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天的柳叶
贺清宵眼里浮现几分惊讶。
“或许——”兴元帝沉吟许久,定定看着面前的青年,“他会不会就是松龄先生!”
贺清宵神色一震,微微垂眼。
兴元帝显然并不在意贺清宵的回答,自顾分析着:“寇姑娘说过,松龄先生应该是个少年,这与那孩子的年纪对上了。松龄先生了解皇后许多事,以他的年纪又与皇后如此亲近,不是那孩子还能是谁?”
贺清宵低眉敛目,并不多嘴。
“清宵,其他事交给可靠之人去办,你留在京城全力寻找松龄先生,哪怕掘地三尺,给朕把他找到。”
“微臣领旨。”
“等等。”兴元帝喊住要离去的贺清宵,“你再去见见寇姑娘,看有没有新线索。”
“是。”
君臣密谈时,固昌伯的尸首被送回了固昌伯府。
固昌伯夫人接到下人禀报,说宫里来了人,让她去接伯爷,她还觉得奇怪,等看到面色严肃的内侍与锦麟卫,才意识到不对。
“伯爷他——”难不成又因为泽儿挨罚了?
内侍看一眼固昌伯夫人,把固昌伯被廷杖的原因道明:“固昌伯与今上饮酒时,酒中失仪唤今上姓名,获了廷杖固昌伯受不住杖打,已经去了”
“去了——”固昌伯夫人惨白着脸张望,看到了内侍身后一副架子,其上蒙着深色被子。
“伯爷,伯爷!”她扑过去,掀开被角看到固昌伯扭曲痛苦的脸,哭嚎一声昏了过去。
固昌伯府因这突如其来的噩耗乱成一团。
戴泽是在茶楼听书时被家里下人找到的。
“世子,家里出事了,快些回去!”
“怎么了?我书还没听完呢。”戴泽不想走。
他跑出来听书,就是因为今日父亲又被传召进宫了。之前几次被召进宫都是因为他,这次估计也跑不了。
戴泽思来想去,也没想出近来惹了什么祸,但还是躲开为妙。
下人抹着泪:“世子别耽误时间了,伯爷去了”
“你说什么?”戴泽一把揪住下人,扬手打了一耳光,“混账东西会不会说话,什么去不去的——”
“世子啊,伯爷没了,在宫中受不住廷杖没了啊!”下人哭道。
戴泽愣了愣,拔腿就跑。
身后的茶楼中,隐约传出说书人的声音:“那美猴王——”
“父亲!”戴泽从马背上连滚带跌,冲进家中。
映入眼帘的是哭得撕心裂肺的母亲,和已换上寿衣一动不动的父亲。
“父亲,父亲,您醒醒啊——”戴泽嚎啕大哭。
固昌伯在午门外受廷杖,瞒不过当值的官员,很快又传到了各部衙门。
相比起来,庆王知道的要晚一些,是固昌伯府送的信。
他急匆匆赶到固昌伯府,拽住戴泽问:“表弟,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第207章 等
戴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是我父亲与今上喝酒时喊了今上的名字。今上生气了,父亲被廷杖八十,受不住去了”
庆王狠狠愣住,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父皇是开国之君,手段虽硬气,可对追随他打天下的老臣还是很有感情的。特别是固昌伯,是他亲舅舅啊,怎么可能因为一句冒犯就要了舅舅性命?
固昌伯行四,上头还有三个亲兄弟,二哥幼时夭折,三哥死于乱世,只有个大哥沾了小弟的光过了两年好日子,也在建国不久就病故了。
对兴元三年才出生的庆王来说,等于就这么一个舅舅。
“我进宫一趟。”庆王强压下心慌意乱,奔向皇城。
“陛下,庆王殿下求见。”
兴元帝睁睁眼,面无表情:“让他回去。”
庆王没见到兴元帝,去了菡萏宫。
淑妃哭得眼都肿了:“熠儿,你来了。”
“母妃,父皇为何要杀舅舅?”
“母妃不知——”淑妃用帕子拭泪,“太突然了,我接到消息赶过去,怎么求你父皇都没用”
之后被强行送回寝宫,她悲痛欲绝,思来想去只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是兄长派人去铲除后患,暴露了?
