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陵台 第42章

作者:燕折雪 标签: 天作之合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温齐惊讶。

  正当他打算回应并做保证的时候,皇帝又如来时一样,匆匆起身,带着挤满了一屋子的宫人们消失不见了。仿佛他来此,只是为了向温齐说上这样一句话。

  见皇帝离去,太子忙也起身,他冲华滟和温齐使了个眼色,随即叫来礼官,朗声道,“仪式继续!”便也跟着皇帝步伐匆匆离开了。

  皇帝和太子的一来一去打断了婚礼的节奏,也叫观礼人议论纷纷。好在婚礼仪式上本就没有准备会有新人长辈的出现,礼官茫然了一下子,便很快兴奋过来,亮着眼睛进献酒爵,颂读祝文,完成了前面的仪式。这可是他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候了!

  随后两人移步,步入了寝室。

  有个脸熟的太监笑着送上了合卺酒。对半剖开的葫芦瓢里装了清澈的酒液,华滟与温齐各执了酒瓢,面对面饮下。

  大红喜烛毕剥作响。

  在一众宾客的祝福声中,婚礼仪式结束了。

  *

  华滟见屋里的男人出去应酬筵饮了,立刻就唤了女使进来服侍她洗漱。

  她虽说是今日成婚,可贵为公主,又在公主府举办的婚礼,这满府上下莫不服从。登时打水的打水,烧地龙的烧地龙,没一会儿,寝殿旁的浴室里就热气腾腾,水雾缭绕,华滟结结实实洗了好一会儿,才将身上的香膏白粉洗净了。

  等沐浴出来,听声音前面还在饮酒,时不时响起的笑声简直要闹翻了天。

  虽说是尚公主,驸马从来都要低上一等,但也要看这驸马都尉是谁做得。以温齐煊赫战功,加之他还朝后就领了西山大营的差事,同满京子弟不说混得拜把兄弟般亲近,但也是极熟了。兼之他容貌又好,还会说话,便是几个宗室子弟,也仰慕他的风采,围着上来求他说些沙场上的故事,一时间,觥筹交错,笙歌鼎沸,满堂欢笑。

  华滟倒也不去催,自顾自地从书箱里翻了册书,捧在手里读着。

  她一身白净的寝衣,独自支了胳膊靠在灯下,一页页地翻着手中的书卷。吉日前不久,她常用的东西常看的书就已打包好送了出来。

  晕黄的烛光笼在她身上,将那窈窕身姿都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来。

  一头光亮如瀑的黑发柔顺地披在身后,更称得她肌肤白净明皙如玉如瓷。

  温齐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

  他不自觉地笑了,只觉得心里深处有股暖意腾起。

  从此以后,也会有盏灯在深夜亮起,不为别人,只为他一人。

  温齐用力推开房门,大步走进去,惊得屋内服侍的宫人们惊呼四起。

  华滟听到身后脚步声沉沉,还来不及回头,就有一个热得烫人的身体从背后覆上来,紧紧抱住她。

  华滟执书的手一顿。

  屋内女使见驸马浑身酒气满脸通红地进去,还抱住公主不撒手,生怕不好连忙小跑着出去找了桑嬷嬷过来。

  永安公主出嫁,原先的保母也顺理成章地跟着她出了宫到公主府,做的是掌事嬷嬷的职责。

  这会儿桑嬷嬷被小女婢泪眼汪汪地拉过来,原也唬了一跳,可等她半只脚踏进门,就看到驸马已经松开了手,站在公主面前认真地一字一句道:“我去洗漱。”

  随即转身,像是要往盥洗室走,可看着看着就有些不对劲,驸马他!他怎么走起路来同手同脚!

  “扑哧”一声,却是华滟笑了出来。黑白分明的眼眸里盛满了清澈的笑意。

  桑嬷嬷一时发怔。她有多久,没有看到华滟这般笑了?

