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巧鱼
严崖诧异,不?自觉便抬脸看向谢折。
谢折面?上?未有起伏:“他战败被俘,理应由陛下亲自问罪,不?可越俎代庖。”
严崖不?懂谢折为何要将王延臣活着带回去,但也未敢有异议,只俯首道:“一切听从将军吩咐。”
临退下,严崖又道:“对了将军,还?有一事,此时说恐怕不?合时宜,但属下思前想?后,不?敢对将军隐瞒。”
谢折嗯了声,示意严崖开口。
严崖:“王提督在战胜庆功之时违背军纪公然摆酒,喝后大?醉了一场,属下扶他回帐,路上?听他说了几句酒后之言。”
谢折:“说。”
严崖上?前几步,对谢折说了王延臣酒后说出的话。
谢折听了,眉头赫然皱紧。
*
“冷!好冷!这早春寒什么时候能过去,朕快要冻死?了!”
长明殿内,年轻的天子蜷缩龙榻之上?,咳嗽着颤抖,用微弱的声音发出怒吼。
“陛下,早春寒早已过去,如今已是五月份了。”内侍跪倒一地?,为首的战战兢兢道。
“朕不?行了,朕要冷死?了!李姐姐呢!李姐姐在哪!朕要抱着她!朕要听她唱歌!”
“太妃娘娘早已出宫入大?相国寺为国祈福,陛下忘了么。”
“那些术士呢!他们?不?是说吃了那些丹药便能延年益寿吗,为什么朕还?是这么生不?如死?,为什么!来人!把他们?都找来,再拿刀把他们?都砍了!”
内侍听命,传来大?批术士,又按照吩咐持刀砍人,惨叫连天,鲜血流淌满殿。
“咳咳……骗子!一群骗子!给朕把他们?都杀光!”
鲜血越淌越多,在场中人无不?瑟瑟发抖,更有术士直接吓晕过去,待等手起刀落又了结二人,一名术士被吓破了胆,慌不?择言地?高呼:“草民还?有一方!确保延年益寿!求陛下再给草民一个机会!”
夏侯瑞:“说!”
术士颤颤巍巍爬上?前,哆嗦着报了一串药名,说时又有内侍进殿,屏声息气着呈上?一封密函,小声说要陛下亲启。
夏侯瑞极不?耐烦地?夺过书信,喘着粗气看字。
鲛绡帐外,术士最后咽了口唾沫,颤声道:“还?,还?要,还?要血脉至亲的心头血四?十九碗作为药引,一日一服用,足服用上?一个多月,便可延年益寿……”
这时,夏侯瑞大?笑一声道:“好!”
术士险些被吓咽气。
夏侯瑞攥紧那一纸密函,喘咳交加,咳嗽完便哈哈大?笑,眼看着信道:“人算不?如天算,连老?天爷都在帮朕,舅舅啊舅舅,你机关算尽,却在最信任之人身上?吃了最大?的跟头,你啊你,你可真?是——”
话未说完,一口血吐了出来。
“陛下!陛下!”血腥气中,长明殿乱作一团。
*
“反了?”
贺兰香听着传到耳边的消息,顿时头昏目眩,连忙扶了肚子,回过神,不?可思议道:“王延臣怎么就反了?谢折不?是去救他了吗?他怎么会突然和蛮子联手了?”
