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此薄情 第20章

作者:相吾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爽文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谢家欺人太甚!”

  李逢祥将瓷瓶抱起,砸碎在地,怒气冲冲。

  李化吉坐在榻几之后,素簪素服,神色有几分憔悴,尤其是那双潋滟桃花眸,此时已失去了光泽,如一双死气沉沉的木头珠子,好半晌,才会转一下。

  “算了,逢祥,别砸了,坐下吧。”

  她神色恹恹:“旨意都下了。”

  李逢祥怒道:“朕没有下过那样的旨意!”

  李化吉冷冷地看着他:“你能把旨意收回吗?”

  李逢祥被刺痛了心事,又愧又怒,也不顾满地的碎瓷片,席地坐了下来:“都是我没用,害了阿姐,才叫你嫁给了谢狁。”

  空旷的宫室内,因李逢祥幽幽的哭泣声,而显得格外凄冷,李化吉觉得有些心累,并不想理会,可李逢祥哭着哭着,就跪在地上爬了过来。

  爬到她的脚边,用手小心翼翼地拽着她的裙边,他小声道:“阿姐是不是在怨我?”

  李化吉看着他哭肿的眼皮,半晌,叹了口气,把他扶了起来,如幼时般,将他揽到他怀里。

  “其实这婚事也没什么不好,我若嫁给谢狁,你就是他的小舅子,将来你的皇位也好坐些,这个姻亲可比什么皇叔可靠。”

  李逢祥道:“若当真这般好,阿姐为何还是不高兴?”

  为什么?

  因她见识过了谢狁的残忍和冷酷,莫说她只是个可以被休被弃的妻子了,就是连亲弟弟,都不能叫他动一丝恻隐之心,这个姻亲又能可靠到哪里去?

  谢狁双眸如炬,也厌恶她耍小聪明,因宫宴行刺一事,她是赔了夫人又折了兵,简直一败涂地,她又能借谢狁夫人这身份,在谢狁身上图谋到什么?

  这个位置对于她来说,根本毫无用处。

  而谢狁又是那么可怕,她几乎是发自本能地畏惧他。

  她看不穿谢狁,又不敢得罪他,每次在他面前,她总是提心吊胆,眼下还尚有喘息之时,等到嫁入了谢家,就要与谢狁日日相对,同床共眠。

  那种滋味,当真比与蛇共寝一榻还叫李化吉战栗,如果可以,她宁可直接把这条命押给谢狁,也好过活着的时候日日受罪。

  如此,这桩婚事对于李化吉而言,既无利益可图,也不是嫁给心上郎君,还要带给她诸多折磨,她怎么可能喜欢。

  可是,就算她着实抗拒,又能怎样呢?

  李逢祥收不回旨意,她也收不回。

  好像除了认命之外,她已无路可走。

  李化吉苦笑了下,对李逢祥道:“真的没什么不好的,只是我出阁了,不能日日见你,怕你在深宫太过孤独罢了。”

  李逢祥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李化吉,好像要将她的无奈,不情愿,刻进脑海里,牢牢地记住。

  *

  李化吉即将在深宫里度过第一个,也可能是最后一个新年。

  深深宫廷,就是过年这样的喜庆日子,也难见多少真正的欢悦,反而处处都是宫规掣肘。

  这时要祭祖祭天,那时要接见百官,赐下宴席,真真就是个被摆弄的傀儡,从这个规矩,气喘吁吁地赶到另外一个规矩去。

  或许是因王谢交易,李化吉失去了‘垂帘听政’的机会,不必参与各色礼仪,与繁忙的李逢祥和宫人比,倒显得清闲起来。

  但对于眼下的李化吉来说,清闲是件很可怕的事,因为清闲就会让她胡思乱想,而一想到与谢狁的婚事,那总能让她郁郁一日。

  于是李化吉抱上美人觚,想去梅园寻梅。

  车舆在雪地上蜿蜒成线,留下了串串脚印,等到了梅园去,李化吉让宫婢们侯在外头,独自拂枝分花地进去。

  “公主?”

  李化吉口中呵出白气,听到略显熟悉的声音,一怔,回头见是王之玄。

  几日不见,他也憔悴许多,不复初见时的意气风发,他看到她,也觉得吃惊,抬步要走上来,又想起什么,落寞与愧疚萦绕上脸。

  说实话,自从知道已无与王家联姻的可能,李化吉就没有再想起过王之玄,因此看到他变成了这样,还有几分困惑。

  但好险,在她问出口前,她想起他们见的最后一面,是王之玄许诺要娶她。

  于是她换上了苦笑,也抱着美人觚,远远地站着,避嫌的样子,轻声道:“王郎君怎么不在宫宴上,却到了此处?”

  王之玄低垂着眼,躲着李化吉的目光。

  他还记得那时许下的承诺,于是此时尤其羞愧,他没想过要成为背信弃义的小人,可事实是,他在家族面前,无能为力。

  那日谢夫人走后,王夫人勃然大怒,与王丞相下了死令,隆汉绝无可能进王家的大门。

  王丞相原本还在摇摆,听王夫人说起李化吉绣了荷包赠给谢狁,此等私相授受之事在眼前,他当然也立刻断了尚主的想法。

  于是这门没有经过王之玄同意就定下的婚事,又没有经过他的同意被取消了。

  王之玄争取过,但他解释不了荷包的来历,王夫人更是怒斥他自甘下贱,把王之玄斥的是又羞又愧。

  于是那桩婚事,罢了也便罢了。

  可王之玄想不通,李化吉既有意他,为何还要给谢狁绣荷包。

  其实想不通便想不通罢,毕竟事实已如此,再去刨根问底也没有意思了,可是现在王之玄看到李化吉独自抱着美人觚而来,身形清瘦,愁云点点,眉尖微蹙,鬓边簪着绢花,犹若姣花照水,他便不自觉地问出了口。

