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鹿山
她哀哭着,眼泪巴巴的往下掉。
内室中一片香灰之中干巴巴站着从窗外跳下的暗卫。
暗卫暴露了行踪,更没抓住凶手,当即愧悔无地,上来对着乐嫣跪下。
“娘子恕罪!恕我晚了一步……”
“娘子放心,春澜娘子伤的不重……”
随着暗卫的话声音春澜亦是发出些嘤咛,还在没有昏睡,磕磕巴巴的安慰着乐嫣: “娘子…娘子,我没事……”
乐嫣如今已经不是说废话的时候,方才若非这暗卫闯进来,几个春澜也不够阻拦那人想杀自己的手段。
“你昨夜可有跟着我?”乐嫣哑声问他。
暗卫面有愧色:“昨夜我一路追随娘子,可娘子似乎十分警觉,时不时回头查看,后我又见娘子的婢女追了上去,便跟的远……”
那便是没见过那凶手的意思了。
乐嫣心中失落,只觉得自己一行人都欠缺了些运道。
暗卫眼中却隐有光亮神色:“今夜武僧太多,我离得远,远远只见一道黑影窜了来。我与他交锋两招,只觉那人身手矫捷,速度奇快,只怕是世间数一数二了,但若是再与他一决,必然能认出他的套路来。”
他若是拼死与之一战,追出去未必不能见那人真容,只是万一是调虎离山,便得不偿失。
暗卫,护卫的是主子的安全。
他这两次……为了试探,已经太不合格。
武僧们连忙上前给春澜处理伤口,当真是幸运至极——凶手利剑刺入春澜胸口,却是被春澜颈上挂的玉坠挡住。
那玉坠乃是青玉,十分厚实。
可饶是如此,方寸之间便遭刺碎。
好在伤口不深,武僧连忙取出金疮药给春澜。
“拿去厚实压着,很快便能止住血。”
这边的祸事很快引来四处震惊,许多女眷前来询问,乐嫣交付好身后的老弱病残。
接二连三的惊魂,竟叫她脸上隐隐泛出红晕。
乐嫣踏出房门时,迎面便见一众女眷看着自己,她倒是面色镇定,缓步而行。
只自己知晓,袖笼里藏着的手都在哆嗦。
那人知晓自己看见了他,特意来杀她的。
可惜他并不知,第一回 她没见到他,方才,乐嫣反倒是能确认了。
……
天才蒙蒙亮,僧人四处搜寻贼人之时又出了岔子。
“寺中武僧一个个身材魁梧,倒是与那娘子说的一般模样,可络腮胡却是只有几位师伯,都是熟识的人,只怕那歹徒刮了胡子?小徒又从新刮了胡子的人中查,没成想忘了上半年招新徒,本就有陌生面孔,如今外院来了好些僧人支援,他们的师兄弟都在山下,这般一来一往寻他们的师兄弟上来辨认,只怕半天都要去了……小徒叫那些人诵读《大佛顶首楞严经》、 《大方广佛华严经》、 《大乘妙法莲华经》 、《佛说无量寿经》 、《佛说阿弥陀经》”
原以为这一番该是顺顺利利,可仍是出了纰漏。
“武僧中有些入寺多年的,只怕成日酒肉穿肠过,早就忘了经文,诵的磕磕巴巴。小徒一时拿不出主意,还是来询问方丈,究竟该如何……”
慧觉方丈闻言亦是叹息一声,有种无力回天之感。
他明白,这人入寺只怕是想将寺中卷的一团乱麻——
正是为难之际,又见僧人领着昨夜的那位娘子寻他。
那娘子步履端详,月貌花容,神色庄严,目光平缓双手合十朝慧觉一拜。
“方丈救我。方才若非我的婢女与扈从舍命相救,我只怕已身首异处。我身后是年幼弟弟和女婢,那人武力高强,又想杀我,只怕一名扈从总有有心无力之时,我想请武僧寸步不离保护我。”
人到为难时自然会以自己为主,且乐嫣知晓如今她只怕是那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比起旁人不知多了不知多少风险。
她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是。
慧觉眼眸微阖,不动如钟。
“听闻施主身边已有了一位武力高强的暗卫,不好为施主一人破例。”
乐嫣眯了眯眼睛,却道:“方丈,如今若是再不能寻出那人,只怕很快便人心惶惶,皆是所有人争抢着涌向山下,内讧而起。大相国寺易守难攻,可若是内部自己分化,你怀疑我我怀疑你,贼人未抓到,一个两个连闭眼睡觉连吃饭都不敢吃了,这是不是正中了贼人的计?”
她闹腾半日,如今连水都不敢喝一口,若是往日里,只怕早就虚弱不堪了,如今不过是凭着一口气强撑着。
慧觉听闻此言,双眸猛地一睁。
乐嫣思量片刻,柔声道:“那人能杀了僧侣,换上僧袍,岂非不能杀了扈从,换做旁人的模样?”