  华滟转头看到桑嬷嬷站在门口,有些惊讶:“姆妈怎么来了?不是让你早些歇息吗?”桑嬷嬷毕竟上了年纪,又为她的婚事劳心劳力了一整日,华滟体恤她,就叫她早早地下去了。

  桑嬷嬷正要回答,却见华滟突然脸红了。想来她是想到了什么。

  公主与驸马行敦伦之事,也隶属掌事嬷嬷的管教范围内的。

  这是盥洗室内忽然传来“咣当”一声巨响,华滟连忙起身去查看。

  桑嬷嬷见状,想了想,招来女使们,耳语说了几句,随即只留了几个最贴身的,其余安置好手上的活计后,都悄声退了出去。

  房门轻轻阖上。

  屋内八仙桌上,龙凤喜烛的亮黄色焰火,在微微晃动。

  屋外,明月高悬,青山辉映,雾气渐散,更为秀丽。

第55章 梦为远别啼难唤10

  “扑通”一声。

  水花四溅, 华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反剪着手压在了浴桶旁。

  温热的水被浴桶中人的动作腾起,扑在身上, 打湿了大半衣裳。

  华滟又怒又惊,然而身后压制她的那股力气就如铁铸般坚实,她根本动弹不得。

  即使在盛怒之下,她也还记着外间还有宫人服侍,压抑着声音怒道:“温齐!”

  身后之人听到她的声音,似是才反应过来, 顿了顿, 缓慢地松开了手。

  华滟赶忙回身,动了动方才被紧紧压着的双手。

  她不过是听到内间传来东西落地的巨响,生怕他喝醉了酒碰撞到了什么东西, 才急急过来。没想到刚从后面拍了拍他露在浴桶外的肩膀, 眼前这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把她给辖制住了。像捉俘虏一样。

  她忍不住对他怒目而视。

  温齐迟缓地眨了眨眼睛, 又干脆拿水瓢从一旁装着凉水的水桶里舀了一勺上来,从顶心浇了下去。

  华滟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一番动作,来不及出声制止,就见他打了个寒颤, 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 眼底有了清明。

  温齐带着歉意地对上她的眼睛, 温声道:“抱歉, 我刚刚喝醉了, 还以为是在营中……没伤着你吧?”

  他的视线从华滟脸上一路下滑,落到她举着的手腕上。

  凝脂般白嫩的皮肤上, 是肉眼可见的一圈红痕。

  温齐已然十分尴尬。

  他纵使喝醉了酒,也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再举目四下张望一圈,便知是他无意间撞倒了盆架上的铜盆,精铜落地巨响,华滟听到声响担心他,这才不顾礼仪地闯了进来。

  可他做了什么?神识不清地反手制住了她。

  华滟脸色有些不好,低头淡淡说一句“没有伤着”,就要揉着手腕走出去。

  温齐情急,长腿一跨就出了浴桶,匆匆取过一旁衣架上的大巾围了一圈,就追了上去。

  然而浴室本就气热地湿,刚刚那一顿扑腾又溅了不少水出来扑在地上,青石砖上光滑无比,华滟一脚踩在一处水洼上,顿时脚下一滑,惊慌失措地向后倒去。

  温齐三步并作两步,赶紧伸长了手去接。

  他是历练惯了的人,在冰天雪原里摸爬过,在沙场戈壁上也滚打过,身上功夫自然不俗,下盘也稳,臂膀一舒,就将华滟搂在了怀里。

  惊恐之下,四目相对,静悄悄的,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温齐此刻,窘态远胜尴尬。

  无他,只因他实在是从未有过和女子如此亲近的时刻。

  从小他母亲就离世了,照顾起居的是父亲的姨娘。姨娘也疼惜他,可还要喂养弟弟,照料父亲,处理家务,料理军士家眷,能放在他身上的精力时间少之又少。十几年来,他记忆中最有温情的时刻,也不过是某年除夕夜,姨娘搂抱他时身上的淡淡皂角味道。

  后来姨娘和父亲相继也离世了,他是长兄,更是蒲城上下数万军士民众的指望,婚事上父亲从前似乎另有打算,并未给他说亲。而蒲城公府里节衣缩食,一个多余的下人都养不起,是为了省出银钱来送到前线,供给兵士们口中粮草、身上皮袄,为了家园安稳。

  等到他长到二十岁,料理完父亲的身后事,蒲城民众含泪送走了主公,已是捉襟见肘、左支右绌。他无法再支应下去,只好想方设法来到了上京,本欲出人头地,为家乡和先祖挣得一方安稳的庇护所和逝后清名,他自己的人生大事则完全没有考虑过……哪里想到,会有今时今日,洞房花烛夜呢?

