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同舟渡 第86章

作者:羡鱼珂 标签: 古代言情

  南衣也不避讳什么,她猜章月回该知道的都知道,她将纸笺递了过去。

  这张薄薄的纸笺有点烫手。

  ——谢却山让南衣来找他章月回救宋牧川。

  这事单说出来都充满了一股子荒诞和诡异,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硬凑到了一起。

  但面前的这个人是南衣,章月回还是接过来,展开来看。

  就四个字:漏网之鱼。

  章月回忍住了想破口大骂的心情——你谢却山大凡多写几个字,明白点说说你的计划,他都能考虑顺顺手帮个忙,卖南衣一个人情。

  不过转眼他就反应了过来。谢却山压根也没觉得他会帮忙,自然不可能告知得那么清楚,写了模棱两可的几个字,其实只是为了让南衣安全。

  他心里头有点发酸。

  他第一次觉得谢却山真是个东西。

  南衣焦灼地盯着章月回,他已经将这四个字反反复复看好几遍了。

  “谢却山是什么意思?”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章月回隐隐其实有个猜测,但他不准备深想,这太冒险了,他只要朝那迈一步,就是粉身碎骨。完颜蒲若已经警告过他了。

  他只遗憾地回答道:“我没看明白。”

  南衣失落了一下,一种执拗很快又浮到了面上:“不可能,你一定知道。”

  谢却山不可能做无用的事情,这四个字要交到章月回手里,一定有他的意思。

  章月回心里想着,反正他就是一个无耻之徒,谢却山都把人送过来了,他就顺水推舟,硬把人带走,也非常合理。

  但他只是杵在那,什么都没有做,脑海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南衣急了,从袖中拿出了一只镯子,举到章月回面前。

  “你要是帮我这个忙,我就戴上你送的镯子。”

  章月回没想到南衣会以这个为条件,他下意识地往那个好的可能性上想了一下,心脏一下子猛烈地跃动了起来,竟连思绪都滞住了,问了个蠢问题:“戴上镯子,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南衣有备而来,把问题扔了回来。

  章月回顿时哑然,转眼就明白过来了。

  反正肯定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意思。可妙的是,她什么都没承认,也什么都没否认。只要有一丝可能,他就会顺杆往上爬,谁让他欠她的。

  章月回再一次被迫地重新认识了南衣。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反将了一军,用的竟然是他以前的招,甚至还颇有他不要脸的风格。

  南衣是一个学习能力极强的人。她会迅速从她所接触的人身上吸取到一些突出的品质。

  比如,谢却山的狡猾,章月回的不要脸。然后活学活用地还给他们。

  风花雪月的矫情,在大事面前通通可以丢掉。只要现在她能逼章月回帮忙,十个镯子她都能戴。她也不管章月回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这就是破镜重圆的兆头——她可什么都没说。事后大家硬要掰扯,镯子也就是个镯子,你送的时候只说这是个礼物,可没说是定情信物。

  他不清不楚地留下一个镯子,让她徒生了好几年的念想,她现在拿来做做文章救人,一点都不过分吧。

  章月回也知道,她就是在坦坦荡荡地利用他,可他偏偏吃这套,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要强求的人,就得好好求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他认了。

  章月回叹了口气,垂眸拉过南衣的手,将镯子滑入她的手腕。

  “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别乱跑,不然会给我添麻烦。”

  章月回答应得比她想象中还要爽快,南衣浑身的紧张终于能稍稍松下来一些了。

  “好。”

  说罢,章月回便身轻如燕地直接从屋顶跃下,像个翩翩然的谪仙。

  丫这小子居然还会轻功,到底骗了她多少事。南衣忍住了嘴里的脏话。

  谢却山交代的事总算是办成了。

  这两个绝顶聪明的人联手,总会比常人有更多胜算的吧?

  南衣知道,自己能做的事只有这么点了。剩下的就是等。

  正巧这时,楼底下的街道路过一队岐兵。

  “将军有令,命我们支援船舶司,都快点跟上。”

  南衣竖起耳朵听,心念一动。

  ——

  谢却山进船舶司之前,被搜了一遍身,卸下了身上所带的兵器和利器。

  绕过官署照壁,院里跪满了匠人和小吏。鹘沙给所有人都发了纸笔,要他们指认秉烛司首领。不肯写的就用刑,被人指认过的便就地斩杀。一时间,船舶司成了人间炼狱,哀嚎声不绝于耳。

  谢却山的目光扫过人群,里面并没有宋牧川。

  穿过垂花门,却看见一间烧得不成样子的小阁,火已经灭了,浓烟依然弥散在空气里。

  “你说这奇不奇怪,我刚要查船舶司,船舶司的架阁库便起了火,所有的卷宗都烧没了。”

  “纵火的人找到了?”

