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春腰 第82章

作者:梅燃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古代言情

  但一人阻拦住了她的去路,顾缘君抬起湿漉漉的清眸,看到的正是郑勰。

  郑勰一臂横在?他身前,转头对太子殿下讥嘲地扯了一下唇角:“殿下难道忘了么,顾娘子也是因当初太子殿下那个莫须有的天煞妖星的谶言,沦落异乡十七载。太子既能为此,迎娶开国侯之女,面对同样?遭遇的翠屏县君,何故冷漠?”

  他说得好听,难道真是为了替翠屏县君做媒么?

  单从他是郑贵妃的侄儿?这点来看,齐宣大长公主陷入了无声的思量。

  郑勰自幼与太子不睦,两?人同在?修文馆读书,郑勰聪颖,太子好学,都颇受太傅赞誉,只是后来郑勰在?修文馆白日私通女史,恰巧被?在?馆阁中歇晌的圣人撞破。

  齐宣大长公主对于此人印象不深,只知他深受郑贵妃宠爱,齐宣对郑贵妃并无敌意,同样?也宠爱郑贵妃的儿?子,但郑勰此人,有过不洁传闻,齐宣大长公主对他便信任不深。

  再者,太子是自己?的亲侄儿?,太子如若不愿纳妾,郑贵妃自不会强迫,少?年男女性情都火热,一阵高过一阵的,强行拂逆他们的心意,摁牛头去喝水,只有适得其反的效果。

  做了多年媒人,齐宣大长公主还颇有心得。

  不如就此作罢。

  面对郑勰以下犯上,对太子的指责,齐宣大长公主便站了出来,充当和事?老:“太子大婚在?即,的确没有还未成婚,当着未婚妻之面,便要先行应许纳妾的道理?,这于规矩不合。皇家娶妃,也不能干这种以权压人的行径。”

  再者,现在?几乎人人尽知太子妃婚前有孕,若皇长孙在?她的寿宴上有了好歹,齐宣大长公主更加无法同圣人交代。

  这翠屏县主,只好为她另谋好亲事?了。

  郑勰呢,见长公主发了话,不敢顶嘴违逆,叉手回了声:“公主所言亦是。”

  便不大情愿地坐回了案前。

  只是他这么一走,便将顾缘君一人晾在?了台上。

  可怜的女孩子,本就生?得柔弱,肌肤白得几乎透明,一看便是弱质纤纤的女郎,本来被?太子公然拒了亲,便已窘迫得无地自容了,带她来的郑勰,却突然撒手不理?,将顾娘子一人晾在?台面上,着实让人有些不耻了。

  满座眸光,几乎都被?顾娘子所吸引,不知她该如何下来台。

  只见这时,一直温顺可亲,陪伴在?太子殿下身旁的太子妃,缓缓起身,接过了身后女史搭在?臂弯之中的一身翠羽锦裘,举步来到筵席中央,穿过舞女们一片片无风而飞扬的裙裾,走到顾缘君近前。

  师暄妍将那身锦裘抖开,为顾缘君披上。

  顾缘君错愕地望着师暄妍。

  她本以为,她与太子妃,该是水火不相容的敌对关系才对,毕竟她思慕的是她的夫君,想?嫁的亦是她的夫君,可太子妃大度的善意,让她感到更加羞愧难当。

  原是她心胸狭隘,以己?度人了。

  难怪殿下会钟情于太子妃,以太子妃的容色,她又何敢与之争辉。

  顾缘君充满感激地望向师暄妍,曼声道:“多谢。”

  师暄妍低声道:“夜凉,不如顾娘子一道入宴吃些水酒吧,也可暖身些许。”

  顾缘君自知,她出身于末流,只是机缘巧合之下襄助一县百姓,她所捐出的那些钱,对她家里而言不过九牛一毛罢了,便受圣人嘉奖,封了翠屏县君,其实上不得这般的席面。郑勰走后,无人理?会她,她就更加进?退无颜仪。

