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陵台 第30章

作者:燕折雪 标签: 天作之合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萧英叡绝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三娘回来了!”

  还没进殿门,保母就殷切地迎了上来,生怕华滟在外受凉受饿。

  一照面,便见华滟因一路纵马回来,气血涌动,面色红润不少。

  保母有些惊奇地左看了看右看了看,啧啧称奇:“难道出宫去转上一圈散散心,竟比太医院医正开的药方更管用吗?三娘的气色倒是好上许多。”

  华滟正解了披风由宫人们服侍着浣面,闻言有几分脸热,她其实不是因为散心而心情舒畅,而是因为他……

  有个小宫人正收拾着华滟换下来的衣物,忽然从中抖落一枚玉佩,叮叮咚咚地掉在了地上滚落了几圈。她傻傻地捡起来,问:“怎么好像没有见过这样东西?”

  一时间众人视线皆被吸引了。

  华滟赶忙道:“快些拿过来给我!”

  那小宫人就老老实实地捧着玉过来了。因为难得能接触到公主,她还有几分兴奋。

  华滟见状只好勉励了她几句,便匆匆将那玉收在了怀里。

  保母狐疑地望了望。

  华滟假装没有看到。

  趁她开口之前,华滟道:“去烧水来,我要沐浴。濯冰,你把床上的帐子换一下,夜里睡着有些气闷,凌雪,你取了香炉来,打了香篆点上。”又转过头去对保母撒娇道:“姆妈,我饿了,想吃你做的银丝面——”

  保母一听便心疼了起来,当即应下:“好,好,奴婢这便去揉面,三娘你快去歇着,啊。”说着就要往小厨房走去。

  虽说宫内有御膳房,但御膳房的饭菜不是炖就蒸,味道极难下咽,有些门路的宫眷们都不吃,而是私下偷偷另请了厨子开小灶。而自从华滟十岁时独自分出来住了月明宫,皇帝就下令给她在宫里搭了个小厨房,并指了厨娘来,好叫她能用上新鲜的饭食。

  华滟见引开了保母,暗地里便松了一口气。

  哪知保母才走到门口,含霜背对着她没有觉察到,偷偷问濯冰:“萧校尉说,愿为公主分忧,是什么意思呀?”

  保母脚步一顿,眉头一拧,一下就提溜住了她的衣领,严厉问:“你说什么?哪个萧校尉?什么叫为公主分忧?”

  华滟见势不妙,朝濯冰使了个颜色,踮起脚尖来偷偷溜进了内殿。剩下含霜一个在保母手下瑟瑟发抖。

  含霜几乎都要哭出来了:“桑、桑嬷嬷,我什么都不知道呀……”

  “不知道?”保母和蔼地笑了笑,“没事的,你仔细说,嬷嬷听着呢。”

  濯冰跟着抱了冰盒到内殿,看到华滟促膝坐在月色里,将手中玉佩摸了又摸。

  华滟的首饰衣裳都是濯冰打理的,她只一眼就看出了那玉佩不是宫中内造之物,听着外面保母训诫小宫人的声音传来,她无不忧虑地对华滟试探问:“殿下,此非内造之物……”

  主仆多年,华滟自然晓得她话中未尽的意思。

  华滟抬起手来在空中轻轻挥了挥:“我自有打算。你……”她还要说些什么,内殿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紧跟着是保母的声音:“三娘可是歇下了?”

  华滟一骨碌爬起来,赤足跳上了床,拉上被角盖过口鼻,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冲濯冰眨了眨。

  意思是:我先睡了,你去应付。

  濯冰哭笑不得。她今日未曾跟着华滟出宫,简直是两眼一抹黑。但是公主下令,莫有不从。她只好叹了口气,吹灭了寝殿四角的灯,只留一盏点在墙角的落地宫灯还散发着淡淡辉热,而后蹑脚蹑脚地出了内殿,装作华滟已经睡下了,出去和保母周旋。

  也许是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太过紧促了,华滟原本打算闭目养神,顺道偷听一下保母和濯冰的对话的——桑嬷嬷虽则以前对她百依百顺,但也许是行宫之事叫她吓了一大跳,又因太子妃的嘱咐,如今对于她的婚事简直盯得极紧,生怕一个错目,华滟就被一道圣旨发配去了边疆。然而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皮如有千钧之重,不过眨了两下,就粘在一起了。