  ——昔日一别,痴心妄想,今朝遂愿。

  怀中人抱在手里,温香软玉,是与他平时接触最多的将士们截然不同的感觉。

  原来,女子的身躯是这样的柔软吗?仿佛一块嫩豆腐,他稍微用点力,就要担心是不是会把她给捏碎了。

  像一团温柔的柔软的洁白棉花,轻飘飘地攀在他的臂膀上,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腾空抱起来,她皎白的脸上就“腾”地一下遍布了红晕。

  她轻咬贝齿,百转千回地瞪了他一眼,然而这一眼的威力落在他眼里,只如奶猫亮爪,连油皮也没破上一点。

  温齐的心怦怦跳,心里千头万绪纠缠在一起都说不清。酒气混着浴室的水汽上涌,熏得他昏昏沉沉的,一时清醒,又一时迷惘。

  隔着水汽朦胧的屏风,透过栅格的隔断,外间灯火摇摇,深邃迷蒙,宁静的夜色挤过门缝窗台,从外面无孔不入地流进来,滴滴答答地淌在他的脚底,他的四周。

  像是层雾蒙蒙的黑纱蒙住了他的眼睛,感官被蒙蔽了,唯有怀中一具柔软的、温热的娇躯是真实的。

  他缓慢地一步、又一步走到了门扇旁,然后重重地踹了下去,门扇“砰”地被撞开,带起不断回弹的余音在沉寂的夜色的回响着。

  服侍的下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不见了。只在寝室里留了几盏灯,幽幽地照着从浴室到垂着大红鸳鸯床帐的拔步床上。

  华滟猛地攀紧了他的脖颈,一张脸埋在他的锁骨处,暗暗地吐着芳馨的气息。女人的气息。

  他把她放在了柔软宽厚的床褥上,身下百子嬉戏的绣被上滚着几个红枣桂圆,还有一粒花生落到地上,刚好滚在他的脚下,一踏上去,咔嚓一声细微的碎裂,在这不完全的黑暗中,显得有些突兀。

  出到外间,没有热气氤氲着,他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温齐把她放在床上,床边放了一个烛台,明亮的火光照亮了他们半边的脸,还有她身上湿了一半的寝衣。

  雪白的寝衣贴在同样雪白的躯体上,幽深的沟壑连着姣好的曲线勾勒出山峦起伏,随着她的呼吸轻轻地微微的颤动。

  床帐内的温度陡然升高了。

  温齐别过脸去,不敢看她,死死盯着被他踩在脚底的那粒花生,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装作正常的说道:“你……你先安置吧……我还没收拾好,不必等我了。”

  说完,他转身抬步就走。

  却在低头走出床帐时,有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指。

  “可是,”她幽幽地说,轻轻抬眼看他,眼底光华流转,潋滟生辉,“你不是已经沐浴过了吗?”

  “而且嬷嬷她们已经歇下了。”软绵绵轻悄悄的慢声细语,一字一句敲在他的心上。

  温齐闭了闭眼,大力呼吸了片刻。

  握住他的那只手轻轻地晃了晃。

  温齐浑身发烫,哑着声艰难地说:“我、我怕伤了你……”思绪混乱,他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

  “我不怕呀。”他娇柔的小妻子说。

  他蓦地睁开眼,狭长幽蓝的眼睛里泛着亮得吓人的光,反身回去霍地把她抱住了,严丝合缝地扣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那你,别怕。”他低声而暧昧地,艰难地吐出了几个破碎的字眼,有些赧然,有些难为情的吞吞吐吐着,“我不太会……”

  他听见她细细的笑声。

  他伸手一挥,白玉鱼儿帐钩晃了晃,落下一重绣石榴吐花的轻红绡纱帐、一重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锦帐。

  烛光透过床帐,眼前的世界变成方寸大小的、暧昧发热的红色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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