细辛道:“说是谢将军突袭敌营,本该大?获全?胜,不?想?王将军却朝蛮人献计,联手反扑谢将军,自那便恶战不?休。”
贺兰香怒拍座椅扶手,厉声道:“他是疯了吗!他的儿女都还?在京城!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话音刚落,突然,贺兰香明白了。
王延臣是在仗着自己身后有萧怀信撑腰,觉得无论做什么都有萧怀信兜底,所以才敢如此肆意妄为,毕竟他不?知道她贺兰香是他自己的亲女儿,他和谢折还?有点微妙的关系在,谢折顾及着贺兰香都不?会取他的命。
在他眼里,只要他落到谢折手里,就一定是必死?无疑的,与其等死?,不?如奋力?一搏。起码,如果真?把谢折拿下,说他王延臣乱臣贼子也好狼子野心也罢,反正算是一雪前耻了。等回到京城,只说叛国为假被蛮人逼迫为真?,轻易便能将罪名洗清,横竖有萧怀信为他操心。
贺兰香想?通这一点,却越发觉得眩晕,再起身险些跌倒。
细辛连忙扶住她,焦急道:“主子想?去哪里。”
贺兰香摇头,“不?去哪里,传我命令,准备纸钱寿衣,届时有用。”
细辛慌了,“主子这是作甚,谢将军他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贺兰香仍是摇头,眼底渐红,咬紧牙关道:“不?是谢折,是王延臣,他,他不?会活着回来了。”
谢折在辽北豁出命才守住一方疆土,王延臣无论对内如何勾结,终究有一线生机,可他若投奔蛮人,谢折绝对不?会留他性命。
甚至整个琅琊王氏都会因此被牵连。
时至今日,贺兰香恍然清醒,她好像终于懂了李萼当初为何阻止她认祖归宗,不?仅因为夏侯瑞有意除掉王氏一族,更多的,是王延臣,从来不?是个省油的灯。
第93章 生子
大雪漫天, 鹅毛一般纷纷扬扬落下,覆盖在巨石砌成的漆黑城楼之上,一眼望去?黑白交接, 泾渭分明,冷酷的整洁。
伴随脚印绵延, 一滴鲜血坠入绵软的白雪之中,杀气顿时拔地而?起, 更?多的血珠顺着王延臣握刀的掌缝流出,他却不敢松懈, 握刀的手更?加收紧, 一双血红的眼睛怒瞪面前高大男子。
谢折遍体漆黑冷甲, 与城墙颜色不分上下。他抬腿逼近王延臣, 道:“王提督,回头吧。”
王延臣不断后退,气势却不输, 低头怒啐一口道:“我呸!回头?回头即是死路!自古成王败寇,认了便是死无葬身之地,谢折你听着, 老子现在还没输!你只是把我逼上城楼, 你低头看看, 战局还没有定下呢!”
城楼下,厮杀声彻天, 大周将士与蛮人士兵死战不休,刀枪卷刃便换赤膊,雪花与飞溅血珠融合, 血雾弥漫成烟。
谢折收回眼神,面朝王延臣道:“你如此自信, 不是因为战情是否有利于你,而?是你只?要能杀了我把兵带回京城,不管什么罪名,萧怀信都一定会设法?保你,是吗。”
王延臣冷笑,神情逐渐猖狂,“你没有说错,谢折,你认清吧,只?要萧丞相一日站在?我这一边,你是赢不了我的,辽北兵权,早晚都要在?我王延臣的手里!”
谢折未语,从甲衣里掏出一纸书信,揉成团,扔在?了王延臣的面前。
王延臣狐疑地盯着脚前之物,皱眉询问:“这是什么东西。”
谢折不急不缓道:“你当初为了让先帝忌惮萧氏一族,买通了一个叫朱老三的市井人士,让他散播夏尽萧起的童谣,后来事情闹大,朝廷要问罪散播者,朱老三便就此失踪了,你寻找多年欲图杀之灭口?,却总不得下落。”
王延臣面上抽搐一二,表情略有失控,顾不得继续与谢折剑拔弩张,扔掉刀便弯腰捡起那纸书信,拆开时手都是抖的。
但当他看到上面所言,却忽然?大笑出声,将信一撕两半,抬头瞪着谢折道:“满纸胡言!什么朱老三王老三,我不知当年童谣之祸是何缘由,此人与我更?是毫无干系,谢折你休要含血喷人,栽赃陷害于我!”
谢折未管他大呼小?叫,自顾自继续说道:“有没有干系,不是王提督说了算,还得这人亲口?来讲才是。”
王延臣眉心?骤然?一跳,吞了下喉咙,压住慌乱道:“此人现在?何处?”
谢折面不改色道:“皇宫,长明殿。”
王延臣目露惊恐,再?度看向手中残信,不可思议地喃喃说“这人,这怎么,这怎么会……”
谢折:“这人怎么会出现?”
