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鹿山
乐嫣微怔间,那声音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她身边。
她缓缓转头,果真见身侧阴暗处,不知何时矗立着一个巍峨高大的身影。
她身子猛地一僵。
窗外呼啦啦往屋内刮着凉风。
皇帝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他的嗓音沉的犹如恶鬼附体,像是冰棱一条条刺入她的心腔,“朕以为给你时日,你会成长,你会渐渐想明白。可是这么久了,这么久了……”
“鸾鸾,你真叫朕失望。”
虽是这般说着,他还是缓缓蹲下来,拿着指腹幽幽擦掉她面颊上的泪珠。
乐嫣却挣扎着,想要远离他,想要站起来。
他锢起那节细白的腕子,将她抵向门框。
紧紧锢去自己身前,一方紧密狭小的阴暗角落。
他给过她这么久的时间,她还是一如既往,一有点风吹草动,就缩回她的壳里。
一次又一次,一有点苗头不对,最先被放弃的就是他。
乐嫣含着泪说:“是,我太叫你失望,我既然如此叫你失望,那你索性就放过我,我也放过你,我们彼此都放过!我想明白了,太后说的对,我嫁给谁都好过……唔——”
她的话音还没落下,下颌就被男人重重捏起。
抬起她削尖的下颌,强迫她与他对视。
他的身形高大,便是与她一般姿势蹲着,仍是高了她许多。
皇帝看她时,总微敛着眉眼,总带着纵容和垂爱。
这是乐嫣头一回从皇帝眼中看到冷冽躁怒。
在她惶恐间,他已经俯身而上,将她重重压去门框上。
狠狠地,一遍遍啄上她满是咸涩泪水的唇瓣。
“放过你?做梦。”
第64章
往日满铺黄琉璃瓦, 绿剪边的宫殿如今屋脊一片白茫茫,天地间看不见其他颜色。
太后踏着雪回了宫门,一路上脸色十分难看。
入了殿太后屏退左右, 命侍人紧阖宫门。
她问容寿:“如今怎么木桩子一般不吭声了?不是叫你在一旁听了, 究竟是如何?”
容寿虚睨一眼太后神容, 恐说的不好惹得她大发雷霆, 只得小心措辞:“在康献王府里, 太后只怕是没来得及喝一口热茶……”
太后眉心一拧,冷笑:“哀家头如今嗡嗡的响着, 有什么心思喝茶?”
容寿见状也不敢卖弄, 只低眉垂眼, 毕恭毕敬:“奴才瞧着那茶是去岁宫中的贡茶,还有王府中一二宫人瞧着有些眼熟……”
一壶御赐的茶, 这等天子近亲算不得什么。
可如今的关头便是有一丝风吹草动, 只会更加重太后怀疑。
太后不说话了, 只一瞬间想了许多事儿,追问他:“你觉得, 若此事是真, 皇帝与她、究竟是何时的事儿……”
容寿想了想, 不由的苦笑了下。
这问他他还真不知晓了, 更不敢乱猜。
若是真,那这二人想必是瞒得紧, 几次宫宴他都没瞧皇帝与燕国夫人说过话。
太后见他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样,忍不住催促:“问你话你就答!”
容寿这才敢道:“想来怕是有一阵了, 许是燕国夫人入宫那一阵……”
这话一出, 只叫太后跟着眼前发黑。
乐嫣入宫那一阵?
那时她不还是淮阳侯夫人??
二人那时候就有了首尾?!
她喉间一阵翻滚,“燕国夫人…燕国夫人, 当真是好本事。哀家在宫里都听说淮阳侯那段时日为了见她闹得风风雨雨的事儿,听闻淮阳侯去王府多次,大冬日里连夜的雪,她连门都不给人开,就叫人活脱脱在门外站一夜!男人都是见色忘义之辈!可她也不是什么好的!心冷的很!几载感情说不见就不见……”
“哀家早就觉得她生的一副狐媚模样,才与前夫离了,身边就一个两个的许多男人跟着……世子,云起……她倒是好,端的姿态倒是高,谁知是看不上旁人还是所图远大?成日在皇帝面前杵着,皇帝可不是一时不慎动了心思……也是哀家眼瞎,原先竟没瞧出她的心思来……”
太后忍不住一句一句嘀咕起来,一时半会儿就将乐嫣恨毒了去。
女人约莫都是这般,往日不见得她有多喜欢自己的儿子,毕竟皇帝比起其他孝顺的儿子来可谓是从小到大的不听话,更不理睬母亲,连后宫都不来一趟。
可如今儿子犯了混,行了错事,太后却想也不想就觉得是旁的女子勾搭的自己好儿子。
想着法子说服自己,是那燕国夫人本身就阴毒,行为不端,刻意用那副长相引诱天子。
这话容寿可不敢跟着瞎应和,
“娘娘,如今要紧的是要如何解决这事儿。”
“襄王世子,庄王,许多亲王郡王都留京过年节,此事万万不宜大了。否则转眼只怕传去了各处封地上……”
太后听着这话,心里跟着害怕。
她不像是她儿子,刀山血海里闯出来的。她活了这么些年,手里可还没伤过人命。
前些年她宫里的宫娥出了个南应内奸,叫皇帝一夜杀了上百号人,长春宫中血流成河,陈太后此后患了晕血的病儿。
杀乐氏,她哪里敢?