  不曾想?,最后对她伸出援手的,却是她曾心中暗暗引以为敌的太子妃。

  这等胸襟气?度,令她自愧弗如。

  顾缘君再一次道了多谢。

  齐宣大长公主落座最高处,一直将筵席上风光尽览于眼底。

  先前,在?得知师暄妍早与太子无媒媾和、未婚先孕时,讲实话齐宣大长公主是既失望又困惑,她很难相信以自己?老练精明的目光,竟会错看了一个十几岁的娘子。

  但现在?,看太子妃将顾缘君引入座位,两?个女孩子联袂同行,并不因一个男子产生?龃龉,她又敢肯定了,她不曾看错过人。

  这顾家娘子,多半也是被?郑勰诓骗来此,她是无辜的。

  郑勰有过不检点的过往,齐宣大长公主也曾听说过他的一些风流名声,或许,只是今日他要借顾缘君之力,趁机给?太子抻筋骨罢了。

  顾缘君于筵上得了一个席位,缓缓落座,脸色半白半红,将面容稍垂,自顾地饮起了果酒。

  师暄妍回到宁烟屿身旁,接受他一路瞬也不瞬的瞩目。

  太子殿下从未这般,目光发直,她便知晓,他今夜多半是真的有些酒意上头了。

  按照来时的约定,她应该在?这时趁机向齐宣大长公主禀明,自己?身怀有孕,不适宜饮酒,且腹中不适,希望能提早离场,但宁恪他醉了。

  他现在?这般,她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实在?不知如此场合,死对头还在?搅混水,他是怎么敢饮醉的。

  吐了口?气?,正要施施然落座,那男子忽然眼眸如丝地朝着她靠近,上半身几乎要整个贴向她的雪颈,呼吸之间,浓烈的兰香混合着果酒醇和的气?息,一股脑拂面而来。

  避无可避间,忽听他说:

  “孤不是因歉疚才想?娶师般般为妻。”

  那声音不大,也不小。

  虽淹没在?了筵席上重新恢复欢乐气?氛的起坐喧哗声中,但邻座席面上的洛家几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齐宣大长公主之子,太子的两?位表兄,震愕着,四只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流露出不可思议。

  几时曾见,太子殿下这般……黏人?

  匪夷所思,有朝一日“黏人”二字,也能用来形容他们这位素来清冷峻切、目下无尘的太子殿下。

  师暄妍身上仿佛挂了一只可怜巴巴的狐狸,也不知他是怎的,适才还好好地,等她送了顾缘君一回来,这男人好像更醉一些了?

  她探头探脑地拿起齐宣大长公主刚又送过来的酒壶,一掂,居然又空了!

  那一瞬师暄妍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眉间坠着愠意,微恼地看向他。

  这酒还吃上瘾了,是吧?

  太子殿下醉得缠绵,自然感觉不到太子妃的怒瞪。

  他轻轻地靠在?太子妃香喷喷的玉体上,恨不得一觉这般睡过去。

  郑勰就在?斜对面,一双狐狸眼总留意着这畔的动静,此人十分可恶,见不得她好,今夜筵席上始终盯着她不放,这时又低低笑开了:“太子妃的独占之心,好生?强烈啊,竟能让堂堂太子殿下也甘为伊人折节。”

  他说话怪不好听的,师暄妍只当这人不过是在?放屁,不予理?会。

  郑勰还不懂得减少?就收,还想?来挖苦她,又道:“只是这桃花,能挡得了一时,如何能挡得了一世,太子殿下将来若做了圣人,难不成,太子妃还能以身为太子抵挡一世桃花煞?”

