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鹿山
窗外最后一丝暮光余晖散尽,天色渐深。
夜风呼啸的刮来,卷着落叶。
叫人疾首痛心,怅恨欲绝。
第32章 惩治
九月二十七。
恭王府在别庄兴办赏菊宴。
郑玉珠接到请帖时, 忍不住喜溢眉梢。
不曾想以她的名字,竟然能得到恭王府的花帖,以往, 都只是请帖上写着侯府的名, 写着乐嫣的名, 她顺带去的罢了。
素琴见此, 亦是喜不自禁:“想来是娘子近来的才女之名叫恭王府的贵人都听到了。世子妃何等尊贵的人, 都亲自下帖子请您过去呢。”
郑玉珠虽心中有些生疑,并不觉得自己近日几家府上颇出风头就叫恭王府的人都来请, 却也不会放过这等能多与贵胄结交的宴席。
当即便叫素琴将自己新做的衣裳尽数拿了过来。
自入了京以后, 比她以往生活的地方不知上了几个层面。
如今京城实兴的是云锦、蜀锦。
素琴摆开那些新作的衣裳, 摸着奢华柔软的衣裙料子,亦是忍不住惊叹。
“娘子, 这些都是侯爷亲自吩咐, 管事才请了裁缝上门给您裁作的, 满府可没第二个得这等待遇。”
郑玉珠知晓素琴这话多有奉承的意味,可女子总归是爱听这等话的, 她面上泛出浅浅心满意得来。
“乐嫣那边仍是没消息传来?”
素琴听闻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语调嘲讽:“那位我头一日听说跑去了宫中, 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想着这回只怕不好……谁知这些时日过去了,侯爷连一句训斥都没, 这回倒是夫人叫人看笑话了,只怕如今夹着尾巴, 谁知是不是真在宫里待着?说不准躲在哪处, 灰溜溜的等着侯爷去请她回侯府呢。要是侯爷不去,您说她会不会再跑回来?”
郑玉珠听此, 眼角亦是显出笑意,“行了,别说这些惹笑的事儿了。管她是真是假,若是不回来,亦是最好。”
主仆二人说罢,便将此事忘去了一旁,重新盘算起那日穿戴来。
镜中娘子曲眉细颊,清眸流盼,容颜出众。
其实算来,郑玉珠今年已经是十八岁的年纪,旁的府上这般大的姑娘,早该嫁人生子了。
只郑玉珠因为家中事一直被耽搁下来。
如今入了京城,郑玉珠不出两月就跟一群世家娘子们交好,可若是真想要寻一户不差的郎君成婚,到底是因着身份,难了一点儿。
素琴是知晓自家娘子心思的。
可侯夫人的位置早已经有人做了……做妾,素琴知晓自己娘子的心高气傲,只怕是万万不乐意的。
侯爷瞧着,虽有几分偏帮郑玉珠,可只怕是不愿意休妻另娶……
“你去将我那对明珠耳坠取来。”郑玉珠温声叫回素琴的思绪,素琴连忙应声过去取。
待到翌日,郑玉珠装扮得当被素琴搀扶着,体态聘袅,前往赴宴。
……
王府别庄设在京郊,中有山水,外便是绵延不断的群山。
云山青青,风泉冷冷,翠竹□□,浅山如画。
赏菊,吃蟹,登高,远眺,吟诗作赋,此乃人生乐事。
恭王前些年就藩,等闲是回不来的,旁人家女眷都巴不得求爷爷告奶奶随着丈夫前去就藩,只恭王妃明明与太后交好,想跟着夫君赴任只是一句话的事儿,她偏偏未曾入宫求情。
只带着儿女留在京中,先前是伺候老王妃,前两年老王妃去世了,恭王妃也不见就藩,反倒是安安分分的给儿子安排娶亲,给女儿安排婚嫁,乐呵呵养起孙子孙女来。
恭王妃八面玲珑,世子妃亦是长袖善舞,在京中人脉交际广。这场宴会花贴,受邀之人无有不来。
郑玉珠踩着下马凳下马,风姿聘聘袅袅,容貌出尘,眸光盈盈,便引得许多男子侧眸围观。
她唇角含笑,扶着素琴的手慢慢往府内行走。
见到几个往日有些交情的娘子,一群莺莺燕燕便忍不住又在一起说起私话来。
如今满京城人议论的最多的事儿无非就那几件。
其中一位当事人,正是郑玉珠。
一群往日与她交好的娘子们一见到她,忍不住便问起来:“听闻侯爷伤了侯夫人?这回又是如何?侯夫人如今还不愿意回侯府么?”
郑玉珠迟疑一下:“哪有的事儿,都是一传十十传百,传的难听罢,原事儿可不是这般……”
语罢欲言又止,蹙眉不语。好叫一群热切八卦之人听的心急如焚。
一个个动手催促上她来。
“玉珠,这些时日我们与你是什么交情?这般支支吾吾作甚?还有什么是与我们不能说的?”
郑玉珠摇头,沉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本来都是寄住在侯府上的,姑母又不在,只能跟着嫂子,你们若是乱传出去,可不是叫我难做。”
这般,众人一听就知晓里头有事儿。
“哎!你还不信我们么?你只管同我们说,我们绝对不会与旁人说的!”