她唯一能想出来的法子,便是一如先前王府中与乐嫣所说的那般——让乐嫣自己想法子跟皇帝彻底断了干净。
日后她再将其赐婚,赐的远远的。
最好,就是赐婚去那等一辈子都不会回来宫廷的地儿……
主仆二人思绪万千,太后这夜甚至没睡一个好睡,一直不断唤宫人去显阳宫问皇帝可有回来。
这些时日皇帝时常宿去军营,以往太后没往旁处想,如今止不住就在猜测:儿子是不是又跑去跟康献王府跟乐嫣厮混去了?
孤男寡女,如今这个时辰能干嘛?聊天不成?
她想要差人去王府捉奸,可若是真抓到了,叫京城旁人都知晓了,显然连太后也不敢承受。
真是造孽,以往先帝在世时,她都没管过先帝爷下半身的事儿。
如今竟轮到在儿子身上提心吊胆了。
不过好在,翌日一早,便有长春宫的宫人仓皇来报,说是瞧见陛下回宫了。
“一大早才开宫门,寒风中便见陛下乘撵来,入了显阳宫。”
太后冷哼一声,原本还打算按捺住,叫这儿子亲自来长春宫中解释。奈何昨夜一整夜的折磨,早磨的她一刻钟都等不得。
“摆驾显阳宫。”
……
太后一路衣袍带风。
见到了显阳宫主殿中正在处理政务的天子。
以往的她并未留心许多细节,如今望着这个儿子,难免注意到他身上较之以往不同寻常之处。
皇帝从小就不甚讲究穿戴,在兴州时是年纪尚小,又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他一身骑装就能穿两年,短了续上一截袖子放宽腰肩又能再穿一年。
从小朴素节俭的性子仿佛深入骨髓,后面入了京,殷瞻做了世子做了亲王,最后做了太子,做了皇帝。
他长年累月总一副打扮。
惯着蟒袍,惯穿玄衣,棕衣。自先帝驾崩后就时常蓄须,纵使太后说过他,他也从没理会过。
可如今,当真是……大变模样。
皇帝如今的衣袍发冠,处处穿戴都讲究的紧。
面上胡须刮的干干净净,眉毛亦是修剪的齐整,当真是俊美的很。
一身紫磨金圆领揆袍衬得身姿挺拔,素银玉带勾出细窄腰身。
嚯!腰上竟还别出心裁戴着一个极为耀眼的宝蓝色香囊!
也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几月间皇帝皮肤白皙了许多,仔细一瞧,竟和刚回宫时判若两人。
“母后怎么这般早来了?儿子本想处理完政务便去给您请安。”
皇帝的语气有些淡漠,许是政务忙,语罢复又低头去看龙案上的陈条。
上面书着南边矿脉一事,不容小觑。
纵如今分了许多心神在情爱上,他仍是一个夕惕朝乾的天子。
太后这日并未打算遮掩,身心焦悴的她竟是开门见山。
“大年那夜,陛下出宫了?”
皇帝刚巧批完,停了笔,将手中纸条慢悠悠卷起来。
他的骨节生的很纤长,如今离了军中操练,太阳日日曝晒早就皙白了许多。
竟在宫窗外天光的照射下显出几分谦谦君子的模样。
他微微抬眸,哂笑了一声:“是。”
“出宫?你是九五之尊,这大徵的天子,凡事多少人盯着?你多少个叔叔盯着你的错处?大年夜一声不吭的就出了宫?”
太后自己气的没法维持端庄,却见自己无论如何骂,皇帝都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好啊!”她再忍不住几步走去龙案前,狠狠一拍皇帝面前的案几,足叫案上的文墨都撒了一片。
皇帝这才道:“阿母有事好好说,这都是边关传来的陈条,要是污了字迹,可是耽搁了事。”
瞧瞧,这是自己来找他问事儿,皇帝还反倒一副教训自己的态度。
太后忍着怒火,问他:“从去岁起哀家就不止一次听闻,你夜夜出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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