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缠春山 第73章

作者:晏灯 标签: 爽文 古代言情

  殷芜便去另一边想准备今日的晚膳, 谁知那边灶也被茜霜占了,阿满在那“呼呼呼”地拉风箱,火苗从灶台边沿窜出?老高。

  厨房没有殷芜容身的地方, 便准备回?屋里, 谁知辰风寻了过来, 道:“姑娘, 薛安泰大人说府衙后院收拾妥当?了,想将大祭司移入府衙去养伤。”

  “大祭司重?伤不宜移动,我去同薛大人说两?句话。”

  等殷芜送走薛安泰, 厉晴的药也熬好了,殷芜便端了药碗回?屋, 药有些?烫,她便将托盘放在窗边的小桌上,折身去掀石青色的床帐。

  殷芜的床并不小,可百里息躺在上面却?觉逼仄,他?后颈枕着殷芜的雪绢软枕,身上盖着殷芜的粉花小被,看着有些?突兀,人突兀,小花被儿更突兀。

  她伸手探了探百里息的额,因才从外面回?来手冷,摸什么都觉得热,于是矮身用自己的额贴了上去,见他?未发热才放下心。

  大战至今已有七日,他?一直昏迷未醒,开始几日发了高热,吃药、擦身也未退热,一直熬了三?日才退烧,身上的箭伤上药及时,又是冬季,倒是并未溃烂。

  殷芜用软垫将他?的头颈垫得高些?,端了药碗在床边坐下,用小勺一点一点喂给他?喝。

  他?人清醒时便有一种疏冷孤傲之感,如今也不知是昏迷的缘故,还是受伤的缘故,看起来便带了一点羸弱苍白之态。

  冬日昼短,下午殷芜带瑶瑶在院内玩了一会儿,回?屋时天便黑了,她点了灯,又去探百里息的体温,见依旧未发热,便将床帐勾起来,又抱了一床被给他?盖上,将窗开了半扇透气。

  远处街上忽有一星火光升上天炸开,绽出?一朵赤色的烟花,“嘭嘭”又有两?个烟花相继炸开。

  城中百姓似得了信号一般,都开始放炮竹、放烟火,人声?虽远却?如沸。

  殷芜的眼中映出?绚烂的烟火,人有些?愣神?。

  置身热闹之中,她却?愈发觉得孤独,她想……若是百里息醒着多好,她想同他?一起过除夕。

  重?生之后,今日是她过的第三?个除夕,可没有一个是百里息同她一起过的。

  第一年他?想着送她走,故意离开半年之久,任由她自己在灵鹤宫里孤孤单单过。

  去年,她在这院子里过了个热热闹闹的除夕,他?就住在她对面的院子,可也不是一起过的。

  如今他?昏迷着……可总归两?个人是在一个屋子里,比前两?个除夕竟要强一些?。

  她出?神?一会儿,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咳,殷芜缓缓回?头,见床上那人已坐了起来,一双浅淡的凤目正望着她。

  窗外烟火明灭,屋内亦明明暗暗。

  “阿蝉……咳咳咳!”他?掩唇咳嗽起来。

  殷芜过去扶住他?的肩,指尖都在颤抖,下一刻她的手被握住,百里息似体力不支,将头靠在殷芜的肩膀上,如同一只受伤的孱弱巨兽。

  殷芜便又轻轻拍他?的背,等外面的烟火停住,室内便暂时静寂下来。

  “阿蝉,”百里息的手臂环住殷芜的腰肢,声?音尚有些?嘶哑,“我们成婚吧。”

  未听见殷芜的回?答,百里息又咳嗽了几声?,又问:“好不好?”

  “不好。”

  百里息叹了口?气,似有些?心灰意冷,“也对,我如今受了这样重?的伤,阿蝉若嫁给我,说不定还要当?寡妇。”

  说罢他?便松开殷芜躺回?了床上去,又将脸朝向床内,怀中还抱着殷芜的小花被,倒是硬挤出?了几分可怜委屈的模样。

  殷芜才不上当?,起身作?势要出?去,百里息果然来抓她的手。

  他?依旧躺在床上,只是脸上没了方才那股子做作?可怜,“别走。”

  “之前不是很厉害,一个人追着剌族那么多人打?。”想起当?日情形,殷芜既气又怕,硬着声?音斥责。

  百里息似觉得赧然,手背盖住眼睛,将头偏向床内,冷哼一声?,道:“他?们入了冠州便别想离开。”