  她躺在熟悉的宫殿中,鼻端嗅着熟悉的馨香,耳边传来的声音一道年长一道年轻,却都是伴了她十余年之久的,华滟渐渐放松下来,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沁出一点泪珠,便如躺在母亲怀里一样,侧躺着蜷曲睡着了。

  “濯冰姑娘,你素来是三娘身边的最贴心的女使,你同老奴说说,那个萧校尉,是什么人?”这是保母的声音,带了丝警惕。

  濯冰的声音则一如既往,清凉沁爽,温柔舒缓:“嬷嬷,您别急,容我仔细想想……”

  ……

  “什么?他、他真这么说?”保母惊呼。

  被拉过来的凌雪无奈地点了点头:“我听得真真的,那萧校尉话里的意思,就是想求娶公主。”

  保母皱眉:“求娶?就他?他生得什么样子?又是个什么出身?”

  凌雪和濯冰对视了一眼,凌雪开口道:“嬷嬷,我瞧殿下没有那个心思呢。”

  “可是太子妃娘娘说得急迫。那萧公子既然能入宫为禁卫,想必家世并不差,勉强能配得上我们三娘。”

  濯冰苦笑:“但是殿下瞧不上他呀。”

  保母呆了一呆,喃喃道:“可短时间内,要寻一家愿意和公主结亲的勋贵,并不容易啊……”

  濯冰试探着说:“左右还是要太子妃娘娘定夺的。以我之见,这萧校尉既愿意亲自来求亲,想必他也是颇为恳切的,不如明日报给太子妃娘娘,请她再掌掌眼。”

  保母忧虑点头,叹息道:“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她想起华滟来:“三娘呢?难不成真的睡了?她方才还嚷嚷着饿呢。”

  一干人等轻声推开殿门,持了盏灯去床头看了看,见华滟果然睡得香甜。

  保母摸了摸她的手脚,又为她掖了掖被角,长叹了一声:“我苦命的儿啊……”

  声音低低地消散在风里。

  平阳伯府。

  正屋。

  “你这逆子!你可知你说得是些什么话吗!”平阳伯勃然大怒,一尊砚台飞来砸破了萧英叡的额角,流下一道鲜红的血痕。

  萧英叡跪在堂下,面容倔强。

  他不顾头上的伤,结结实实伏下去磕了三个响头:“儿唯此一愿,还望父亲母亲成全!”

  等他抬起头来时,地上一片模糊的血迹。

  平阳伯夫人见儿子如此固执,丝毫都不担心自己的身子,又念及这儿子刚刚说的话,一时竟泪水涟涟,说不出话来,往后仰倒下去。

  侍女惊叫着扶住了她:“夫人!夫人!”七手八脚地把她扶到榻上。

  萧英叡见母亲倒下,下意识地挪动了双腿,但下一刻他想起自己跪在这里的原因,便沉默着低下了头。

  平阳伯扭头见妻子被气到,愈发火冒三丈,在屋内来回走了几圈,突然暴跳如雷地连踹了萧英叡好几脚。

  这孩子是他和老妻的老来子,自幼得宠,何曾受过这样的打击,几脚下去他便痛苦地蜷缩起了身子,吐了几口血出来,却还是犟着不肯起来。

  “叡儿!”平阳伯夫人好不容易缓过气,就见儿子吐血,当下惊叫一声,就要爬下床去搂着他。

  “老爷!既然叡儿诚心求娶永安公主,您就何尝不遂了他的愿!看到叡儿这样,妾身是心如刀绞啊!”

  平阳伯怒气冲冲地回过头,正想甩袖而去,忽见夫人将萧英叡搂抱在怀里,一手抚着他的背,一手在擦他脸颊上的血,脸上的表情却不似她语气中的急迫,反而平静地朝他眨了眨眼。

  平阳伯冷哼一声,暗自和他夫人点了点头,便勉为其难地冷笑了一声,道:“既然你娘为你求情,我看你姑且也算是心诚,那就劳烦你娘为你进宫一趟,探探个虚实。”

  “真的吗?”萧英叡欣喜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多谢父亲!多谢母亲!”