  那人呶呶不休,吵嚷得耳廓发胀,很不舒服。

  宁烟屿再不惯着他,慢慢地坐直了身。

  师暄妍看他分明都吃醉了,又见他直起身踉跄着爬起来,也不知要做什么去,她吓得不轻,心跳极快,伸手去挽宁烟屿的衣袖,但只捞到一幅衣角,别看那醉汉虽是脚步趔趄,但迈得却是极快,三两?步便跨出了食案,衣衫自师暄妍指缝间溜走。

  “宁恪。”

  她低声唤他,但始终唤不回那人。

  腰间的雨露玉坠撞向蹀躞带,以及蹀躞带上那一口?光华璀璨的宝剑。

  太子殿下步伐沉沉,于众人错愕之中,笔直、坚决地朝着郑勰所在?的席面上而去。

  舞乐骤停,香风濯尘。

  太子殿下一步步越过了舞台中央,又侧转身,步步顺阶而下。

  “恪儿??”齐宣大长公主也不明白,太子腰间挎着长剑,又酒醉蹒跚地是要作甚么去,心里担忧太子会在?此处令人见血。

  宁烟屿已经到了郑勰的案前。

  郑勰觳觫不止,可纵使怀有再深的畏惧,在?强敌面前,也不可临危而乱,否则自己?的气?势便愈发落了下乘,他虽发着抖,神情却强打镇定,搬出齐宣大长公主来:“太子,这是在?大长公主寿宴上,你、你意欲何为?”

  宁烟屿讥诮地弯了薄唇。

  右掌自腰间握住了剑柄,那口?秋水剑吹毛断发,锋利无匹,宁恪曾带着它,斩下了十几颗外敌的头颅。

  此刻,这柄饮血的利刃被?视作了礼器,藏身于华美笨拙的鞘身之中。

  宁烟屿拔剑出鞘,右臂高悬,剑刃的寒光闪掣过,照着少?年丰神秀颀的身影,和明若寒潭的深眸。

  “太子殿下不可——”

  有人高声叫道。

  但阻势不及,太子长剑一划,这柄拔剑骤然落下,剑气?一吐,只听见木屑断裂的脆响,再一看,宁烟屿的秋水剑已生?生?地劈开了这方食案。

  案上的铜簋、银箸、匕、俎等物,纷纷散落在?地,砸到郑勰的脚背上,疼得他的脸一瞬憋胀成了猪肝色。

  齐宣大长公主已经遽然站起的身,因为太子只是劈断了郑勰的食案,又心安地坐了回去。

  师暄妍胸口?跳得很急,方才,只在?一眨眼间,她以为宁恪要杀了郑勰。

  众人惶恐,噤若寒蝉,这筵席上再没了别的声息。

  太子持剑,居高而临下,蔑视着郑勰,长眸深邃。

  “孤是惧内。”

  郑勰的耳蜗里一阵蝉鸣连绵不断地响起,声大如锣。

  连太子具体说了什么,他都没听清,忆起往昔被?太子痛殴的经历,如噩梦重临,登时吓得束手束脚,再不敢动弹分毫。

  那梦魇般的沉嗓,一字字划过他的耳膜。

  “但不惧外。”

  郑勰急急忙忙地点头,表示认同。

  “再敢瞪孤的太子妃,孤势教?你,有如此案。”

  太子说罢,一脚朝着断裂的食案踢了出去。

  这食案从中四分五裂以后,又较大的一块,撑着一角半坍塌向地面,上头流满了果浆酒液,太子这一脚,直将半块食案踢飞起来,稳准狠地砸向郑勰的面门?。

  哐当一声,郑勰被?正准地砸到了脸,他捂住了鼻,一屁股往后躺落。

  发烫的血液,从红肿上翻的鼻梁底下汹涌地溢出。

  “唉哟……”

  他疼得两?只眼睛都挂了泣泪,灰溜溜地便往外爬走。

  宁烟屿没让他跑脱,一脚踏在?他的腿骨上,将人重新拎起来,往地面一掼。

  酒气?一上头,众人只见太子殿下虎着脸色,喝道:“说!还瞪不瞪太子妃?”

  郑勰哪里还敢说继续瞪,忙求饶,说再也不瞪了,也不敢了。

  旁人不知道,他却知道,太子宁恪,是真敢杀人的。

  只是他没想?到,就在?齐宣大长公主的寿宴上,他也敢直接动手。

  宁烟屿长剑拄地,乜斜他:“去给?太子妃,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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