“方丈,我知晓自己不是聪明人,自作聪明只惹人闲话。可如今却不得不冒险一试,昨夜我家弟弟为了救我,朝那人掼了一香炉的灰。说来也巧,我闻不惯寺中斋香,只我那香格外特别,产自西域中,名唤荔枝壳。其香清淡,可却留香长久,便是香灰亦可能留香三日……”
第44章
“呦?这就是你们说看到了那恶徒相貌的娘子?”
“是啊, 昨夜娘子不是说是深夜见到的歹徒?昨夜深夜可没什么月亮!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莫说是你,便是我们这等自幼习武耳聪目明之人, 亦是难看的清!”
一群武僧被看守了好几个时辰, 本来是从山下前来助阵的, 不想竟被人当成歹徒冤枉, 自然满腹委屈, 语气冲的很。
乐嫣却也不见生气,抬首一一扫视过众人, 她在每个人的面上都停留片刻。
不是,
不是。
果然, 直到最后一人,仍不是。
……
天光隐隐浮动, 一轮旭日在山林间露出了头。
方丈一如既往往后殿中开坛讲经, 丝毫未被此场波折惊扰。
如此这般, 倒是叫本就人心惶惶的众人心中安定了下来。
许是都听说了那些个身首异处的前车之鉴,众人都不敢独身待着, 法师开坛竟也一如既往人满为患。
没人敢独身留在斋房中, 唯恐自己糟了毒手。
乐嫣随着人群来到后殿, 在人流中缓缓挪动。
她像是在沉心听经, 不理世俗,她怔忪半晌, 只觉那气味如何也闻不到,像是消失了一般。
难道是自己弄错了?
还是, 那人用什么法子掩盖住了香气?
她微微沉思间, 眼睫轻轻颤了颤。不远不近处立着的武僧观她如此,满面失望。
乐嫣一步步朝着殿外走去, 顺着武僧魁梧的身型遮掩,微微抬眸。
陷入她眼眸的,那是一张叫她意识朦胧,甚至出现错觉的脸。
与她幻想出的那个叫她心惊胆颤的凶神恶煞相貌完全不同。
那张脸。
干净,齐整,像是终日不见阳光的教书先生,斯文青隽。
那人身子瘦削,像是格外怕冷,白日里算不得凉的时候,亦是穿着一身深灰苎麻交领复衣,微微佝偻着身子,坐在一群香客中。
他正与周围几个男子相谈甚欢,谈论着什么卦象,奇门之术。
瞧着周围男子对他满目尊崇,敬佩,想必其人对此道多有研究。
朦胧天光从明窗照入殿内。
乐嫣只是隔着人群朝他不急不缓投去一眼,那人却似有所觉,微微停下与人交流,掀眸朝乐嫣处看过来。
乐嫣险些躲开视线,却被自己强行压制住了,她面上没有任何异样,平静的将视线挪开那名男子,回到其他人身上。
像是只是听经闲暇时候,百无聊赖一般。
那男子也只是随意一眼,便缓缓收回视线。
他面上至始至终没有任何异样,乐嫣亦是。
可那方才仅仅对视一眼的瞬间,乐嫣只觉得那人的眸子像是一张大网……
乐嫣神情无二,只是呼吸间已经与以往不一样,连身侧的武僧亦发觉出她的不对来。
武僧顺着乐嫣的视线划过去,见到那桌上坐着一年纪约莫四十来岁,两鬓微白,面容削瘦的男子。
乐嫣眼睫颤了颤,又听了一会儿经,才慢悠悠反身出了门。
她一出门,便越走越快。
“就是那人。”乐嫣语气肯定。
“可那人与你先前说的并不相似……”
乐嫣也是这回才知晓,原来男人的胡须只要足够浓密,便可以掩藏住一切。
络腮胡下,不一定是一种莽夫的脸,亦有可能是一种儒雅斯文的脸……
“我确定。”
她眼中沉寂,“他换了一身衣裳,可是没时间沐浴,那香便是化成灰我也能闻出来。”
想来也是,那男子只怕是被自己坑了,自己投毒导致连井水都被封了,如今他贸然去打水洗澡只怕回惹人怀疑。
几位武僧对视一眼,眼中闪过跃跃欲试,却又被他们强行压下激越。
“那人身边都是香客,且离得那般近,唯恐他一时暴怒而起。需想办法将他引渡出来再行捉拿,务必要万无一失,绝不能叫其他香客受了牵连。”
“是。”
却是说是慢来时快,几乎是几人正说话间,身后殿中便传来女眷的尖叫,令人牙齿发麻的刀剑碰撞。
“不好了!”
“刺客、刺客!快保护公主!”
“栖霞公主被挟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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