郑玉珠被胁迫一般,只能无奈哀叹一声:“哪里会是我表兄打的?我那表兄你们又不是没见过,最是斯文的人,如何会是动手打女人的?是嫂子自个儿晚上推搡辱骂,摔了瓷碗,这才一不小心摔倒一手按了上去……”
一群人一听,竟是这般,一个两个都忍不住好笑起来。
这侯夫人未免也太过嚣张了些吧,又是笑话她自讨苦吃。
如此德行,如今倒是还好意思倒打一耙,自己跑入宫告状?
当真是笑死人了。
一群人正七嘴八舌嘲笑着,忽见不远处义宁县主提着裙子几步走过来。
义宁县主今日想必是心情十分不错,风风火火,面容含笑,竟也屈尊降贵走上前两步拉上孙娘子与郑玉珠。
一副相熟的样子。
“你们方才说的可是乐嫣?我就是她是这般!自小便是这般蛮横,得理不饶人的!她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丑事了?也说给我也听听。”
郑玉珠敏锐且多疑,见是自己不熟悉之人,当即不敢再言。
反倒是周围人撺掇着郑玉珠起来。
孙相家的孙女更是同郑玉珠说:“这是义宁县主。”
语罢又偷偷朝郑玉珠耳畔低声道:“你无须担忧,她听说与你家嫂子最不对付,最得宫中太后看重。”
郑玉珠听闻,眼中的警惕也没了,反倒升起几分欣喜来。
最得宫中太后看重?
郑玉珠素来知晓自己无法与乐嫣正面对抗,无非就是输在一个出身,可如今似乎叫她见到一线希望来。
若是宫中太后也厌恶起乐嫣……
郑玉珠见县主与自己过分的热情的模样,便也不推拒,被义宁县主左右一个右手一个携着她一同说笑一同往内厅走去。
“走走走,我带你们去处清幽之地。”
玉珠这回更是小心谨慎,措辞不出差错,绵里藏针说起方才说的话,一群人跟着正是兴起,忽听前方转角的风亭里传来问话——
“你们一群小娘子,说什么话这般热闹?”
“依稀听着是说淮阳侯夫人之事?”
只听前面阖起来的寒帘内传出这般一句。
郑玉珠面色微白,猛地察觉自己今日言行有些鲁莽了,如何能在旁人家主人家说起这事儿来?可不待她反应,寒帘被婢女缓缓卷上。
玉石台阶凿雕着花鸟祥云,雕梁画栋风亭之内,方才掩着五彩毛织寒帘格外清默,不声不响的叫人以为什么人都没有,这般一掀开,内里小小一方亭子,竟是坐满了贵女命妇。
一个个娘子妇人皆是梳着巍峨高髻,裙裾曳地,金簪玉饰华丽。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人,上身穿着天水碧贡缎镶花边圆角短袄,下摆露出一截层层叠叠宛如神妃仙子般的栗黄留仙裙,梳着望月惊鹄髻。
那人只安静垂手,坐在那里饮着茶,竟活脱脱像是从一卷仕女古画中走了出来。
如此美艳,不是乐嫣还能是谁?
郑玉珠面色一白,心中暗道一句大事不妙,乐嫣今日竟然出来了?
她往日不是都从来不参与这等宴席的么……
郑玉珠心中微慌,心中盘算着,自己若不开口,强迫自己开口不成?
叫后边人来说,如今乐嫣就在此处坐着,谁家要脸面的人敢将方才的私话当着主人面道来?
她连忙侧身退一步,垂手在一侧含笑不语,不曾想她忘了如今自己身出京城,这日更是恭王府设宴,来的都是王孙贵胄,凌驾于规矩之上的人物。
贵人问话,哪里是她想不回答便不回答的?
郑玉珠正想悄悄后退隐与人后,身后方才还与自己一同交谈的义宁县主却上前一步将她退路堵死,那双似笑非笑的眉眼望着郑玉珠,冷冷一笑。
“郑娘子,没听见老太妃问你话呢?方才你说的淮阳夫人那些好笑的事儿,再说来给几位老王妃逗逗趣儿。”
郑玉珠一听,被如此指名道姓,登时额鬓间便被汗水浸湿,想退缩已经是不能。
奈何自己要是真敢将这话说出来,这回无论说真话假话,背地里谈论自己嫂子,只怕一个多舌恶毒之名是跑不了了。
得到这群贵人心中不喜,自己以往的努力全数白费,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郑玉珠想明白过来,瞬间眼眶微红,纵使满是憋屈不愿,却只能朝着乐嫣方向投去求救的眸光。
她笃定乐嫣没听见自己方才的话。
乐嫣再是生气也该明白什么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理儿。
自己名声坏了,日后姑母锦薇入京,处处受人刮落,焉能放过她?
乐嫣欺负自己,在自己姑母面前,不还是只能伏低做小。
乐嫣安静的坐在那里,扬唇浅笑:“表妹方才说我什么呢?我依稀听了一些,说我同侯爷后宅的私事?这等你兄长与你嫂子的私事儿,你如何往外说?”
她重点咬紧‘私事’这二字,便是将一个搬弄是非,往外搬弄消息的罪名扣去了郑玉珠头上。
旁人管你说的什么话,如今众人间习惯藏着家丑,丑事儿谁家没有?可谁瞧见有什么不孝子孙将丑事往外搬弄的?
郑玉珠顿时背心凉飕飕的,只觉得乐嫣今日与往常不同,冷清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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