王延臣哑口?无言,双目炯炯盯着谢折。
谢折步伐迈出,接着朝他逼近,目光锐利道:“自然?是萧丞相人脉广大,掘地三尺将此人找了出来。”
王延臣攥信纸的手收紧发抖,咬牙切齿看着谢折。
谢折:“王提督还不明白吗,萧怀信不会再?帮你了。”
“你若回到京城,你王氏一族便在?劫难逃,免不得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若在?此时自尽,大可说成是被蛮人逼迫才同流合污,后来不堪受辱,自尽于大军之前,为国捐躯。”
话音落下,谢折将三道免死金牌扔在?王延臣面前,道:“三道金牌,三条性?命,是要保你三个儿子,还是保你自己,王提督自行?决断。”
王延臣伸手摸向雪中三块金牌,又看向早已跌落雪沫中的刀,颤着手伸出,几度想要收回,又终究握住刀柄。
他起身拔出刀,架上脖颈,大喝一声准备自尽,却又忽然?之间将刀砍向谢折。
谢折似乎早有预料,侧身躲过一击,横刀劈向王延臣。
二人激战,刀锋斩碎飞来雪花无数,雪沫纷飞。
这时,城下忽然?出现王元璟的身影,隔着战情朝城楼上大喊道:“爹!”
王延臣赫然?走神,满眼皆是不可置信,高呼一声:“璟儿?你在?哪!”
只?听一声闷响,谢折一刀刺入王延臣腰腹。
王延臣眼眸大瞪,努力伸着脖子去?找王元璟的身影,眼神沉痛异常。
“爹!爹!放开我爹!爹!”
楼下混乱中,王元璟被士卒强行?拉住,不得上前分寸,只?能放声哭喊。
王延臣额上青筋暴起,抓住刀身试图反击,狠狠盯着谢折,哑声道:“谢折,我求你,别当着我儿子的面……”
谢折不语,刀又刺深三寸。
王延臣大吐一口?鲜血,眼也变得血红,嘶声凶狠道:“谢折,你等着,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害怕什么吗?”
王延臣笑了,猩红双目中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你和那个弑父的狗皇帝一样,都见不得父慈子孝的场面,觉得全天下的父子都要和你们一样狗咬狗互相残杀才好,所以暗中挑拨我琢儿与我父子离间,与瑛儿兄弟离心?。”
“你等着,谢折。”
王延臣猛然?松开抓刀的手,改为抓住谢折的领口?,用?尽最后一口?气,一字一顿道:“你……你会成为你爹那样的父亲,生一个……一个,像你这样的儿子!”
谢折呼吸一滞,额上青筋猛然?鼓起,握刀的手一时竟有些颤抖。
王延臣笑容阴森,鲜血从口?中不断涌出,死盯着谢折道:“时间不会太久的,你等着吧,等着吧……”
谢折抽出刀,鲜血喷涌如泉,溅在?他的脸上,王延臣在?同时间断气,两只?血红眼眸大睁,死不瞑目。
谢折站起来,看着王延臣的眼睛,对身后随从吩咐道:“传令下去?,王提督为国捐躯,尸体择日送回京城安葬。”
“是。”
*
祠堂前,夜色漆黑,人影憧憧如鬼影,血腥气铺天盖地,女子的惨叫声逐渐微弱,变得毫无声音,只?剩下棍子不断打在?身上的闷响,像在?打一块毫无生命的烂肉。
在?她旁边,还有一道瘦瘦小?小?的身影安静跪着,双肩小?幅度的颤抖着,随时破碎一般,却分毫不敢动弹。
祠堂门口?,有个高大的男子被人群簇拥其中,脸上是被黑气笼罩的空白,看不清五官,但能感受到他正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笑声阴森讥讽。
笑完,他看着年幼的孩子,毫无感情,冷声说:“拖下去?。”
孩子被一只?大手攥住肩膀粗鲁拎起,死在?血泊中的女子则被一方烂席卷起,被两个人合力抬架,不知送往何处。
“别动她,别动她……”
颤动的火苗下,谢折牙关紧咬,额头沁出冷汗无数,两只?手攥紧成拳,打着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