  谢却山一边回应着,一边扫一眼周围,发现整个四方院子的暗处都埋满了伏兵。

  “却山公子也觉得是人为的?我也这么想,可起火的原因却只是因为一个年久失修的烛台塌了……当时架阁库里没有任何人。不得不说,做得可真是高明啊。”

  鹘沙嘿嘿地笑着,推开烧了一半的门。

  宋牧川就坐在废墟的桌案前,一袭白袍染尘,月光从烧穿了的房顶上透进来,有种惊人的坠落感。他的手被反绑在身后,面前摊着纸笔,纸上空无一字。

  他没有写下任何人的名字,但是岐人并没有对他上刑,只是把他反绑在椅子上。

  “却山公子,这位宋先生,是你的旧友吧?”

  谢却山和宋牧川遥遥对视。

  “早就是陌路了。”谢却山淡淡道。

  “那就好办了。”鹘沙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阴恻恻地递到谢却山面前。

  “他就是秉烛司的首领,你把他杀了。”

  “不是叫我来审审吗?”谢却山对眼前的匕首视若无睹,平静而又锋利地盯着鹘沙。

  “怎么,却山公子不舍得杀?”鹘沙脸上的笑意蓦得消失了,只剩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匕首尖直接对着谢却山的心口轻轻戳了戳。

  “包庇秉烛司党人,这可是重罪啊!还是说,你们是同党?”

  谢却山笑了起来,接过鹘沙手里的匕首:“我们要是同党,那鹘沙将军可不就立大功了吗?”

  “所以说啊,这事就得找却山公子来帮我办,我能不能立大功,可就看你们二位的了。”

  鹘沙朝宋牧川走过去,松了他手上的绳子。

  “当然,为了公平……宋先生如果愿意指认却山公子是秉烛司党人的话,你便可以活。”

  宋牧川眼中终于有了一些波澜,难以置信地望着谢却山。

  好一出自相残杀的戏码。

  谢却山笑,他终于明白过来,鹘沙针对的根本就不是宋牧川,而是他。

  他若是不杀宋牧川,便是立场有问题,可他若真的杀了宋牧川……外头的伏兵就会一拥而上,将他按住,把杀人灭口的罪名冠在他头上。

  到时候便说,船舶司就是鹘沙设下的一个局,为了引蛇出洞,谁有动作,谁就是内奸。

  而这里都是鹘沙的人,谢却山百口莫辩。

  此时,南衣已经换上了岐兵的衣服溜进了船舶司,趴在对面的屋顶上观察着。那间房的门大开着,里面的声音传出来,听得清清楚楚。

  南衣心里着急,她也看到了底下的伏兵,登时明白无论谢却山杀或不杀宋牧川,这都是一个死局。

  她注意到谢却山握着的匕首的手腕微微转动——即便隔了一些距离,像是有感应似的,她瞬间就接收到了谢却山的意图。

  他要杀了鹘沙!

  可底下都是伏兵,他杀了鹘沙,怎么出去?

  难道他想用自己换宋牧川?!

  那章月回呢?他要章月回去干什么?这里的情况这么紧急,箭在弦上,一切就在瞬息之间,外面做什么能影响到这里?

第102章 逆风局

  时间在流逝,但期待的变数却并没有发生。

  没有人闯进来,没有人打断这个死局。一切似乎都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南衣意识到,谢却山就是要送死,他交代章月回去做的事情,也许只是为了保宋牧川。他没给自己留后路。

  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南衣脑中有了一个惊人的念头。

  她要在谢却山动手之前,把鹘沙杀了。只要鹘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刺客所杀,那样谢却山和宋牧川就能摘得干干净净。

  但她手边现在只有那袖箭。

  距离有些远,她想瞄准鹘沙——可准星总在打着晃。加上紧张和急切,她的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杀了他。

  倘若不能一击必胜,那就会打草惊蛇、满盘皆输,连带着将谢却山动手的机会都葬送了。

  她是不是非得动这个手?

  这一次,她不在谢却山的计划之内了,只有她自己做决定。从前只关乎她个人安危的时候,她心里想的是尽人事听天命,豁出去就行了。而此刻她的成败关乎到谢却山的生死……甚至是更大的局面。

  必须成功的压力一下子砸到了她的肩上。

  忽然有人从后面环住了她,一手托住了她的手臂,一手将一只弩机塞到她手里。

  这是岐兵的弩机,弩机发出的箭更锋利,力道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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