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同舟渡 第26章

作者:羡鱼珂 标签: 古代言情

  “求生欲是最好的动力。”

  南衣哑口无言,他是一个无情的老师,但不能不承认,他的方法很管用。

  谢却山拿起了一把剪子,准备剪开南衣受伤部位的衣服,好为她包扎伤口。

  南衣连忙拦住他:“别剪!这衣服是新的,拢共没穿几次,我洗洗补补还能穿呢,你剪了就没法补了。”

  谢却山愣了一下,收回了剪子。

  “那你把外袍脱了。”

  剪开衣襟其实是最简单的法子,脱外袍难免要牵扯到伤口,但南衣为了保住这件衣服,忍着痛,一点点褪下外袍。好不容易脱完了,竟已是满头大汗。

  谢却山自然地伸手接过她的外袍,她也没多想,就这么递了过去。但她完全没想到,谢却山下一秒就把她的衣服丢进了火盆中。

  南衣瞪大了眼睛,着急地想扑过去挽救,肩上的伤口痛得她不得不中止动作。她怒视谢却山。

  “你干什么?”

  “这衣服满是血迹,你拿出去洗洗补补,生怕别人看不到你有问题?”

  南衣心虚,她有时候确实局限在一个小老百姓的格局中,难免目光短浅,她总以为她可以“偷偷”地去完成一些事情,哪怕冒险一些。

  南衣嘟哝:“那你刚才就该跟我说啊,我还能省了脱衣服的力气——你这不是耍我吗?”

  “不痛你就长不了教训,下次你还敢为占一点便宜冒险。”

  南衣说不过谢却山,只能乖乖闭了嘴。

  谢却山取出药箱里的酒,倒在纱布上,刚抬手准备为南衣清创,又顿了顿,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团成一团,递到南衣嘴边。

  他意简言赅:“会很痛,咬着,别出声。”

  南衣乖乖张嘴,咬住手帕。

  浸满酒的纱布碰到伤口,一阵钻心刺骨的痛立刻蔓延至全身,南衣下意识便揪住了离自己最近东西。

  谢却山垂眸,那只苍白瘦弱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袖子。

  她很听话,一点都不敢出声,喉间哽着破碎而隐约的呻吟,胸膛不自觉起伏着。

  她未着外袍,只穿一身单薄里衣,香肩半露,跃动的烛影在她似雪的肌肤上来来回回,像是挠痒痒似的在人心襟上摇晃。

  一瞬间,不知道怎么的,房中烛火和银炭噼里啪啦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眼前的声色仿佛都被放大了。

  谢却山本是心无旁骛地为她处理伤口,莫名觉得胸膛血气翻涌。他深吸一口气,手里的动作快了起来。

  终于为她处理完了伤口,谢却山松了口气,冷不丁抬头,看到她噙着满眼的泪。

  他取下她嘴里的方帕:“不许哭。”

  她忍得很辛苦,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嘴上嘟哝:“凶死了。”

  谢却山假装没看到,低头收拾药箱。

  “今晚你先睡在这里。”

  “我不能回柘月阁吗?”

  “今晚你我出现在花园里,虽然当时掩人耳目了,但不可能不叫人起疑。现在景风居外有许多眼睛盯着,你一出去,必有危险。”

  南衣立刻就接受了:“反正在你身边肯定是最安全的——那我睡床上还是睡榻上?”

  谢却山顿了顿。她太过坦荡,显得他心里莫名的旖旎十分龌龊。他甚至有些恼,她心里就没有男女之防吗?

  南衣并不知道他此刻心中的波涛,而她只是在强行表现得若无其事。她再没心没肺,也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意味着什么。

  虽然这是无奈之举,虽然谢却山是她惧怕的大魔头,但她也总能看到他有神秘而脆弱的一面,不管怎么说,他确实给了自己很多次活下去的机会。

  她是感念他的,今晚尤甚。

  谢却山白了南衣一眼:“做戏就要做全套,我带了一个女子回房,却让她睡在榻上,若被人看到,别人会怎么想?”

  “好嘞,那今晚就委屈谢三公子了。”

  南衣麻利地爬下榻,直接就往屏风后的卧房里去了。

  两个人各怀鬼胎,面上却极力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距离。

  走到屏风边,南衣忽然回头,收起了面上戏谑的神情,显出几分认真。

  “今晚才知道,原来你不是无恶不作的大坏蛋。”

  “你也不是没情没义的小混蛋。”

  南衣忍俊不禁,但谢却山下一句话就让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此事过后,我要你从谢穗安口中套出陵安王的藏身之地,若下次再有假……我会叫你笑不出来。”

  今夜的月光仿佛只是一种错觉,他们只是短暂地和解了一下,又迅速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第34章 共昼夜

  这一夜,南衣的伤口开始发炎,她先是浑身冰冷瑟瑟发抖,凌晨的时候又觉得燥热难消,翻来覆去。

  在她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谢却山守了她一夜未眠。她做了许多个破碎的梦,梦里有章月回,也有谢却山,甚至还有死去的庞遇,仅有一面之缘的宋予恕,被朱门隔绝的令福帝姬。

  然后,她被鹘沙聒噪的声音吵醒了。

  “谢却山,我倒要问问你,城防图是军中机密,只有我和你看过,但昨日逃跑的秉烛司余孽,却对城中兵防了如指掌,你告诉我,这他娘的是为什么?”

