如今已嫁人,话到嘴边终究吞了回去,只剩无声呜咽。
哭了一阵,蒋夫人缓过来,抹了抹泪,笑?着?问徐云栖,
“三公子对?你可好?”
徐云栖怕她挂念着?,忙道,“好嘚很呢,您别瞧他面上冷,心里头热乎着?呢,很舍得给我花银子,去了外头总总要带贵重的礼物回来,我们夫妻感情融洽,至于婆母……虽谈不上和睦,却也从不苛待我,小姑子就更不用?说了。”
徐云栖说这番话,一来叫蒋夫人放心,二来,也是让蒋玉河死心。
偏生,蒋夫人心疼看着?她,眼眶含泪,
“云栖,你是什么性子我能?不明白吗,这些话哄骗你母亲便够,我是不信的,三公子人品贵重,我自然信得过,只是夫妻恩爱,便免了吧。”
家里有委屈便罢,外头还要看人冷眼,听人闲话,若是嫁到蒋家,全家上下都把她当宝贝疼,那才叫好呢。
徐云栖见劝不动?她,便摇着?她胳膊撒娇,“我给您的方子,您还在吃吗?”
“吃着?呢。”
“对?了,蒋大?哥还好吗?”
“我说他好,你信吗?”
……
已近申时,日头偏西?,林中风声不止。
徐云栖与银杏主仆手挽手,往前方的行宫迈去。
涌动?的风将草浪一波一波送去行宫脚下,徐云栖远远瞧见颇觉心旷神怡。
银杏至今还未从蒋夫人那番话里走出来,她神色低落,
“蒋家便是姑娘最好的选择,蒋夫人支持您行医,对?您知?根根底,心里只会敬重您,绝不会拿您跟任何阁老家的小姐比,蒋大?公子呢,那真真是世间最好的人,将将认识多久呀,就将上京城的小吃给您捎了个遍,心里眼里都是您……”
有那么一瞬,银杏曾绝望地?想,她家姑娘是不是被上苍给遗忘了,总总幸福到了手边,又偷偷溜走。
当年恩爱的爹娘,如今门当户对?的好亲。
徐云栖听到小丫鬟这番话,止住步伐,见风吹乱了她的发梢,信手替她拾掇,神色豁达,
“银杏,好与不好,一言难以?蔽之。有的丈夫能?干能?替妻子撑腰,挣体?面,有的丈夫在家里恩爱体?贴,在外头却顶不住事,人总不可能?什么好处都想占着?,凡事有利有弊,发生了,就别想去它好不好,我们要做的便是接受它,人不要沉迷于过去,也不要为还未到来的将来而忧虑。”
“活在当下。”
*
两国比武,虽是十?二王最后扳回一局,可大?兀将士展现的能?耐,也叫大?晋心惊,谈判桌上,大?兀的使团依然强硬,皇帝便依照燕平的计策,冷着?他们,整日叫秦王,陈王与十?二王轮番招待使臣,皇帝自个儿却不露面。
裴沐珩效率极高,一日功夫从桥头堡抽分局调来了文档,其中大?部分商户果然出自晋州,于是燕少陵连夜被差使前往南面的晋州办案。
接下来两日,大?家都很闲。
姑娘们三三两两跟着?家里兄弟们上山狩猎,这一日裴沐珊想邀请徐云栖去打马球,徐云栖念着?想给她做一套胭脂出来,便推脱道,
“我身子不舒服,你去吧。”
她想给小姑子一个惊喜。
裴沐珊一听她不舒服,顿时紧张,“那我让人替你请太医。”
徐云栖无奈道,“不是什么大?事,歇会儿就好。”
裴沐珊看她气色不差,也没当回事,“那成?,我多去攥几个彩头回来给你挑。”
徐云栖目送她出门,折回内殿,人刚坐下没多久,听到外头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是裴沐珩。
方巳时初刻,这个时候,他不是在皇帝身旁,就该在讲武场,莫非是落了东西??
徐云栖诧异地?迎出来。
只见裴沐珩快步迈进,神色间在打量她,“妹妹说你不舒服?”
徐云栖愣住。
正犹豫着?要不要点头,只听得他语气颇有些晦涩,“弄伤你了?”
徐云栖彻底噎住,密密麻麻的尴尬从四肢五骸钻出来,冲破薄薄的肌肤,渗出一层娇艳的红色,昨夜裴沐珩回得晚,她迷迷糊糊睡下了,直到凌晨他忽然按着?她做了那事,到此刻骨头缝里都有一股酥劲。
裴沐珩显然是误会了。
徐云栖指了指桌案上的胭脂,“我想给妹妹做胭脂,遂寻了个借口拒绝她。”
她神色柔静。
裴沐珩深邃的眼分明看着?她,一动?不动?。
徐云栖只得捏紧了绣帕,语气平稳回,“我真的没事。”
裴沐珩轻轻应了一声,看了一眼外头昳丽的天?光,温声道,“既然没事,那我带你出去走走。”
“啊……”徐云栖满脸愕然,仿佛这样的话不该从他嘴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