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小凉
“那是你娘。”
“我对她又没有印象。”阿慈坐到他身侧,看着?那些长长短短的?银针,“师傅,什?么时候给顾将军治腿?”
“我是你爹!”
阿慈摸了摸额头,“是你自?己不要当我爹,非要当我师傅的?。”
陈林恩看了她一会儿,阿慈还?气鼓鼓的?瞪他,“我这?是不得已。”
“那我也是不得已,你们身份转变太快,我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阿慈凑近,“能治一年不?”
父女俩默契十足,一个眼神对视,陈林恩笑了,“必须啊。”
那日阿慈说要治顾将军的?腿,他就知道这?丫头是打了拖延时间的?主意,“不过你娘她,不容易改变想法。”
“不试试怎么知道,难道真让她把你杀了?”阿慈哼哼,“我才不想每年要惦记着?给你上坟烧纸。”
“话说,师傅你当年是怎么娶到她的?,她长那么好看,你这?邋遢的?模样,那琴师都看不上你。”
“你师傅我当年可是镇上出?了名的?美男子,多少姑娘排着?队想嫁我。”
“吹吧你,去如罄坊得砸好多钱人家?才肯见你,这?还?美男子,她一定是没见过什?么人,所以才被你骗的?。”
“你是不是我亲闺女,有你这?么说自?己爹的??”
“假的?,你不是说我是你捡来的?!”
“那不是为了让你好好长大。”
“那你把买琴的?钱还?我,我去给少夫人。”
“那是诊金,是诊金!治他一双腿我得赔进去多少,你还?是不是我闺女了?”
“都说了是假的?!”
两个人吵吵闹闹,声音传出?了窗户,到了墙边的?一抹身影耳中。
秀央不知在这?站了多久,望着?屋内的?父女俩,沉静的?面容一闪而过的?羡慕。
第四十一章
顾明渊的身体并不算好, 内伤加外伤,调养了十余日,陈林恩才准备要为他进行塑骨手术。
晌午的天, 日光正好,屋内天窗上落下的阳光,能将屋内照的透彻, 加上点着的灯,更是连阴影都没了。
年锦语本想随身陪同,可又不想影响到他们,只得等在外面?。
阿慈陪着她, “师傅他们准备的很齐全,一定可以治好顾将军的。”
年锦语用力的点点头, 紧张的牢牢抓着阿慈的手, 自己给自己打气,“相公一定可以的。”
屋内, 陈林恩递给顾明渊一碗麻沸汤,饮下后?就让严进扶他躺到了床上。
“麻沸汤只能暂时缓解,但?这个过程很长, 所以我等会儿还会给你施针止血止痛, 再用秀央的药, 否则你承受不住这疼痛,一旦动弹, 可就容易落下终身残疾。”
饶是严进这样身经百战的, 看到桌上放置的刀具时也吓了一跳, 感觉瞧见的不是大?夫, 是个屠夫。
陈林恩下手很快,锋利的刀子?划开表皮后?, 继而三?刀划到了膝盖骨的部分,开始塑骨。
特殊的细长钉子?衔接固定错位的碎骨,这样细致的活,饶是陈林恩这样对接骨之术熟悉的,也不敢松懈一寸。
这期间秀央也几度用药,可顾明渊还是疼的满头大?汗。
一旁严进为他擦拭,也是不忍看那?些血染的纱布,只盼着能够快一点。
可塑骨的手术本?就很慢,伴随着时间过去,麻沸汤的药效退散后?,一半儿得靠着顾明渊自己的意志力。
天色从正午到暗下,屋内灯火通明,屋外的年锦语等的腿都麻了,素练和阿符想扶她休息会儿,可坐不了片刻她就又站了起来,在屋外踱步。
“怎么要这么久……”她时不时的抬头,心悬在那?儿。
又过去快半个时辰,陈林恩推开门?,满脸的疲累,连声音都哑了,“好了。”
年锦语迎了上前,“陈大?夫,治好了吗?”
