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抱鲤
都?不算什么好词。
太后试着同?皇帝商议改名。
皇帝彼时正年轻,满心功业,哪里耐烦为一个小女儿的名字反复折腾。
但他人又纯孝,不会把话说难听,索性笑着安抚嫡母,“淖同?绰,有柔和之貌,算不得差。再说,将错就错,亦是缘法?。”
亲爹都?不在意,太后这?个嫡祖母自然也随之抛诸脑后。
因为这?个‘淖’字不好,宫中后来也鲜有提及来历,以?全太后颜面。
太后这?把年岁的老人,忆起从前难免叹息。
“我这?名字取得不好。”太后睁着一双浑浊的眼,幽幽道?,“从前没养在跟前还好,如?今成日看着,总担忧若她这?一辈当真如?了我取的这?名字,坠在泥淖里进出不得。”
这?几年,太后就算再迟钝也看出皇帝对待容淖与策棱二人这?段关?系的态度不正常。
或许是这?二人哪里犯错惹了皇帝忌讳。
太后不想探究原因,她只要知道?皇帝是根打鸳鸯的棒子就成。
“她不喜欢宫里。”
“她这?身体寿数有限,放她出去过?几日痛快日子吧。”
太后望向皇帝,一夕之间,仿佛昨日重现,“将错就错,亦是缘法?。”
第63章
出了年节,转进二月二。
山河春醒,金龙抬头。
二月二亦是?民?间的春耕节,皇帝领着一干皇子皇孙及官员宗亲前去南郊皇家别苑春耕,以表率天下万民?。
傍晚回转宫中,大宴群臣之际,梁九功悄无声息上前,递给身居高座的皇帝一份火漆密信。
皇帝看罢,大喜,与群臣宗亲饮宴至二更方尽兴而归。
次日,乾清宫传来一道圣旨,册六公主?为和硕纯悫公主?。
半月后,容淖正?式受封。
在内务府掌仪司遴选出来充作女官的外命妇宣读完册文,敬过天地祖宗神灵之后,容淖一袭香色朝袍,头顶薰貂朝冠,捧着金册金宝回到寿康宫。
太后左右看看那些司空见惯的册宝,颇有功德圆满的欣慰,“你阿玛肯给你册封,这是?松口的意思了。估计不?多久便能定下婚期了,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容淖弯弯唇角,真心实意道,“还得多谢您老人家从中斡旋。”
太后不?以为意摆手,在皇帝面前递话于她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只不?过她平常奉行不?痴不?聋不?做家翁那一套,鲜少对?皇帝的决定置喙什么,毕竟不?是?血亲母子?,她敬皇帝一尺,皇帝才会尊她一丈。
“都是?你自己挣来的。”太后如是?说道。
若非容淖几年如一日侍她至诚,她岂会当这个出头椽子?。
而且……
容淖在宫中这几年,并非只在她这处使劲儿?,据说太子?那里也没落下。
连她这般不?涉朝事的闲散人都听说过,太子?曾几次三番当众上奏请求皇帝尽快为六公主?赐婚。
她与太子?皆是?皇帝身边最?看重的亲人。
说句难听的大实话,这阖宫上下,皇帝除去自身,也就把她与太子?当真正?的主?子?看待,让内务府采买时蔬从来只考虑他们?三人的喜好,由小可见大。
太后觉得,容淖有本?事把宫中最?能在皇帝耳边递上话的两个人都笼住了,说动皇帝不?过是?迟早的事。
容淖听罢太后的见解,唇角抽搐,憋出一脸古怪。
自从她那年她被害流落塞外,她与太子?之间早已势同?水火,不?可调节。
近几年,她住在寿康宫,上有太后看着,下有皇帝压着,太子?哪怕恨毒了她也不?敢再动歪脑筋。同?样,她也不?找不?到机会报复回去。
相看两厌的二人还不?得不?在人前披上兄友妹恭的假惺惺皮囊。
至于人后嘛……
容淖早发现太后性?情虽温吞却自有坚毅,把人攻坚下来不?知要耗几个年头。
她自然而然地想再为自己寻一份‘助力’,遂把主?意打去了太子?身上。
当然,她不?可能为了婚事顺利便去讨好一个险些害得自己身死魂消的人。
所以她选择另辟蹊径。
容淖开始十分热衷为太后跑腿乾清宫去给皇帝送吃送喝。
每每见到皇帝,她必然顺便进?进?太子?‘谗言’。
因近年来皇帝越发老迈,年长?的皇子?们?愈加躁动,容淖进?谗言也极讲究分寸,她只告些小节小状,从不?把自己牵扯进?夺嫡的漩涡中。
让皇帝认为她只是?在记曾经险些死在塞外的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自那年出了布和当面羞辱拒婚那一出后,皇帝本?就对?她隐隐怀有几分愧疚,等闲不?会同?她计较太多。听她不?轻不?重的编排储君,嘴上训斥两句,实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怎么当回事。
容淖来回几次试探出皇帝的态度后,便着手故意把消息传去东宫,让太子?知道他近来时不?时被自己看不?上的六公主?小捅一刀。
太子?年富力强,近几年被垂垂老矣的皇帝猜疑得不?轻,偏他那几个兄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煽风点火是?把好手,导致他这赫赫东宫之路越走越难。
