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为夫人寸心如狂 第42章

作者:藤鹿山 标签: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轻松 古代言情

  “鸾鸾……”

  卢恒如是唤她。

  他踩在那些碎瓷上,不顾身边婢子的阻拦,一步步走近。

  “我知你心中有气,你先回侯府,你我都冷静几日。我不知你如此不喜欢玉珠,我亦是不知你那日如此委屈,我过几日就送她离开,如何……”

  乐嫣抬眸凝视起他的那双眼眸。

  那双眸目光朗朗,泉水冷冷,仍是温润不改。

  叫乐嫣险些恍惚起来,她不敢再看,她哑声道:“迟了,已经迟了……”

  “我…我后悔了……卢恒。”

  “我日日都在后悔。”

  “后悔当年遇见了你,后悔…后悔没听我娘的话。”

  她一句接着一句,“我时常晚上睡不着,睁着眼睛想,若是当年听我母亲的话,她是不是最后那段时日能开心一点?她开心一点,是不是就能活得久一点……是不是身上的病痛就能少一点……”

  “每次想到我的母亲,我就恨你啊,不过更恨我自己。卢恒啊,求求你饶过我吧,我不想继续痛苦下去了,我想过回我以往的日子,再不想与你有什么纠葛了……”

  卢恒却摇头苦笑道:“痛苦?你有什么痛苦的呢?你为何不同我说?同我说,我以往是太忙了,我也有许多心事压在心里,我也每日都很疲惫……抱歉我没能顾及到你,是我的错,以后我会抽空多陪陪你的,好么,我们都彼此退让一步,好么。”

  他的声音里,似乎压抑着恼怒,似乎夹杂着悲伤,更多的是不解。

  乐嫣不想去体会他的心情了。

  她坚定的摇头,头一回如此认真:“这段时日我想了很久很久,我十分清楚,自己并不是什么一时意气用事。其实我早就不生气了,我只是觉得可悲,时常想着过往,心中难过,难过的我快要呼吸不过来……我承认,我是喜欢过你的,我以前太过喜欢你,我为了嫁你,努力了很久很久……甚至被许多人至今嘲笑着……但我对你的喜欢,并不足以支撑旁的太多太多,我不欠你的,我们到此为止好聚好散吧。”

  乐嫣的一番话说来,自己亦是红了眼眶,鼻尖通红。

  卢恒抬眸望着她,仍是并不能体会她的决心与凄凉,“乐嫣,你今年已经十八岁了,不是才八岁。你该明白,许多事情纵然没了最初的喜欢,日子还要强行过下去的。你如今这些话,是你听了什么人的风言风语?受了旁人影响?玉珠之事是我欠妥当,可我对她有亏欠,我对她亏欠太多太多,你是我的妻子,我那时以为你能与她和平共处,我以为她会喜欢你的……罢了如今说这些亦是没有意义,许是我过于迂腐了,许是我愧疚背的太重,日后我必不会再如此。”

  他说着,想要动手来抚摸她,可换来的是乐嫣厌恶躲闪的神情。

  她眉目如画的面上,浮现出毫不作假的厌恶神情,叫卢恒的手指一颤。

  乐嫣甚至在卢恒靠近时,潜意识的往后退,闭住呼吸。

  若说方才那番动之以情、镂心刻骨的话,并不能将卢恒逼迫到如何境地,他仍是那番就如同乐嫣以往每回吵架与他置气一般——而如今,乐嫣简简单单一个厌恶,恶心的动作,却叫卢恒身躯微颤。

  卢恒往后退了一步,皂靴踩在瓷片上,划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乐嫣,谁教过你如此的?”

  他像是一只毒蛇,冲着她吐出蛇信子,“谁教过你这般?得到别人的真心,就这般践踏?当年你看上我,我就要娶你,如今你不喜欢我了,用过就扔?啊?”

