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朵玫瑰
胥康听完两则消息,偏头看了眼还躺在榻上的柳烟钰。
她神色呆呆木木的。每逢遇上大事,她都恍似灵魂出窍般。
他抬手抚上她的肩,“丽姨娘死有余辜,太子妃不必挂怀。”
她闭了下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
胥康不放心地看她两眼,起身穿衣出去。
回到自己殿内,他将闲杂人等挥退,只留曾泽安。
他问道:“张太医之事,究竟为何?”
丽姨娘的死,咎由自取,没什么好讲的。可张太医之死颇有些蹊跷。
曾泽安跪下:“殿下,奴才虽警告过张太医,可闲言碎语还是传了出来,奴才听闻曦妃娘娘已然知晓,担心影响到殿下,奴才便擅自做主,找风月楼姑娘助了把力。”
“如何助力的?”
“趁他不备,给他喝下烈酒,此种烈酒是专.制的,酒量大者喝下一杯便有了醉意,更何况张太医这种酒量浅薄之人,多喝几杯,身体遭不住,人便没了。殿下放心,此种烈酒,太医诊脉是诊不出来的。”
醉死也是种死法。
胥康:“死便死了罢,活着是个麻烦,死了也不一定省心。”
因了丽姨娘的死,胥康歇了与柳烟钰同房的心思。
原本他打算这两三日便要同她共赴云雨的。
如此,便改为,徐徐图之吧。
十几日之后的一个上午,柳烟钰差人将父亲请进了东宫。
有些事情,躲避不得,终究是要解决的。
她在花园的凉亭内静静看着父亲苍老颓废的身影,一步一步靠近。
在他走近时,她淡淡行了个礼,“女儿烟钰见过父亲。”
她给足父亲体面。
多日不见,柳德宇憔悴得不成样子。
眼睛无神,脸色灰暗,身上衣服隐有褶皱,似几日没换过衣裳。
他漠然地看着柳烟钰,“你是尊贵的太子妃,怎会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昕云已经死了,这世上我再无女儿。”
开口便是冷漠至极的话语。
柳烟钰垂眸,“看来,丽姨娘母女的死,依然没能改变父亲什么。”
“改变?”柳德宇憎恨地看着柳烟钰,“她们母女在,为了维持柳府的体面,我勉强可以认下你这个女儿。现在她们都去了,这世上便没有了我在乎的人。你是人是鬼,再与我无关。”
“父亲为何如此恨我?”柳烟钰抬眸,目色悲怆,“我难道不是你的亲生骨肉吗?你为何恨毒了我?”
见过父亲不喜女儿,没见过如此不喜女儿的。
幼时她便怀疑,怕自己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曾跑去问询母亲,母亲慈爱地摸着她的头,“真是傻话,你怎么会不是父亲的女儿呢?你是,是柳府的嫡长女,永远不会变。”
的确是不变,可父亲却不曾给过她一丝暖意。
“丽姨娘所言不虚,你命格不好,你活一天便妨碍柳府一天的气数。让你到仙草山修行八年都没能将你的命格归正。”他怒火中烧,“若不是许了你归家,若不是我坚持要你先行出嫁,我当初若是听了丽姨娘的建议,怎会让柳府遭此大难?你就是个丧门星,若是给我机会,我宁愿掐死你。”
他将一切的根源归咎于她。
一向坚强淡然的柳烟钰,禁不住落了泪,她悲泣道:“丽姨娘倒底哪里好,在父亲这里,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她让你疏远冷待我,你便对我冷漠待之,有时候,不如对待一个下人。她说将我打发去仙草山修行,你便应允。断不会想到一个十岁的孩子离家,该是怎样的凄苦无助。”
“柳府的灾难是我带去的吗?父亲为何不扪心自问,是不是丽姨娘和庶妹贪心不足造成的?若她们安安稳稳,会有这些个是是非非?”
“怪我,都怪我。我即便是成为太子妃,都不能得父亲高看一眼。丽姨娘母女已经离世的情况下,父亲都吝啬于把家人这个称谓给我。”
“今日父亲来之前,我还抱有一丝奢望,奢望父亲幡然悔悟,会与烟钰好好相处。”泪雨纷纷之中,她自我解嘲,“结果,却是如此可笑!”
她挥了挥手:“去吧,柳医士,自此山高水远,你我再也不见!”
