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药
扶薇冷静地思考。
可宿清焉真挚的眉眼忽地跳到扶薇的脑海中,他用一双干净的眸子?望着?她,真诚地说:“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最亲近之人,合该是我最信任之人。”
他曾说过的夫妻之间要坦诚相待,他做到了吗?
信任?
那一日宿清焉说那些话时,扶薇的感动,铭记至今。可现在?再想,竟是荒谬地可笑。
气愤和难过让扶薇的冷静难以维持,她抓起身边宿清焉的枕头,狠狠地砸出去?,扔到地上去?。
第二天一早,梅姑想要在?宿清焉去?找扶薇之前先?去?见扶薇。可是她到了绘云楼却吃了闭门羹,扶薇并不见她。
不多时,宿清焉来了绘云楼。
花影带着?八个身手了得的侍卫拦在?门口,冲宿清焉摇头。
下午,扶薇正在?书阁和段斐议事,灵沼提裙上楼禀话:“主?子?,宿流峥过来了,要见您。”
段斐立刻盯着?扶薇的表情。
扶薇将手边的一壶茶水递给灵沼。
灵沼先?接过来,再疑惑问:“这……请主?子?明示……”
“泼他脸上。”扶薇收回目光,翻开名册,忙起正事。
灵沼缩了缩肩,不敢多嘴,悄声退出去?。
“阿姐,”段斐亮着?眼睛,“我们?出去?走走吧?”
扶薇快速浏览着?风云州那边将帅的名单,眉头越来越紧。
“卫行舟不行。”扶薇说。
“可是阿姐当初想嫁去?卫家的时候明明说卫家有助于夺兵权。”段斐心中一揪。难道阿姐不是因?为兵权才?和卫行舟定亲?
扶薇摇头:“有用的是卫行舟的父亲,卫横。”
她又用略带指责的目光看向段斐,问:“卫行舟才?多大?他就没打过几次仗,你怎么能把主?帅之任交给他?”
段斐没说话。
扶薇叹了口气:“卫行舟到了战场上,能活下来都是他命大。”
“死就死了呗。”段斐脱口而出。
扶薇微惊,立刻盯向段斐。
段斐轻咳了一声,道:“我的意思是,保家卫国为国捐躯本?就是每个战士不可畏惧不可逃避之责,军中不可有懦夫。”
扶薇审视着?段斐,没说话。
段斐的脱口而出含了太多的真心。纵使当初扶薇只是因?为兵权选择卫家。他只要一想到卫行舟曾是阿姐的未婚夫,他心里就有一根刺。凭什么?凭什么和阿姐沾上关系?
风云州危险?那卫行舟若死在?风云州,还能得个英勇牺牲的好名声,算是赏的善终了。
“卫横还在?牢中?”扶薇问。
“那老东西伤了阿姐,没有赐他死罪已是恩典,怎么可能放出来。”
扶薇道:“你亲自写旨,宽恕卫横,令其到风云州戴罪立功。”
“不行!”段斐立刻道,“他毒害阿姐,害得阿姐那般难受,甚至害得阿姐差点?丧命,怎么可以放他出来!”
“阿斐……”扶薇轻叹了口气,“你是一国之君,很?多时候要把私人恩怨放在?国事之后。”
扶薇反思,是不是她一味自己拿出意,没有好好教段斐?也?不知道从现在?开始教还来不来得及?
现在?开始教段斐是不是来得及尚且不知,不过现在?换主?帅显然来不及了。段斐的圣旨刚送到京城,卫横刚从牢里出来,风云州却已经先?一步失守。
赵北芪将军战死、齐云鹤将军被擒,卫行舟率援兵到时只能不停后退,保下一座城池。
扶薇疲惫地扶额,她端起桌上的温水喝了一点?,不仅没解渴,然而一阵难受得咳。
蘸碧提着?食盒上来,轻轻放在?扶薇的案头,柔声道:“主?子?,姑爷又送了晚膳过来。”
“倒了。”扶薇头也?没抬。
这段时日,扶薇故意不见宿清焉,甚至不去?想他,她不让自己因?私事而分心,必须将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处理和晋国的战事。
而宿清焉每日都会来绘云楼,扶薇让花影拦着?人不见他,他也?不强求,只是一日三餐来给扶薇送上吃食。
蘸碧无奈,只好提着?食盒退下去?。临走前,蘸碧忍不住叮嘱:“主?子?,您最近夜夜睡得晚身体要吃不消的,您早些休息。”
扶薇转过脸望向窗口的方?向,这才?发现外面?已经天黑了。居然已经这么晚了。
她疲惫地靠着?椅背,视线落在?蘸碧手里提着?的食盒上。
蘸碧壮着?胆子?朝她走过去?,重?新将食盒放在?案上,取出里面?的糕点?放在?桌上。她柔笑着?:“是茉莉糕呢。闻着?好香呀。我放在?这儿了,若主?子?一会儿累了吃些点?心再忙。”
蘸碧打量着?扶薇的神色,见她不吱声,悄声退下去?。
扶薇又写了两封诏令,事情暂时安排妥当,她望着?桌上的茉莉糕,这才?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
熟悉的清香细甜充斥在?她唇齿之间。扶薇默默将整块茉莉糕都吃了下去?。
扶薇起身,走到窗口,向下望去?,一眼看见立在?长街旁树下的人影。
天色已经黑了,扶薇看不清是宿清焉还是宿流峥。扶薇又觉得好笑。什么分不清?他们?根本?就是一个人,分什么分。
就算不是气他愚弄她,扶薇现在?也?没有心力去?想儿女情长之事。如今任何事都没有战事紧急。扶薇深刻知道两国兵力的悬殊,硬碰只能劳民伤财死伤无数。
扶薇收回视线,转身走回书案后,重?新再看一遍军事图。
宿清焉抬起头,望着?绘云楼亮着?的窗口。
她怎么又这么晚不睡?