  “做梦!”他忽地低低笑了一声,将乐嫣手中的和离书抢了过去。

  乐嫣听了他的话只觉得莫名其妙受了天大的屈辱,失神间手中书信已经被他抢了去,想夺回来已是来不及。

  卢恒抢过撕了个粉碎。

  阴冷着脸,将一片片丢去地上。

  “自古和离一事,皆是得二人首肯,只要我不愿,你说破了天,亦是什么都得不到……”

  乐嫣气的面色铁青,原本还打算与他好聚好散,如今她干脆也破罐子破摔。

  “你以为你算得了什么?在这京中,连皇帝太后都会给我三分颜面,我若是告进宫一番哭诉……你不同意又有什么用?”她冷笑着,“你若是识相一点,就立刻与我签了,与我去官府。”

  卢恒听闻此言,再忍不住面容阴冷起来。他一把攥紧她消瘦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

  那是他头一次对着乐嫣如此用力,她只觉骨头快要被他捏碎,疼的眼泪都要落下来。

  好在一群仆妇匆忙上前阻拦,卢恒才缓缓松开她。

  听着廊外亦有沉沉脚步声传来,卢恒眸光微凛,朝着乐嫣耳畔叹息:“傻姑娘,瞧见了吗?多少人监视着呢?你仔细想想,不觉得自己这一番过分顺利了些?你是以权压迫,还是落入旁人的奸计哄骗之中?鸾鸾,提醒你一句,切莫做了傻事——”

  “你乱说什么……”乐嫣一点儿不想听这个疯子胡言乱语。

  “你猜,你这副蛊惑人心的模样,有几个男人对你是真心,而不是看重了你衣裙下的肉骨?”

  “你若是利用旁人摆脱了我,怎知不是才出狼口,又入虎穴。好好的侯夫人不当,想去当那不见天日的禁脔不成?”

  乐嫣蒙受奇耻大辱,她气的面色通红,险些大哭,握紧拳头一拳拳狠狠捶打去他的胸口。

  “你这恶人!你为何如此无耻!为何……为何要这般羞辱与我?你滚!我如今已经再不想替你遮掩,我一定要入宫将你今日所作所为告知于圣上,我要让所有人知晓你淮阳侯往日的假模假样,你已经不是头一次蔑视圣主了,你真是罪该万死!”

  卢恒自幼聪颖绝伦,又是在那般险恶环境中长大,没人比他更懂察言观色。

  近段时日的政务,像是全压在他肩上,将他忙的连回府的机会都没有……

  那日宫宴中妻子与他走散,他先是被熟识的官员堵住去路,拦着说了许久的话,而后一路追着妻子身影,却又是一番波折。

  甚至被小黄门刻意指错路。

  待他好不容易登上楼,烟花乍放光亮的瞬间,卢恒见到皇帝指腹上沾染了点点粉色。

  他先前并未怀疑二人间有什么,直到几日后才猛然想起,那是什么。

  乐嫣入宫那日早起时涂的口脂,正是那个颜色。

  后来,后来……

  二人还做了什么……

  若说原先只有三分猜测,如今这日——

  乐嫣从侯府寻仆妇扈从,侯府皆是自己的人,自己如何会一点消息都不知?

  联想到许多被他遗忘的点点滴滴,若说卢恒原本只是三分怀疑,如今,他早已能确定了。

  卢恒眸光落在她凝脂般的肌肤上,樱桃初绽,娇媚撩人而不自知。

  那人是天子,乾坤独断,怪只怪他的妻子生的太过美艳。

  自己对上他,犹如跳梁小丑毫无胜算。那位天子甚至不屑于隐藏。

  权柄可不是那般好拿捏的,史官骂名,臣子反叛,前朝那些事历历在目。

  卢恒心中忧虑,可也知晓,他无须为这种事着急。皇帝还没昏庸到不顾天下骂名的程度。

  当今若是不想当人人喊打的昏君,行事就要三思而后行。想必他这等心思亦是不敢宣之于众。

  这回南应和亲,送来的两位公主并十多位女郎,皆是容貌倾城之辈,便是后宫中,国色天香的女子又如何会少?