柳德宇走远后,柳烟钰再也忍不住,弯下身子,痛哭出声。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活到现在,除了麟儿连个至亲的人都没有。
任谁看来,她现在是尊贵的太子妃,得太子青睐,父亲哪怕不喜,也会装模作样与她一伍,纵使虚情假意相互利用,起码维持表面上的体面。
她可怜到连这种薄情的家人也无法拥有。
她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将十几年来未曾流过的泪水全部倾泻出来。
凝儿内心惶惶的,将附近的下人全部遣散,小心守在柳烟钰身旁。
她能体会她的苦楚。
可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正焦急间,远远瞧见胥康的身影,她慌慌张张跑过去,惊惶失措地道:“殿下,太子妃正伤心痛哭,您快帮忙劝劝吧。”
“为何会哭?”
“刚才太子妃父亲来了趟,言词凉薄,伤透了太子妃的心,太子妃说自此山高水远,她和柳医士再也不见。”
这是要割断父女亲情。
胥康没有上前,他远远看着她哭了会儿。
她肩膀耸动,呜咽出声。
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地上砸。
直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有要晕厥过去的样子,胥康这才疾步上前,长臂一揽,将人搂到怀里。
他大掌轻拍她的背。
她止了哭声,脸颊倚到他的胸口,任无声的眼泪浸湿他的衣衫。
良久,她抽咽问道:“臣妾是不是很可怜?如浮萍一般,没有根基,没有依靠?”
生死皆不由人。
胥康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肩,声音清冽温润:“以后,孤是你的依靠!”
第46章
哭泣的女人宛如一株被雨水打湿了的百合花, 娇艳凄美。
他垂目便可以看到她白皙娇嫩的细颈。
心里又怜又爱的。
他轻轻地抱紧她。
柳烟钰静静在胥康怀里靠了会儿。
男人肩膀宽厚,怀抱温暖,加之他那句“以后,孤是你的依靠”, 她心里莫名多了种安定感。
但鼻涕眼泪弄脏了他的衣服, 她略显尴尬。
她吸吸鼻子, 抬手轻推了下他的胸膛。
胥康接着便松了臂膀。
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泪痕斑驳的脸颊, 她低垂着头,“谢谢殿下, 臣妾先回去了。”
哭得时间太久,声音又沙又哑的。
胥康不是很会哄女人,
他神色僵硬地“嗯”了声。
柳烟钰转身,边拭泪边走远。
曾泽安靠前一步, 低声道:“殿下,您定制的东西到了。”
胥康回过神, “什么?”
曾泽安声音压得更低:“金瓢和龙凤花烛。”
胥康了然。
转身往书房去。
曾泽安紧随其后, 他瞧眼远去的那抹影子,想了想,道:“殿下, 奴才听太医院的那些人提过, 这生产过后的女子,情绪容易起伏。”
胥康定住步子,瞪着眼睛看他。
曾泽安嘿嘿一笑,“殿下, 您别怪奴才多嘴。这太子妃是多坚强淡然的性子啊, 打从进东宫起,奴才就没瞧见她哭过。”
刀剑架到脖子上都没吓哭, 父亲说两句重话就能哭成这样?
“一般不哭,这会儿哭得这么伤心,会不会跟刚生过孩子有关?太子妃父亲早前就待她不好,又不是才这样。太子妃应该早有心理准备才是。”
不愧是曾泽安,虽然身份是名太监,可这小女子的事情,他也懂得不少。
见胥康在听,他便继续说道:“之前先皇有个妃子,刚生完孩子之后好好的,过了两个月,很突然地有一天就上吊了,幸亏宫女发现得早及时救了下来,太医去诊治,身体一点儿毛病没有,就是喜欢想东想西。后来就有民间的一个郎中,说这是郁症。得有家人关心陪着才好。”
“那妃子后来如何了?”
“奴才们不懂,皇上自然不信世上还有郁症这种病,就没管她。没过多久,妃子想不开,上吊自尽。这回宫女没有及时发现,人便香消玉殒了。”
“奴才不是说太子妃患了郁症,奴才只是担心。”
提点太子一句罢了。
太子听了认为有道理:“太子妃冷静淡然的性子,今天的确是有些反常。郁症有何法可解?”
“那郎中可说了,患了郁症的人,让家人多关心关心便会好。”
“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太子妃不是更好,左右殿下多关心关心没什么坏处。”
瘟疫之事,曾泽安敬佩柳烟钰的所言所行。
是以心里就比较关心她。
太子对女人的事情不是太了解,他懂的,自然是会说给太子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