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相吾
含桃垂下眼?睑:“奴婢没有……”
李化吉道:“你只?管与我说你最真实的?想法。”
含桃就不?说话了。
她说出口,就会被人以为是攀龙附凤,野心太足,但?含桃只?是没了家人,想要让自己有个?依靠罢了。
李化吉明白过来,目光就直勾勾地盯着谢狁:“郎君。”
谢狁感觉自己被李化吉死死地捏住了后脖颈。
他心知?这个?孩子留不?得,谢家是绝不?会允许这样的?孩子出生的?。至于含桃,身为撷芳院的?婢女,还敢不?喝避子药,偷偷地怀了孕,更是该死。
若李化吉不?在这儿,他必然会叫人把?含桃乱棍打死,拖出去埋乱葬岗了。
只?是,李化吉在这儿,这样的?话他不?敢说出口,也不?能说出口,她都打算帮助他改了性子了,谢狁就知?道是自己露了马脚。
这次李化吉肯原谅他,不?代表下一次还会,而?谢狁深知?自己性格恶劣,若是彻底暴露在李化吉面前,兴许她就觉得他朽木不?可?雕也,一气之下,不?管他了。
他不?能这样,这还是李化吉第一次有意识地想要管他。
谢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万不?能叫李化吉寒了心,于是毫不?留情地甩出责任:“如?今当家的?是二兄,便由家主做主罢。”
李化吉却不?轻易上?当,学他说话,阴阳怪气的?:“郎君君临天下,管得了天下所有的?事。”
第78章
含桃肚子受了那几杖, 就算要保,这孩子也是难保的,谢狁粗略判断完毕, 便?道:“先请大夫给?……”他记不得含桃的名字, 便?瞥了她眼, “诊脉。”
大夫很快就来了。
含桃被抬进?了屋子,能决定她命运的几个主子都不关心她的身体, 连屋子都不屑进?,就在外面,是候着给?个答案,也是在为自己据理力争。
最为激烈的是韦氏,她不会允许李化吉越俎代庖留下这个孩子,这绝对会是她的耻辱。
她与李化吉说?了很多, 样样件件都是委屈。她说这些年给谢二郎纳了多少的妾侍, 养了多少不属于她的孩子, 忍受着得宠的妾侍的挑衅, 还要接受那些孩子叫她母亲。
每说?一件,韦氏的怨恨就深一分。
而谢二?郎根本不在乎, 他只留下了一句:“这个孩子, 无论留不留得住, 我都不会要。”
便?走了。
他不在意妻子的怨恨, 也不在意含桃的苦难, 或许在他眼里, 韦氏和含桃其实都只是工具, 唯一的区别?就是功能不同罢了。
李化吉就想到最开始谢狁娶她, 也只是将?她当作一个工具而已?。
她在慢慢地回忆,想回忆起一点谢道清和谢夫人的恩爱, 但也是无果?的,因为谢道清无事就不登谢夫人的门?,他宁可去要撷芳院的婢女陪着,也不愿与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
李化吉不自觉问道:“谢家,向来如?此吗?”
韦氏不明所以:“什么向来如?此?”
负手而立的谢狁耳朵却尖,他听不见韦氏的哭诉,却能精准地识别?出小妻的疑问,又适时地露出个苦笑来:“父亲与母亲是遵着王谢二?家的世婚之约联的姻,哪有什么感情。”
韦氏一震。
父母不合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其实是最正常的。甚至于,在韦氏的一贯思维里,都不会用感情去判断父母之间?的关系,她只在意父亲是否给?足了母亲作为正妻的尊重。
既然就连韦氏都不在意父母是否有感情,谢狁这般的郎君又怎会露出这般的神?色呢?
好像父母没有感情,很叫他委屈了似的。
韦氏正想不明白,就听谢狁道:“化吉,我后院干净,你便?不知道其实世家的后院糟心乱事实在多,和你那个小小的家一点儿也不能比。”
李化吉拧眉:“可你们到底是一家人啊。”
谢狁冷笑:“一家人又如?何?父亲不喜欢母亲,有段时间?很宠某个侍妾,叫母亲很不满,便?给?我喂了药,叫我生了场大病,好栽赃给?那位侍妾。”
李化吉震惊:“啊?”
谢狁垂下眼睑,嘴角耷拉了下去,好似并不愿意回忆:“都是过去的事了。”
李化吉就露出了那种很无措的愧疚的表情:“你从未与我说?过,我竟不知,倒叫你想起伤心事,让你伤心了。”
谢狁勉强牵了牵唇:“无妨,好些年了,我早不在意了。”
只叫韦氏惊得嘴巴都合不上。
谢狁怎么会露出了这种表情?
他还是那个寡恩薄义、高不可攀、自傲自负的谢狁吗?