  “你当?时是如何想的,天知地知,你当?我不知?”那日他?分明就是一心求死,她若是不了解他?为人便罢了,既知他?为人,怎会不知他?心中的打?算。

  百里息呼吸微滞,却?未松开殷芜的手腕,殷芜也不说话解他?的困窘,今夜非要得到他?的一个说法。

  终于,百里息坐起身来,他?抬眼看向殷芜,眸子似一汪清潭,脸上的神?色亦平静异常,“我是在求死,我死了才能让你的生活回?归宁静,那是你一直所求,我也准备成全你的。可你却?没让我死,你既不让我死,我就不会再?放你去寻安宁。”

  “我想要安宁,你就一定要死么?我的宁静就值得你用命来换?”殷芜被气得头疼。

  “要死的。”他?丝毫没有悔意,迎着殷芜的目光,大方承认。

  “我性格冷僻孤寂,刑克六亲,不是良配。”若被他?缠住了,实在前途未卜。

  前几日郁岼回?了春宁巷一次,同殷芜说了百里息的事,将他?为何放她回?冠州、去年来的缘由都同她说了,为的是让殷芜认真想一想往后该怎么办。

  郁岼自然不希望殷芜最后的归宿是百里息,可也没想到他?会用这样决绝的方式成全殷芜,心中既惊且叹,又万分恼恨,咬着牙骂百里息是“挨千刀的”。

  殷芜知道他?极自厌自弃,在她浑然不知的时候,定然纠结过千回?万回?,只觉得心底发疼,问:“你就这样喜欢我?”

  今日过年,她穿着一条紫兰月华裙,上身穿着芙蓉色的短衫,露出?肌肤白如凝脂,似一支覆雪的白梅。

  百里息“嗯”了一声?,再?不肯多说些?旖旎情话。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

  百里息认真听着,准备不管殷芜问什么都坦诚以?告。

  “那日在临渊宫,我服下了‘如梦’,”殷芜垂头眼看着他?,“醒来时解蛊的药方不在袖中,最后是在腰间找到的,我一直觉得奇怪,不知大祭司可否解惑?”

  他?波澜不兴的那张玉面终于浮上一丝可疑的红晕,将殷芜拉近,又把脸贴在她的腰间,叹了一声?:“我那日也未做什么,不过哄着你亲了亲我,”

  殷芜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吸了吸鼻子,低声?嘟囔道:“我不信,你是撒谎惯了的,之前明明答应我不吃无忧了。”

  窗外又开始燃放烟火爆竹,吃完年夜饭的孩童们在街上疯跑,嘈杂又热闹。

  他?开口?:“阿蝉,我既卑劣又肮脏,如同阴沟暗渠里的污泥老鼠,却?想请你嫁给这样的我,活我残生,可好?”

  “你不是污泥。”殷芜声?音哽咽,一滴泪砸落在百里息的鼻尖,“你是天上明月,林间清风,是最好的息表哥,也会是阿蝉最好的……夫君。”

  她低头去吻他?的唇,他?闭目感受着殷芜的柔情缱绻。

  他?们的第三?年,终于一起过了除夕。

  *

  初三?,郁岼安置完在战中受伤的族人,同郁宵谢晖一起回?了春宁巷,得知百里息已醒的消息,郁岼表情那是相当?精彩,说他?不高兴也不是不高兴,可要说他?高兴,他?也实是高兴不起来。

  他?本还想再?同百里息说道说道,让他?自己回?京去,却?也知百里息如今绝不可能放开殷芜了,于是念在他?大伤未愈,便只让他?安心养伤,就准备出?去。

  至门口?又停步,折返到床前,对盖着殷芜小花被的男人道:“这院子小,蝉儿的房间逼仄,实在不适合大祭司养伤之用,虽说病中不宜移动,但大祭司的宅院就在对面,少走两?步倒是也无碍。”

  话已至此,百里息倒没有硬赖着的意思,且这几日殷芜都是同茜霜挤在一间屋子里,确实不便,于是当?日下午便开始准备搬回?自己的院子去。

  厉晴和江茗本就在对面的院子住,倒也不用如何收拾,所以?晚上同殷芜一起用过膳便回?去了。

  百里息这所院子房间不少,只是院内无树无花空落落的,百里息坐在案后听辰风禀事,神?思不属,并没有处理?政务的兴致,辰风于是也停住了话。

  “主上?”

  男人懒散靠在圈椅内,清冷的眸子望着那扇半开的窗,长长叹了一口?气。

  辰风看向厉晴,厉晴也不知该怎么办。

  百里息咳嗽了一声?,闭上了眼。

  厉晴试探问:“主上身体可是不爽?要不要属下……去寻殷姑娘?”

  屋内静了片刻,百里息“嗯”了一声?。

  厉晴办事速来讲求效率,一炷香后百里息便听见了殷芜的脚步声?,她推门入内,眼中带着关切之色,“厉晴说你不舒服?”