  李化吉闻言,显而易见地一愣,她那双漂亮的眼眸困惑地眨了眨,很是不解:“我与陛下认了大司马作皇叔,他便是我的长辈,我绣荷包赠与长辈,也是孝敬之意,何况那时还是大司马亲口问我要荷包。”

  她不安:“这不妥吗?父母还在时,我也常给他们纳鞋底,补衣服,我以为这是平常。”

  王之玄恍然,心有悲痛,苦涩道:“原来如此,因为那荷包,大家都说你心悦谢狁。谢狁亦未曾与人解释,我亦以为你与陛下认他做皇叔一事,不过玩笑,毕竟你们其实没什么血缘关系,是以……”

  他难将背信弃义的行为说出口。

  直到此时,李化吉方才了然,究竟是什么让王家放弃了尚主的念头。

  可知道了又能怎样?

  谢狁没有解释,便是他也在有意促成此事,这或许是因为王家哪里惹他不快了,所以才叫他改了想法。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谢狁要做到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所以李化吉还能怎么办呢?

  她只能苦笑:“原是如此,我还以为是郎君……”

  她欲言又止,又迅速垂下眼睑,做伤心状,而一切一切的不过是因她心知所嫁之人非良人,故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王家二郎,深得王丞相器重,日后堪为王家家主,有谁比他更合适做个对抗谢狁的退路?

  果然王之玄听了李化吉的话,当真要肝胆俱裂,他才要解释,便听踩雪声细碎地响起,是衔月进来寻李化吉。

  “公主,大司马在凤阳阁等你。”

  李化吉一怔,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王之玄,王之玄的目光也缓缓地落到她的身上,他是想把她留下,再说两句话,可李化吉匆匆收回了目光:“郎君慢逛,我先回了。”

  她便随着衔月走了。

  王之玄嘴角泛起抹苦笑。

  *

  李化吉坐上车舆时,夜空刚好升起烟花,她便知宫宴没有散,也不知谢狁来找她做什么。

  其实除了王之玄外,她也许久没有见谢狁了。

  但和王之玄相反,虽许久未见谢狁,他的形象却在她心里更加深刻了。

  但都不是什么好的,有时是入宫第一日,他拔刀杀李涵,有时又是他逼她去赐死伏皇后时漠然冷血的模样,有时又是他面对五郎寻死觅活时无动于衷的神色。

  反反复复,交织着出现,让李化吉想到他,手心里就冒出了汗,差点连美人觚都要滑出掌心。

  不能这样,要镇定。

  李化吉踟蹰了会儿,把美人觚递给衔月,自己掀起帘子进去。

  谢狁正闭着眼,坐在圈椅上,用手指轻揉太阳穴。橘色的烛光照在他玉白的容颜上,两边鬓发濡黑,反而将他的眉眼衬得更为深刻的俊朗。

  “哪去了?”

  谢狁未睁眼,听到帘栊轻响,就知道是她来了。

  李化吉犹豫了下,还是实言相告:“我无所事事,便去梅园摘梅,正巧遇到了王二郎君,就说了会儿话。”

  谢狁掀起了眼皮,露出了狭长的黑眸,正正地落在李化吉身上,半晌,轻笑:“确实是巧。”

  李化吉不欲多谈,便道:“皇叔怎么从宫宴离开了,不打紧么?”

  谢狁淡道:“百官都来敬酒,不想喝,就来你这儿躲躲。”

  他话音刚落,花窗外又有烟花升空,剧烈得爆开,在漆黑的夜空铺开绚丽的锦绣。

  在震动的爆竹响声中,谢狁看着她:“过来。”

  李化吉并不情愿,她的手捏了捏裙侧边,还是走了过去。

  谢狁一直看着她,目光算不上友善,侵略感十足地让李化吉本能地想逃,可理智又逼着她往悬崖走去。

  离了两步的距离,他还没有叫停,李化吉先停了,她道:“皇叔可要解酒汤?”

  她不知道谢狁有没有看出她的抗拒,可能看出来了吧,因他眯了眯眼眸,一贯半讥半讽的神色又从他的眉间蕴了出来。

  他说:“是《西厢记》和《会真记》白看了,还是看了,也只想用到王之玄身上?”

第22章

  李化吉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气恼不已:“皇叔说笑,我与王二郎规行矩步,从未僭越半分,何曾有西厢幽会之举?皇叔此言,实在污人清白。”

  谢狁掀眼看她:“方才在梅园,你们说了什么?”

  还好,早在车舆上,李化吉就料到谢狁会盘问她,因此她已有应对之语。

  “不过是些闲话罢了,我问他怎么未在宫宴,竟到梅园来,他说嫌闷,来散散心,又见我抱着美人觚,就指了几株好看的红梅让我摘,此时衔月就寻了过来。别的再没了。”

  谢狁淡笑:“你没有与他说那荷包是我要你绣的,因你认了我做皇叔,故而你只觉是孝敬,便未多想。”

  虽没有一字不差,可谢狁切切实实将那些意思表述得齐整,仿佛他就在当场。

  可李化吉知道他不在,更知道衔月不但没有听到这些交谈,就算听到了,也来不及告诉谢狁。

  谢狁是自己猜出来的,可偏偏又猜得这么准。

  李化吉这回没有怔愣,她早见识过了谢狁对人性忖度的精准,可是依然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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