突然的耳鸣头疼让宿清焉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他再睁开眼,已是宿流峥。
宿流峥拧着?眉,望向扶薇的窗口。
嫂嫂怎么又这么晚不睡?
不过三日,再传来的紧急军情便是与风云州相邻的傅城失守。卫行舟所?带的援兵也?损失了三成。
风云州距离这里很?远,纵使快马加鞭紧急军情也?有滞后性。这让扶薇更是担心不知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与紧急军情同时到的,还有耶律湖生送给扶薇的婚书。
“阿姐,别看。”段斐拿走扶薇手里的婚事,嫌弃地往书案上一扔。
扶薇看了蘸碧一眼,蘸碧立刻将婚事拾起,重?新交到扶薇手里。
扶薇将其打开,认真去?看。
段斐看着?扶薇的神色,他的脸色慢慢变了。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声线也?发涩:“阿姐,你不会真的想要和亲吧?”
“若蕲州再失,后果不堪设想。若能停战,和亲也?是一个不错的应对。”扶薇冷静地分析。
段斐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狠声:“不可能!我不准!”
他又奔到扶薇面?前,死死抓着?扶薇的手:“阿姐,我们?找个女人替你吧?”
“耶律湖生认识我。”扶薇顿了顿,安慰他,“耶律湖生这个人,可在?掌控之内。我和亲过去?,日子?也?不会差。”
“我不同意!”段斐暴跳如雷,“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以前要嫁给卫行舟,亲事好不容易黄了,你跑到江南又和一个乡野匹夫纠缠到一起。如今不理那个姓宿的了,又要嫁给别人!那我呢?”
他颤抖的手指着?自己,红着?眼睛质问:“阿姐,你看看我啊!我到底差在?哪里了,怎么就从来都不在?你的考虑之内啊!”
扶薇看着?段斐这般情景,忽然意识到他在?信中所?写都是骗她。段斐心中的执念一直没消。扶薇皱眉,顿时心里涌上巨大的疲惫之感。
国难当头,她连宿清焉和宿流峥的事情都强压下去?不让自己分心,段斐身为一国之君此时此刻居然来说这些?这几日扶薇吃不好睡不好,无力感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阿姐,你又要生气了吗?”段斐落下泪来,“你不是我姐姐啊,你不是……”
蘸碧瞧着?情势不对,和冯安对视一眼,匆匆带着?屋内的两个侍女退下去?。
段斐哭着?问:“你不是我姐姐我不是你弟弟,我们?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你为什么一点?机会也?不肯给我,你为什么那么生气啊……”
段斐跪在?扶薇脚边,泣不成声。
扶薇蹙眉看着?他哭闹。她轻叹一声,道:“阿斐,姐姐生气从不是因?为你喜欢我。而是你想要抛下一切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生活。”
“那样不好吗?”段斐反问,“那样就不会有人议论阿姐了!”
“段斐!你是一国之君!你应该将国家大事放在?第一位,你懂不懂?”
“那个老东西把我拎上皇位的时候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这皇帝我早就当够了!我只想和阿姐在?一起有什么错?有什么错?”段斐眼中迸出疯狂,“他不过是看我没有根基,才?让我做个临时皇帝!既是临时皇帝我管他山河破不破!”
扶薇瞠目结舌。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呼吸。扶薇的眼中慢慢泛出酸意,她偏过脸去?,疲声:“是我对不起你父母,没有把你教好。”
段斐看着?扶薇难过的样子?,心中针扎一样的疼,他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惶恐道:“阿姐,阿姐……阿姐我说错话了!阿姐你别生气!我怎么说你才?喜欢听?你教我啊,你教我该怎么说?”
段斐去?抓扶薇的袖子?,他心里生出恐惧莫名觉得阿姐离她越来越远了。
扶薇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段斐不适合做一国之君,她这些年的辅佐简直是个笑话。她声音轻轻地:“我去?了晋国之后,你好好保重?吧。”
“阿姐!”
扶薇将自己的衣袖从段斐手中挣出,略提高音量唤人:“花影!”
花影从外面?进来,扶起段斐。段斐还要再去?拉扶薇,花影拦在?他面?前。扶薇已经转身走往外走。
扶薇走出门外,侧首吩咐冯安:“立刻回信,这婚书我接了。”
顿了顿,她再吩咐:“明日启程回京。”
这一晚,扶薇始终没有去?窗口那边,更没有往窗外望去?。
一场含着?双方?隐瞒和欺骗的露水姻缘,本?就有期限。
宿清焉曾经多次以命相救是真,欺瞒戏弄也?是真。真真假假掺杂,扶薇已经不想去?问他们?母子?欺瞒整个水竹县的人的原因?。
断就该断干净。
扶薇下令明早启程,蘸碧和灵沼手脚麻利地收拾着?东西。可时间仓促,等第二天早上,发现还落了些东西,两个人又忙碌着?。
蘸碧一回头,看见灵沼在?发呆。
蘸碧叹了口气,说:“没多少东西要收拾了,我自己来就行。你去?吧。”
“去?哪儿?”灵沼茫然地问。
“当然是去?跟某人道别啊!”蘸碧瞪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