这时候容淖还来裹乱,太子?闻讯真是?恨得牙痒,碍于上头有皇帝压着,一时半会儿?又不?好对?她下手。
容淖察觉出太子?对?自己的忍耐将至极限后,抓准太子?来向太后请安的时机,故意装模作样讨好太后,隐晦流露出想求得太后出面斡旋,让她效仿五公主?嫁入京师八旗贵胄之家,不?必和亲蒙古的念头。
容淖与策棱关系不?同?寻常是?皇帝亲自压住的消息,知情人不?过寥寥,御前的人不?敢说,太后则是?不?会说。太子?不?知此间内情,更无从猜测容淖的盘算。当即信以为真,双眼放光,自觉抓住了她的弱点。
恨不?得立刻把她嫁去蒙古和亲,让她尽快糟践死在苦寒塞外以解心头之恨。
然后便有了几次三番为她请旨赐婚之事。
皇帝一看太子?跳出来请旨赐婚,便知道他是?吃了容淖故意丢出来的饵,懒得管他们?兄妹间的‘玩闹’。
别说,这种无伤大雅的小算计有时看着还挺可乐。
太后闲坐安乐窝,万事不?爱挂心,根本?不?知道小辈间的勾心斗角,只当他们?二人关系融洽,兄友妹恭。
容淖自然也不?会提及外面那些纷扰打乱寿康宫的安适祥和。
她照常陪伴太后,多了个封号于她的生活而言暂且没太大变化。只不?过在想起策棱时会往深里想想,近来漠北并无大规模战事,他究竟做了什么才能够重获圣心。
倒是?太后挺激动,连续多日让人翻检库房,理出不?少好东西准备为她添在嫁妆单子?里。
寿康宫西座库房里的珍奇异宝尚未完全搬出来见见天日,乾清宫接传出两道旨意。
由一位年龄较长?、家口和睦齐全的老大人在乾清门前宣读圣旨。
其一是?为容淖与策棱赐婚,婚期定于当年五月,着礼部操持婚仪。
据闻策棱已在从漠北赶回京城的路上。
其二是?册封八公主?为和硕温恪公主?,翁牛特部仓津赐尚公主?,婚期定于七月。
接到圣旨当日,寿康宫与翊坤宫来来往往皆是?前来贺喜的妃嫔与皇子?内眷。
容淖婚期将近,已经不?便出门。不?过还是?从这些往来的内眷口中知晓了八公主?不?慎摔伤,册封礼将要延后的消息。
太后闻讯好气又好笑,堂堂公主?得意忘形提起来总归不?体面,她索性?背后同?容淖叨叨,“小八这两年在寿康宫调||理的不?错,连我身边的嬷嬷都夸她华贵威仪,不?愧为天家贵女,大器晚成也非常人能够比拟。未曾想她就搭起了个花架子?,一遇上事便立马现形。”
容淖为太后续上一盏热腾腾的奶茶,没有答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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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公主?这几年的成长?有目共睹,她对?未来额驸仓津的态度亦随之悄无声息变化。
近几年里,仓津这个准额驸每年都入京年班,八公主?都会在保和殿大宴时由长?辈安排与其悄悄见上一面。
许是?开头如此,八公主?每年都请容淖陪同?前往,简直形成惯例。
容淖是?亲眼目睹八公主?由第一年的欢喜雀跃到第二年的若有所思,再到第三年的无动于衷。
第四年,也就是?今年,容淖已不?太能窥出八公主?沉静笑颜下的欢喜哀愁了。
四载春秋。
足够把一个人琢磨成另一番模样。
策棱二月下旬抵达京城,恰逢次日为黄道吉日,请示皇帝过后,入午门送一九礼。
三月初,宫中举行公主?定礼。
按规矩由未来额驸提前把备下的九十席,九十九只羊,四十五樽酒送入宫中,由内务府接手负责筹办宴席。
皇帝于保和殿宴请群臣宗亲及未来额驸的族人,太后于寿康宫大宴女眷。
宴毕,策棱及族人于乾清门之西向中宫方向三跪九叩,如此,初定礼方成,只等婚期。
越近婚期,容淖越忍不?住回想过往种种。
巍峨皇城、辽阔草原、清净行宫、温馨王府……
一花一木,一时一景,景中旧人或许早换上新颜。
微妙的忐忑如风中潜藏的细细砂粒,不?动声色把山石红绸蒙上一层浅淡的暗色。
内筒子?河再次冒出荷叶尖尖角时,草木渐复葱茏,五月近在咫尺。
出降当日,容淖感觉自己前夜里还未彻底睡熟,便被太后派来嬷嬷们?从床上挖起来梳妆打扮了。
耳边不?时还有宫人们?传信报喜,机灵的小太监站在檐下高声转述外面发生的事,绘声绘色。
譬如额驸到午门了并送上九九大礼。
九九大礼里的文马如何光彩神骏,马鞍甲胄如何精美华贵,闲马和骆驼如何高大矫健,九十席如何丰富鲜美,甚至连那八十多头九九羊都被夸了好几遍肥硕机灵。
容淖听到一群羊被翻来覆去夸肥美时没忍住,极淡地抿了下唇角,梳妆女官立刻上前为她仔细检查妆面,唯恐弄花了去。
容淖随着女官的动作望向鎏金镶红宝西洋镜,光可鉴人的镜中,女子?嫁衣如火,乌发高挽,珠翠拢集,周身仿佛有灼灼喜意流动,无声融去女子?面目上常年不?化的冷淡。
分明还是?她熟悉的眉眼,却有种近乎荒诞的陌生感。
她竟然要嫁人了。
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