  百里息依旧坐在书案后,面前摆放着一摞公文,手中还拿着一份公文在看。

  殷芜上前将公文从他?手中抽走,道:“你伤还没好,什么公文非要你亲自看。”

  随后将那份公文连同桌上的一摞都搬了出?去,不让辰风再?送公文进来。

  “你正养伤,平日应该多躺着休息,这样折腾何时才能好?”殷芜折回?,扶着百里息坐到床上。

  郁岼让人采买了一些?补血药材,准备过两?日送到芮城分给伤患,方才殷芜正在分装那些?党参当?归之类,所以?袖子用襻搏束住,两?条玉色的小臂露在外面,百里息的手便顺势抓住了她微凉的手腕。

  “晚上的药可喝了?”

  百里息咳了一声?,“今日才搬进来,药还未熬好,晚些?便喝。”

  门外正要送药入内的江茗停住脚步,思忖若是自己此时送药进去岂不是没眼色,于是端着药又回?后厨去了。

  殷芜在百里息这里呆了一会儿,半个时辰后看着百里息喝了药才回?去。

  第二日百里息身体还是不爽利,又让厉晴去找殷芜。

  郁岼将百里息的行径看在眼中,气得不行,谢晖却?安慰道:“大祭司于黎族有恩,如今重?伤,蝉蝉去看顾也算是报恩。”

  郁岼叹了口?气,道:“晖儿,你自小在我身边长大,便如我的亲子一般,我知你喜欢蝉儿,将她交给你我也放心,可如今这婚事只怕……”

  “义父,”谢晖第一次打?断了郁岼的话,他?躬身行礼,“她从未答应婚事,我亦知道她心中所思所恋之人不是我,只是心存侥幸,希望她能与我结成夫妻,如今虽不能成为夫妻,晖儿却?并无怨恼之意,只望她过得顺心遂意,日后我会将她当?做亲妹一般看顾,义父尽可放心,也不必忧虑。”

  郁岼依旧觉得心中不落忍,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只是这日殷芜回?来便被郁岼捉来问话。

  房中只剩父女二人,郁岼一改往日的和煦,面色严肃。

  “百里息如今日日找你,他?的心思你应该明白,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殷芜虽已想好了,可面对郁岼还是有些?发怵,可今日又逃不过去,只得开口?道:“蝉蝉想同他?在一起。”

  郁岼皱眉,劝道:“他?做事从不留余地,戾气深重?,亲缘淡薄,跟着他?好时自然浓情蜜意,若是不好,你是要被他?所伤的,你可不要一时冲动,千万要想好。”

  殷芜知道郁岼是为她好,软了声?音道:“爹,他?确实不是世人眼中的好归宿,他?厌恶自己的出?身,又被冯南音磋磨,受极乐蛊折磨,这些?事若放在别人身上,只怕早已疯了,可他?尚能持心守欲,他?是从未放任自己坠入深渊的人,女儿敬佩他?,心疼他?。”

  “至于父亲担心我受伤,或许有这样的可能,但是先?前,在他?中了缠骨酥,体内极乐蛊又发作?的时候,他?都不曾喝女儿的一滴血,他?明知道只要一滴就能解脱他?的痛苦,可他?没有,所以?女儿信他?能控制自己。”

  殷芜说的这些?郁岼并不知晓,可当?年他?从殷臻那里是听说过极乐蛊厉害的,心中不禁也有些?佩服百里息的坚忍。

  “那时他?知道我骗他?、利用他?,虽是生气,其?实到底……也没对我怎么样,所以?我信他?的情。”

  *

  正月十五,官府辟出?一条街专门做夜游之用,兔子灯、莲花灯、鳌山灯铺满了街,天一黑瑶瑶就拉着茜霜出?了门,出?门前还对殷芜道:“阿蝉,我回?来给你带个大花灯回?来。”

  郁岼一行人早已回?了芮城去,茜霜和瑶瑶出?门后,殷芜便去了对面寻百里息。

  他?的伤已好了许多,不过依旧有些?咳嗽,药吃来吃去也不见好,偏他?不安分,不是偷偷看公文,便是要出?门办事,以?至于殷芜总要盯着挡着。

  殷芜入院未见辰风和厉晴,百里息的门却?敞着,她进去就见百里息身上穿了一件天青色的鹤氅,手中拿着玉带要围,可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嘶”了一声?。

  殷芜过去接过玉带,双臂从他?腋下绕过,将那玉带给他?围好,问:“也不出?去穿得这样整齐做什么?”

  “你不想出?去看灯?”

  当?然想的,可百里息现在不适合在人多的地方走动,于是道:“人那样多,去了也觉得挤。”

  百里息盯着她的脸,“当?真这样想?”

  殷芜知自己被他?看透,于是道:“有些?想去,可是街上人车太多,天又冷,你重?伤未愈见不得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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