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抱鲤
硝制储存得不太好?,味道很重,但胜在能挡风很暖和。
三大三小坦坦荡荡出现在集上,任由?哪一方寻人的都不会把‘拖家带口?’的他们往六公主或贝子爷身上联系。
一到集上,三个小孩儿便如同泥鳅入地?,东窜西瞧,滑不留手?。
专在卖小玩意儿那一片穿梭,对陶响球、摩罗之类爱不释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容淖提出给他们买一些回去,他们又纷纷摇头。
孩童眼里?闪着渴望,但已从辛劳操持生计的父亲身上懂事地?悟出了克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策棱干脆让塔图跟着他们三个,自己带上容淖去用皮子换粮食。
容淖看他自如的混在商贩中讨价还价,谈笑风生,半点不见富贵骄气,只是?健壮身姿隐隐透出行伍之人的板正。
无?端想起那句,君子应处木雁之间,当有龙蛇之变。
一个小小年纪经历变故由?云间掉进泥坑,又靠自身本事硬从泥坑中站起来?的人,腾云驾雾飞上天后并未忘却或是?刻意涂抹曾身在泥淖里?的日?子,反倒因此修出了谦和与包容。
无?论是?对待下属塔图还是?阿润等人,他从来?不矜不亢。
策棱若有所觉,在他转头回望时,容淖及时扭开?头去看卖脂膏的摊子。
策棱换好?阿润家所需的物什,又额外?采买了一些当做他们三人借住的口?粮,整整两麻袋加一大捆,交给看孩子的塔图一起守着。
然后偏头示意容淖,“逛逛?”
容淖颔首。
两人边走边看,商人逐利,带到草原上来?的好?东西早同贵族们交易过了,拿到集上来?卖的其实都是?关内外?淘换下来?的滞销货物。
二?人长于宫廷,什么好?的新奇的没见过,没什么能入眼的,直到再次走回刚才容淖看过的脂膏摊子。
“刚才在看什么?”策棱问容淖。
“没什么要买的。”容淖淡声道。
策棱看看她?,却掏出钱袋,顺手?在最角落拿出一盒脂膏。
容淖看那小小陶盒上花纹十分粗糙,果断道,“我不要!”
策棱怔了一下,喉间溢出几声笑,“不给你用。”
摊主听见两人交谈,搓着双手?用不甚流利的蒙语笑着搭话,“姑娘,那脂膏是?给男人刮胡子用的。”
容淖:……
摊主又调侃道,“不过他用了也是?为了取悦姑娘你,和你用的没什么区别。”
摊主常年在塞外?行走,知道这里?的儿郎粗糙得很,习惯眉毛胡子一大把,认真修面?的才是?异类,他每次只带一两盒修面?脂膏出关都不一定能找到买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估计也只有年少情热时会百般注意自己在姑娘眼中俊不俊了。
容淖僵住,被憋笑的策棱按着帽子领走,没让摊主继续调侃她?。
回去的爬犁上,容淖木着一张脸。三胞胎玩累了倚在她?身边昏昏欲睡,她?无?所事事,认真玩起那块玛瑙原石。
总之就是?不想和策棱说话。
她?还记自己被策棱掌着脑袋带走时,无?意碰触到了青年发颤不止的胸膛。
笑笑笑!
爬犁穿风破雪行在原上,远远看见毡包长长的烟囱,理到家还有一段距离,爬犁却在一处很平常的地?界突然停下。
容淖抬眸,以为是?骆驼出问题了。
结果看到策棱翻身下马,神?神?秘秘冲她?做出个噤声的手?势。
容淖看看迷迷瞪瞪的三胞胎,皱眉压低嗓音,“你做甚?”
“去个地?方。”策棱凑近她?小声道,“不带小孩去。”
容淖不情不愿爬上马背,策棱替她?牵马,朝那座仅在晴天时能窥出几分威仪丰茂的远山方向而去。
当然没有走到山脚,顶多一刻钟时间,策棱便把缰绳交给容淖,他自己蹲下去随手?扒拉原上积雪。
容淖眼睁睁看他从积雪里?扒出几粒玛瑙原石。
“是?这里?了。”策棱示意容淖下马。
容淖置身白茫茫的雪原上,一脸莫名,“你缺玛瑙?”
策棱知道她?这话是?刺自己,好?脾气道,“我们在这里?找石头,最后如果对方手?中有自己想要的石头,就以一个要求做交换怎么样?”
没等容淖质疑这个赌局根本不成立。
因为他两可能都翻不出好?看的石头;也可能为了不输一个要求,放弃一颗想要的石头。
石头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策棱满面?揶揄补充道,“你的要求可以是?封我的口?。”
容淖此刻正恨不得把他的脑子拽出来?把集上的记忆洗干净。
“……来?。”立马答应。
容淖隐约有一点底气,相信不管自己翻出什么破烂,策棱都会照单全收。
策棱快速用刀鞘清掉一块积雪,露出下面?光秃秃的草地?,深深浅浅镶嵌着不少大小石头。
策棱让容淖在这一片翻找,他自己去了稍远的地?方。
不多时,策棱回来?了。
容淖下意识问,“这么快?”