“我的工作完成?了,接下来就看秀央和顾将军自己的了。”陈林恩摆了摆手,“这三?日很关?键,撑得过去他后?面?就能养起来,撑不过去……”
对上年锦语的视线,陈林恩把事实说得残酷,“那?就这辈子?都没希望了。”
年锦语心一颤,踟蹰着想进去,“那?,我可以进去陪相公吗?”
“进去吧,但?不能碰他。”
年锦语赶忙进屋,一屋子?的血腥味与药味混杂在一块儿,十分的难闻。
严进在收拾沾了血的纱布,桌上的刀具都是沾了血的,这场面?看得人发?昏。
年锦语却也没顾上,一心挂念着床上已经昏睡过去的顾明渊,一脸的惨相,“相公……”
“别?喊醒他,就让他睡着。”秀央将研磨好的药粉涂在了顾明渊的双膝上,“不能让他发?热。”
年锦语照顾了顾明渊一整夜,时不时的要去捂一下他的额头,以防他发?热。
夜里秀央几次进出?换药,又将煮好的药送过来给顾明渊服下,直到第二天中午,顾明渊那?没有血色的脸颊,才稍稍有点人样。
可人依旧很虚弱,服用的都是秀央调的养血药,在其中加入了能使?人镇定的草药,让顾明渊整个人处在半昏睡状态下养伤。
在这些药的调养下,顾明渊的最初几天,才不至于在清醒状态下感受那?最难熬的疼痛。
“十二洞的那?些村寨,各有各的擅长,就算是我在寨子?里呆了好几年,依旧不清楚他们族中的一些秘术,而她的族人,的确都很长寿。”
陈林恩前来检查顾明渊伤口的愈合情况,与阿慈说起南疆的事。
阿慈撇了撇嘴,年锦语为顾明渊拉了下衣袖,“秀央看起来的确很年轻。”说完她顿了顿,看向?陈林恩,十分体贴的没有继续往下说。
但?亲闺女就是亲闺女,毫不留情的拆穿,“我觉得师傅和她一点都不般配。”
“那?是现在!”陈林恩摸了下自己的胡茬,要不剃了?
阿慈冷哼了声,“这都第三?天了,顾将军还没醒。”
“那?是因为喝了药,你以为醒了好啊,醒过来疼死他。”陈林恩敲了下她的脑袋,“要不是你娘这几日每天不辞辛苦的为他熬药,光我为他塑骨有什么用,他早没命了。”
看过伤口无碍后?,父女俩又吵吵闹闹的出?去了,年锦语失笑,在床边坐了下来,拿起湿透的软帕给顾明渊擦了擦嘴唇,又用小勺给他喂了几口温水。
经历过那?么紧张的一夜,到了第三?天,别?庄内的气氛才缓和了许多,但?此时一无所知的燕京城内,还当顾明渊是在休养的赵睿,因为二皇子?再度立功,心事重重。
他和弟弟赵晏正在前去给父皇请安。
“这都多少天没有顾明渊的消息了,派去的人连个回应都没有,哥,你不觉得这很有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
“他有二心了啊哥,从前他什么事都不会瞒着的,北疆有什么消息也会第一时间传信给你,现在,连他去休养的事咱们也是后?知后?觉的,你派去的太医,还有特意为他找的苗医,他都不领情,哥,这是要和你撇清关?系啊。”
“你就是看了他给我的书信,才偷了我的令牌,偷偷去的北疆。”赵睿声一沉,难掩责备,“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的腿都这样了,难道不该有点怨言?!”
赵晏脸色一变,“我就知道哥你一直为这事埋怨我!”
赵睿沉沉的看着他,自己不该埋怨吗?