淑妃是在辛皇后出事后,才从固昌伯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
兄妹见面并不方便,更多的细节不好详说,她为此紧张了几日,更多的是大石落地的踏实。
那个女人给她带来的阴影太深,这些年的下落不明犹如悬在头顶的剑,令她时而会做噩梦。
梦到那个女人回来,她失去了一切,她的熠儿失去了一切。
“母妃一点不清楚?”庆王想不通。
看着茫然困惑的儿子,淑妃压下心中悲痛与恐惧,摇摇头:“熠儿,你回去吧,替母妃去看看你舅舅,帮衬一下”
那个可怕的猜测,她不能对熠儿说。什么都不知道,对熠儿才是最好的。
庆王默默离开了皇宫。
短短时间,已有不少大臣试探着求见都被拒绝。这些人徘徊在皇城外,见庆王神色沉沉出来,下意识靠近。
庆王看这些人一眼,脚步不停走了。
固昌伯出事的消息越传越广,段少卿听到风声匆匆往家赶时,正碰到固昌伯府前来送信的人从少卿府出来。
段云华与戴泽已定亲,少不了向少卿府报丧。
“我知道了,节哀。”应付完报丧的人,段少卿去了如意堂。
如意堂中,老夫人枯坐着,好一会儿没反应了。
屋子伺候的人不敢出声,直到段少卿的到来打破了一室安静。
“母亲,固昌伯府的事,您知道了吧?”段少卿示意伺候的丫鬟婆子退下后,开了口。
老夫人转转眼珠,看着儿子说出一句出人意料的话:“文松,你说乔氏是不是扫把星,被休了还带累子女?”
“母亲,您别这么想——”
“不这么想?如果不是她,大丫头怎么会犯下那么大的错?二丫头没被教养好不说,好不容易结了门好亲事,莫名其妙就遇到这样的祸事”
比起旁人只是好奇,少卿府就更在意固昌伯被杖杀的原因了。
“文松,你在朝为官就没听到什么风声?固昌伯到底为何遭了今上厌弃?”
“说是喝多了对今上不敬。”段少卿苦笑,“以固昌伯的身份,不大可能因为这个就丢了性命。究竟为何,目前还不清楚”
母子二人相对无言,心头如压了石头。
他们担心的已不是段云华的亲事,而是会不会连累少卿府。
这一桩震惊百官勋贵的事还没在民间传开,青松书局所在的街上热闹依旧。
辛柚坐在柜台旁,发着呆。
三月了,她和小莲已商量好去一趟千樱山,收殓寇青青尸骨。
贺大人那边,把娘亲的事报给那人了吗?
胡掌柜手搭着算盘看一眼出神的少女,暗暗奇怪。
这两日东家大半时间都在大堂,莫不是在等什么人?
“贺大人,好久不见您了。”看到一袭朱衣的贺清宵走进来,刘舟还以为眼花了,忙迎上去迸发出极大的热情。
贺清宵颔首:“好久不见。”
他的视线越过小伙计,与柜台边的少女四目相对。
辛柚站了起来。
她一直在等他,可真的等他来了,反而近乡情怯。
贺大人南行有没有带回证物?那个人知道后又是什么反应?
辛柚迫不及待想知晓,又有些怕知晓。
她清楚,她怕的是失望。
迟疑间,那个男人已从刘舟身边走过,来到她面前。
她听到了熟悉的干净微沉的声音:“多日不见,寇姑娘可好?”
辛柚稳住杂乱的心神,冲贺清宵欠了欠身:“我一切都好,贺大人呢?”
“有些事要与寇姑娘说。”贺清宵没有绕弯子。
他知道眼前看似平静的少女,定是心急的。
辛柚请贺清宵去了待客室。
待客室临窗的大肚青花瓶里插着几支杏花,娇妍明媚,春意扑面而来。
贺清宵不觉多看了一眼,才在辛柚对面坐下。
两盏清茗摆在二人面前,随着送茶的刘舟退下,小小的待客室只剩下二人,两个多月未见而造成的微妙生疏感骤然消失。
辛柚握着茶盏问:“贺大人禀报今上了吗?”
“禀报了。我从南边带回了人证物证,已呈给今上看了。”
辛柚用力握紧茶杯,等对面的人说下去。
贺清宵看到她微微发白的脸,是他从没见过的紧绷。
春日来了,她却比他离京前清减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