策棱看刚才不情不愿的人,这会儿在石头堆里?像老鼠掉进米缸,一手?抓一块石头正对比品相,勾着唇角道,“快入夜了,该回了。”
容淖望向远方紫蓝的瑰丽天幕,把最满意的一块草花玛瑙递出去,强调道,“无?裂。”
“你知道我的要求。”容淖指指他的嘴。
策棱接过她?的石头端详片刻,爽快收下。
并摊开?大掌让容淖挑选自己的石头。
容淖迎着最后一缕天光仔细打量一番,怀疑对方是?故意戏耍自己,“这难道不是?随便在地?里?捡来?的?”
策棱手?心躺着四块大小差不多的玛瑙石,除去颜色各异,其他的完全一样——一模一样的开?裂起纹品相差,小孩儿捡着玩都不稀罕,还想在她?这里?骗一个条件!
“确实没找到好?的。”策棱示意容淖,“好?歹我找了一场,你挑个最顺眼的。”
“这算什么?”容淖不肯,质疑道,“耍赖?”
策棱抛抛手?中石头,弯着眼角还真似模似样地?开?始耍赖,“我看你这石头也没多好?,无?裂但有纹,草花又是?最不上价的玛瑙。这样,你的条件我照应,但我不用你答应条件,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成。”
容淖似笑非笑,“你先?说。”
看他又是?捡石头,又是?打赌,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先?选石头。”策棱这时又像是?守约君子了。
容淖不耐烦地?从他掌中抓走一块最顺眼的绿色石头。
策棱眼底划过笑意,示意容淖,“边走边说。”
容淖挑眉跟上。
两人并肩慢吞吞走在雪原上,冷风送来?他的声音,裹着点点不明显的笑意,“你一开?始那么反感我,是?因为我们长大重逢之时,我正好?遇上你在做不那么好?的事?”
容淖闻言蓦地?转头看他,被他两指按着帽子推回去,“只是?随便聊聊,又不是?找你算账,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容淖抿唇,过了最初的诧异,她?回得十分坦然,“我没想过。”
讨厌一个人还需要理由?。
她?是?那么讲道理的人吗?
策棱瞟了瞟身边认真走路的姑娘,像在意料之中。
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外?表看起来?张扬倨傲不可一世的公主殿下,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那样强大而自信。
佥妻们的感激涕零她?不敢坦然接受。
阿润一家真诚夸赞她?时,她?亦隐隐有种无?所适从的尴尬。
当然,受过良好?规矩教养的公主殿下不至于慌到手?足无?措,可优雅行止下鲜少流露出的那一丁点不自信已足够让人深思。
比如说——
她?不是?讨厌他,是?讨厌他见证了她?不愉快的曾经。
她?几乎粗暴的判定他一定会讨厌‘真面?目’的她?,先?声夺人摆出厌恶姿态,以免落於下风。
这很合乎她?的性格。
乃至后来?她?对同样可能与之结亲的布和态度不错,并不意味着布和多好?,只是?布和从未撞破过她?无?法启齿的难堪。
而他,从一开?始,就出现在了错误的时机里?。
除了这一次。
“还讨厌我吗?”策棱轻声问。
他觉得这一次是?不一样的。
容淖忍不住再度偏头去看他,就这么一个小小走神?,脚下没注意,踩进了水泡子里?,草原上有些小片湿地?冬天不会完全结冰,容淖左脚陷在软泥里?,轻崴了一下。
她?的小皮靴是?索统领之前随便采买的,有点大。
陷这一下脚踝没事,只鞋没能一起拔出来?。
策棱反应敏捷扶住她?,把人抱去一边的矮雪包上坐着。
确认她?没受伤后,自己去把鞋捡了出来?,见小皮靴内里?有防寒防水的衬毡,策棱直接抓了雪替她?把表面?脏污擦干净了。
他做这些的时候,两人都没说话。
在不可言说的静默里?,只能听见雪原呼啸而过的风声,吹过远山河流与劲草。
策棱没选择把鞋还给容淖,而是?单膝跪在她?面?前,捉过她?左脚为她?穿鞋时,一边抬眸以目光紧锁容淖,再次认真问,“茉雅奇讨厌我吗?”
他太专注观察容淖的神?情,以至手?上有点失了轻重。
容淖感到有一丝疼,待鞋穿好?后,顺势一脚轻踹他肩上。
天上最后一抹霞光烧尽,艳冶的姑娘仿佛多受霞影一分偏爱,睥睨眉目间笼着神?秘的余韵,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偏又清清淡淡吐出一句,“你以为很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