“他是臣,哥哥你是君,我们对他本?就已经很客气了。”赵晏见他不做声,干脆破罐破摔,“事情已经这样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哥,眼下只要确定他不是向?着老二那?边就行?了。”
正说着,前面?就传来了笑声。
二人抬头一看,二皇子?赵恒朝他们走过来,身后?跟着赵邑,两个人看起来都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这不是六弟七弟么。”赵恒满面?笑容的打量着他们,“这是要去给父皇请安?我劝你们别?去了,父皇正为北疆的事发?愁呢。”
“二哥,四哥。”赵睿端正打招呼,赵晏却很不服气,“父皇为北疆的事发?愁,二哥还笑的这么开心。”
“我开心我因为父皇嘉奖,平洲的事办的不错。”赵恒一顿,“至于北疆的事,六弟和顾将军关?系这么好,不是应该很清楚么,他这一倒,乘意那?个老贼头就开始蠢蠢欲动了,已经接连试探了两回。”
“六弟当然清楚了,不过最清楚的应该还是七弟。”赵邑在身后?阴阳怪气,“能与顾将军一前一后?的回燕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那?是在北疆受的伤。”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出?过燕京城!”
赵睿拦住怒气冲冲的弟弟,阻止他继续说,“四哥慎言,七弟是出?城休养,并非回城,你这么说的话,容易引起非议。”
“是吗?”赵邑笑的没心没肺,“那?我记错了,主要是七弟休养了好几个月,人好端端的在城里,怎么就忽然不适了呢。”
“七弟自小体弱,换季有所不适也很正常,四哥要以此杜撰些什么,倒是你的不是了。”
“你们说这些有什么用。”二皇子?扬手间打破了他们这种针锋相对,“与其争执这些,倒不如想想如何解决北疆之事。”
几个兄弟在父皇面?前的受重视程度,二皇子?是遥遥领先的,他做事果决,又是个武将,几次带兵都立了功。
虽说母妃出?身不高,但?这几年,他在朝中的呼声却越来越高。
六皇子?在这方面?就逊色一些,原本?以他和顾明渊的关?系,也是有所成?就的,只是如今,他两头都难。
“没错,这些无谓的争执没有意义。”赵睿拉过了赵晏,“正好我有事要向?父皇禀告,就先走一步了。”
赵恒点了点头,等到他们经过身旁时,又忽然道,“七弟,不是二哥不顾念兄弟情,身为皇家中人,更应该注重礼节,不要被人拿捏了把柄才是,我如何都年长你不少,再不满意,也该称我一声二哥,是不是?”
赵晏脸色一变,对上赵恒的视线,一闪而过的畏色,随即他喊了声,“二哥说的是。”
兄弟俩快步离开,赵恒望着他们背影,微眯了眯眼,“我那?一向?沉稳的六弟,最近人有些浮躁啊。”
“听说他为顾明渊找了个苗医,但?人又失踪不见了。”
“顾明渊不是休养去了?”
“我估计他是故意躲出?去的。”赵邑收回视线,神色沉稳了些,“不过看他们那?样子?,想必也不清楚他到底为什么忽然告假休养。”
“不论什么原因,如今北疆的局势,也需要他这个定心丸。”赵恒虽然行?事有些癫狂,考虑的都是实际问题。
“我派人去查。”
二人离开,宫道上彻底安静了下来。
彼时的天忽然暗下,似是要下雨的样子?,一个时辰后?,雨水至,闷热的天里终于送来了一丝凉爽。
别?庄这儿,年锦语推开窗,就看到屋檐下珠串似的雨水,淅淅沥沥的雨声格外好听。
“相公你听!”回头正要分享,却想起顾明渊还在昏睡中,怕吵着他,年锦语又合上了窗户,轻手轻脚走过来。
顾明渊虽然看起来消瘦,脸色却比前几日好了不少,陈林恩每天来好几趟检查,秀央也没有间断过药。
“下次,等相公醒了再陪我看雨。”
年锦语喃喃着,给他擦了擦脸颊,又细细的为他擦了手。
“把窗户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