  谢却山故作惊讶:“鹘沙将军,此言差矣,城防图可不止你我看过。”

  “当然不止,怕是你泄漏给了秉烛司党人吧!”

  “你也不曾告诉我,城防图不能给别人看啊。我昨日便将城防图交给知府黄延坤了,秉烛司余孽要劫人,沥都府知府必然也要配合我们布防,不是吗?”

  “你——”

  鹘沙吃了个瘪。他就是怀疑谢却山,将城防图给他也是想试探他的立场,他已经十分可疑了,说的每句话都像是在狡辩,但他却抓不到他的一点把柄,甚至还被他带偏了思路——确实,黄延坤也不是一个完全能信任之辈。

  南衣已经彻底清醒了,听着谢却山这番话,心中咋舌,他可真是个老狐狸啊,每一步都有后招。

  鹘沙的面色阴沉下来:“昨晚守卫发现有人闯入望雪坞,循着踪迹找过去,却发现你在和一女子月下风流,这事倒是巧得很。”

  鹘沙转脸望向屏风:“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谢却山冷笑一声:“怎么,我的女人你也想看?”

  鹘沙和谢却山僵持着,这一刻,比的就是谁更有底气。

  躺在床上的南衣也紧张起来,若是鹘沙真的敢来检查,说不定会认出她……

  谢却山先发制人,将手中的杯子往屏风上一掷,力道很大,屏风应声倒地,卧房一览无余。

  南衣惊呼一声,忙背过身去,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枕上。

  “——给你胆子,你敢看吗?”

  鹘沙扫了一眼床上的女人,最终不冷不热地笑了起来,还是服了个软:“是我冒犯了,却山公子。”

  “谢铸被劫走,鹘沙,你这个负责守卫的,不好好反省自己,却跑到我这里来胡言乱语,丞相大人那边,我很难为你说话啊。”

  鹘沙咬牙切齿地拱手:“卑职以后必定恪尽职守,毕竟,谢铸只是一个饵,丢了就丢了,最后的目标,还是陵安王——我们,来日方长。”

  鹘沙没讨到好,丢下一句半是威胁的话,气急败坏地走了。

  南衣惊魂甫定地坐起身,看着谢却山:“鹘沙疑心这么重,我还能离开景风居回去吗?”

  “现在还不行。”

  “那要等到何时?”

  谢却山走过去,不紧不慢地扶起屏风:“等着。”

  ……

  午后谢却山就出去了。

  谢铸在岐人眼皮子底下被救走的消息很快就飞遍了全城,可谓大快人心,沥都府上下的心更齐了。据说完颜骏想要接手船舶司,却被船舶司里的那群文人骂得狗血淋头,谢却山正是为此事出门的。

  南衣等得坐立难安,想跟贺平聊天,但贺平根本不理她。最后南衣蹲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看着花坛里一只落单的蚂蚁,又扒开积雪,开始玩泥巴。

  泥巴塑成了一个人形,南衣拿着枯树枝使劲地戳,把它当成谢却山用以泄愤。

  “不写上名字,诅咒是没有用的。”

  谢却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南衣也懒得抬头,又狠狠戳了一下小泥人。

  “那你教我你的名字怎么写,我咒死你。”

  “对哦,我差点忘了,你说要我教你识字的。”

  “……”

  南衣无语地站起来,回头看谢却山:“你不会当真了吧?”

  斜阳的余晖落在南衣脸上,照得她脸上的神情无比生动。

  谢却山在外面奔波了一日,处理的事情无非是满城戒备依然找不到谢铸,完颜骏被那群文人骂得跳脚又不敢大开杀戒。

  乌烟瘴气,一回到院中看到披着满头乌发的少女蹲在夕阳里玩泥巴,竟莫名觉得清爽。

  谢却山笑:“反正你也无聊。”

  南衣蔫头巴脑地跟着谢却山进了房间。

  “洗手。”谢却山朝一旁的水盆抬了抬下巴。

  南衣只将手草草在水里沾了沾,就算洗完了。

  谢却山皱眉,走过去将南衣的手按回水盆里。

  他从后面环着南衣,让她一瞬间有点僵硬和不知所措,只能任由他摆布。他用皂角帮她仔细地洗了三遍手,看到她那藏污纳垢的指甲,更是眉头直皱。

  他不由分说地拉她到榻上坐下来,从抽屉里找出剪子。

  南衣看到他拿出剪子的时候就开始犯怵了,连忙缩回自己的手。

  “我只是拿树枝戳小泥人,你不至于要拿剪子戳我吧?”

  谢却山翻了个白眼,将南衣的手拉回来,开始认真地低头帮南衣修剪指甲……南衣紧张地盯了半天,发现他确实只是在帮自己剪指甲。

  这双杀伐决断的手,竟然帮自己在修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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