  “呵,你小子可得好好记得你爹娘给你的恩情。”

  “是!儿子铭感不忘!”萧英叡毫不犹豫。

  “行了行了,看儿子这伤,老爷你也别训了,快扶他下去看看,别留了伤疤,可就不俊了……”

  萧英叡一瘸一拐地被丫鬟扶下去了。

  平阳伯皱眉:“你刚刚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要去为他求亲?若是叡儿娶了永安公主,岂不成了明晃晃的箭靶,就等着人来找我们的麻烦吗?”

  他夫人微笑着叹了口气,上前理了理他皱起的衣襟,柔顺地笑了笑:“这不是为了安叡儿的心吗?”

  她轻描淡写道:“明日我递牌子入宫一趟,断了他的心思。”

  平阳伯舒展开了眉头,捋了捋胡子:“如此,甚好。”

第41章 月斜楼上五更钟21

  翌日。

  嘉肃宫前。

  华滟呵着哈欠从肩舆上下来。

  许是刚收了前线战报的缘故, 太子妃又被太子叫到跟前耳提面命了一番,督促她动作快些。太子妃思来想去,望了望手上厚厚一沓写满了上京年轻郎君资料的手册, 决定把华滟叫到嘉肃宫去,由她自己挑选。

  故而即便华滟大病初愈,在被窝里睡得香甜,保母接了嘉肃宫的信后便残忍地把华滟叫了起来。

  华滟起床气再大,也抵不过一群婢子在保母的吩咐下,取了鸡毛掸子上的绒毛挠她的脚心。

  她笑得满脸通红, 险些喘不过气来, 这才起身下床过来,由着女使们给她梳妆更衣,再推上肩舆。

  只是这一番闹腾下来, 时辰便也晚了许多。

  濯冰看华滟在肩舆上坐了没一会儿就阖上了眼睛, 想来不是在养神,就是又睡着了。她便悄悄与抬舆的宫人们叮嘱了几句, 叫他们快些走,便是路上不稳当也不必怕,左右公主睡着了。

  如此紧赶慢赶,总算在午前赶到了嘉肃宫。

  肩舆轻巧地落地, 不激起一点灰尘。

  濯冰上前轻轻拉了拉华滟的衣袖,低声唤道:“殿下, 已经到了。”

  华滟这才惊醒。

  扶着濯冰的手跨过高高的门槛, 嘉肃宫女使低眉顺眼地迎了上来, 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向寝殿, 反而引她去了一处精巧的小阁子。看纹样装饰,应是太子妃的书房。

  宫中人多年历练下来, 走起路来灵巧轻捷,一丝声儿也不会出。华滟自小便有教引嬷嬷教她礼仪,自然也不遑多让。

  只是,她才行至窗下,还没走到门前,就听到屋内传来一道陌生的中年女声。

  “……我那幼子素来顽劣愚笨,只怕是配不上公主金枝玉叶。再者平阳伯府穷阎漏屋,公主至尊至贵,又是琼浆玉液娇养着长大的,哎呀,只怕我家下人粗手笨脚的,坏了公主的身子,那就不妙了……”

  女使们闻言,惊慌地回头看她。

  华滟微微笑了起来。

  太子妃一口银牙都要咬碎,却不得不硬撑着太子妃的仪容,露出得体的笑容来,随着眼前这妇人的话语时不时地点头。

  太子妃几次想插嘴,然而这平阳伯夫人却好似完全不识眼色一般,一句话说完下一句又冒出来了,话里话外无外乎是她家儿子顽劣粗苯,不堪配为公主佳婿。但是天晓得太子妃见了她来,原也没想到那么多,只不过多嘴问了一句“平阳伯夫人家中近来可好?”,就被她逮着说了这些时辰!

  连一旁香炉里插着的线香都燃了半截。明明平阳伯夫人过来请安时,这香才点上。

  这妇人可真会说嘴!太子妃暗暗后悔了。

  她命了奴婢悄悄去打听了这上京城里尚未婚配的、家世清白的适龄郎君们,结成了厚厚一本册子递到她手上来。原本太子妃是打算一个个仔细挑过去的,哪知前线吃紧,太子生怕皇帝一时畏缩,要遂了那蛮人的请求将小妹送出宫去,便一催再催。

  太子妃被华潇催得心急火燎的,加上她也拿不定皇帝会不会磨不过前朝大臣改了主意,便叫了贴身的宫人来从那一沓名册里选了几位家世、容貌都出众的,预备今日叫来华滟,让她自己挑选。

  至于平阳伯夫人到访,她还真是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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