  对待乐嫣这等妩媚惑人的女子,离得远了便有了理智,时日久了就安全了。

  眼瞧廊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卢恒忽地攥住乐嫣的手,在廊外护卫进来之际,与她道:“你真以为你什么都不说,他就不知道?鸾鸾,为夫想问一句,宫宴中你醉酒那时,可还记得那人是谁?那人可不是你的丈夫,那人是你的皇舅,你与他都做了什么?仔细想一想……”

  “还有今日,你不觉得这一切都过于顺利了?鸾鸾,你若是不想做那见不得人的深宫禁脔,就尽快出宫来,远远避着他,否则,无人能救你……”

  随着他嗓音落下,门外竟然闯进来许多府卫,一个个皆是气势汹汹,却是恰到好处阻挡了二人的谈话——

  ……

  暮色四合,斜阳旁落。宫中早早升起绛纱灯万数,若辉罗列空中。

  车马辘辘,乐嫣满腹心事重新回往宫中,甫一进殿中竟见到格窗下竟站着一人。

  那人身量高挺,一袭赤红袍衫,肩腕袖口处绣着精繁龙纹滚边,再往下一道二指宽的白玉躞蹀带上,雕刻着盘龙纹。

  天子看着窗外斜阳似乎出了神,等听到身后动静,才偏了偏头。

  那是一张极为挺俊的眉眼轮廓,幽绿的深眸一片阴翳。见到那娘子又回到了宫里,又回到了自己身边,眸中这才绽出些许温润来。

  在他眸光下,乐嫣手忙脚乱只觉一切无所遁形。

  她指尖冰凉,手腕都止不住颤抖。暗咬着牙关,才将那点颤抖隐藏下来。

  “陛下……”

  皇帝眸光从她低垂的眉眼落在落她颤抖的尾指上,转瞬即逝。

  他食指轻敲桌面,尚总管便带着哭丧的笑脸,像是闲聊一般:“听说娘子与淮阳侯今日又闹得矛盾?”

  “哎,真叫咱家说,这种郎子一点儿不知晓顾念夫人,不知晓疼爱夫人,后宅虽瞧着没有妾室,却也只是瞧着罢了,实则只怕半点不干净。处处都是惹娘子厌烦心酸的事。可真是……若是长公主在世,见娘子这般委屈,只怕要心疼的落泪了去……”

  这个又字用的好。

  无形中叫乐嫣想起了以往卢恒薄待自己,自己与他吵嘴的种种。

  乐嫣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着了卢恒的道了,他撕碎了自己的和离书,为了安稳自己,竟然胡乱攀扯起旁人来。

  自己竟险些相信了……好在没有酿成大祸,否则那可真是亲者恨仇者快!

  乐嫣觉得心虚,明明之前陛下都已经那般与她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自己还这般怀疑他,险些被卢恒的话一激,险些起了试探他的心思……

  想到此处,她忍不住偷偷瞥了眼见皇帝。

  只见皇帝原先搭着眼帘,似是察觉到她打量的视线,忽地朝她抬眸看过来。

  娇滴滴的小姑娘,脸颊比冬日里的新雪还白,如今鼻头通红,眼眶亦是通红。

  他不明白,都如此厌恶一个男人了,还去见他做甚么?

  他心中有着说不清的烦闷与恐慌,真怕她哭着哭着,把感情哭回来了罢……

  乐嫣听见皇帝漫不经心的问她,何事惹哭她了?可是被什么绊住了脚?有没有受伤——

  可需要他出手相助。

  乐嫣嗫嚅两声,尚未来得及回答,尚宝德已经一时口快道:“夫人想要与淮阳侯和离之事,怎需您亲自出手,直接吩咐下去便是……”

  不然处理的结果,便是自己跟淮阳侯私下见面。

  心上人与前夫一见面,皇帝明明知晓,又不好拦着,心中一整日醋意滔天,身边站着谁,谁倒霉。

  偏偏最后等到的结果,是和离没成功,反倒还与前夫说了许久话……

  尚宝德说完,忽地察觉天子凌厉的视线落在他面上,他顿时头一缩,后背一凉,察觉自己一时口快,说漏了口。

  乐嫣却被这句话猛地惊醒过来。

  自己和离一事,除了私底下告诉过两个丫鬟,便是义宁了。

  义宁的脾性自己是知晓的,自己的丫鬟她亦是从不怀疑。

  尚宝德是如何知晓的……

  忽地,她脑中蹦出卢恒的那句话。

  你以为你不说,他就不知道?

  你以为你不说,他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