他这般暴露过去伤痕,主动流露脆弱的样子,哪有过去高傲的模样,反而像是条摇尾乞怜的狗。
韦氏只觉天崩地裂,难以接受,就见原本还生着气的李化吉,听了谢狁的话,倒愧疚起来,她主动靠近了谢狁,手悄悄地
探进?了他的掌中,轻轻地牵了牵他。
这是种无声的安慰。
谢狁人高马大的,李化吉站在他一旁,明明只能到他的胸口,他却莫名矮了截似的,靠着李化吉的肩,道:“多谢化吉,还有你愿意陪着我。”
韦氏又无声地睁大眼。
她觉得谢狁这不要钱的样子很眼熟,稍微想了一下,倒真叫她想起来了,谢二?郎后院的那些侍妾,最擅长的不就是这样装可怜吗?明明一分的痛苦却能被夸张到十分,就是为了把郎君的心勾到她那儿去。
谢狁怎么好得不学,尽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而且谢狁,怎么有脸学得下去的?
正当韦氏的认知世界又无声无息崩塌了回,那大夫终于走了出来。
含桃的孩子可保,也可不保。只是就算要保,含桃也要吃很大的苦头,生育时极容易难产,而若不保,含桃性命无虞,但此生再无可能有孕。
李化吉听得心情压抑起来。
她不能再逼谢狁了。
尽管她很想逼谢狁,可是就在刚才她已?经意识到了,谢家就是这样的谢家,生长在这样的谢家,谢狁还能滋生出情谊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她不能再一味地逼迫谢狁了。
李化吉得想另外的法子。
她的手还在谢狁的掌心里,她轻轻勾划了下,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郎君,我想和含桃单独说?会儿话,好吗?”
她站在他面前,但谢狁总要低着头,才能看到她,看到她狐狸眼弯弯,潋滟住水波,脸上的绒毛在阳光下尽显柔和。
谢狁其实很不愿李化吉与含桃有交集,因他很看不上含桃这样的婢女,觉得她肮脏无比,如?果?李化吉和她在一起,一定会被带坏的。
可是李化吉这样看着他,叫谢狁没法拒绝她,于是他点了头。
谢狁点完头就后悔了,他想,等?李化吉见完含桃,她这身衣服就不能要了,还要让她好好沐浴熏香。
李化吉走进?了房内。
因谢狁不屑踏进?撷芳院,于是临时收拾出来来一间?厢房叫含桃躺着,里面空空荡荡的,含桃瘦弱的身子躺在那薄薄的一片,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她在哭。
李化吉刚走进?去,她就道:“娘娘,奴婢想错了,奴婢不要这个孩子了。”
李化吉温和地问道:“为何?”
含桃明明很舍不得,哭得泪流满面,说?出来的话却是理智的:“奴婢因为孤独,所以想留下这个孩子,可是对于这个孩子来说?,这是不公平的,他有奴婢这样的阿娘,会活得很苦的。”
“娘娘,若是可以,奴婢只想求另一个恩典,可否让奴婢脱了奴籍,离开谢府?”
李化吉叹口气,刚要在她身畔坐下,含桃忙提醒她:“娘娘不要靠奴婢太近,陛下不喜。”
李化吉顿了一下。
她想起了含桃曾说?过的事。
谢狁看不起撷芳院的婢女,把她们当瘟疫一样防治着。
李化吉道:“可是你身子不好,还要堕胎,把你留在谢府我不放心,我是一定要管你的。”
含桃忍着泪意摇摇头:“娘娘只要让奴婢出府就好了,奴婢并不娇气,什么都受得了,只是堕胎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化吉叹息,怜爱地摸了摸含桃的脸。
含桃想躲,李化吉却不容她拒绝:“你放心,我会护你的。”
说?完这话,她就提着裙子走了出去。
“郎君。”
谢狁正在琢磨该怎么瞒着李化吉将?身上的衣服给?烧了,就听一声脆响,是李化吉主动唤他,他转身过去,李化吉提着裙边从台阶上迈着细碎的步伐走了下来。
“我有些累了。”
谢狁闻言,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将?李化吉搂到怀里:“我抱你回去,好不好?”
李化吉摇摇头:“含桃的事还没解决,我不想回去。”
她脸上露出了些倦色,望向韦氏,韦氏僵着脸看她。
李化吉道:“含桃愿意把这孩子打了,但条件是要出府。”
韦氏硬邦邦道:“随她。”
韦氏不是非要含桃死,她只是不愿府里有个挑衅她权威的存在。
谢狁见韦氏也答应了,就觉得这事可以圆满结局了,便?道:“这会儿可以回去了?”
李化吉却道:“可是含桃身子虚弱,我担心她,所以想收留她一阵。”
谢狁想都没有想:“不可能。”
李化吉没有再如?以往那般强硬的态度质问他,而是软软地看着他:“为什么?郎君,你便?这般狠心?”
谢狁受够了李化吉的厌恶,忽然能得到她这软软的目光注视,心里很不忍,不愿辜负她的期待。
她能对他有期待,说?明还是觉得他有药可救的,对吗?
谢狁想要满足李化吉的期待,可是他的偏见根深蒂固,本就难以改变,何况他还很担心含桃会带坏李化吉。
戏子、侍妾的狐媚手段真的太厉害了,就连谢狁用心学了几成,就能让自己脱胎换骨成功成为了另一个人,让李化吉都对他改观了不少,当这样一个以狐媚为术的女郎与李化吉朝夕相处,万一也让李化吉变得放浪形骸、水性杨花,他该怎么办?
李化吉都不还没有喜欢上他呢。
谢狁道:“我们可以给?她安排一个清净的去处,让她好好养身体,为什么非要带到你的身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