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抱鲤
皇帝为此在宫内宫外悬赏贵重,广招名医,甚至亲临探讨种痘防疫之法。
就连当时早已年迈身退的孝庄太皇太后亦对此事惦念颇深。
后来?,终于发现了宋时秘法人痘术,并在之上加以改进。
人痘术分旱苗法与水苗法两种,但归根究底,都?逃不过以痘痂使正?常人轻微感染天花,再行医治这一步,稍有不慎,一命呜呼。
康熙十九年底,太子用人痘术种痘成功,天下震动。
然而皇帝派往民?间的种痘医士却频繁受挫,百姓能得到?的照顾到?底比不得宫中太子精细,且各人身体状况与种痘反应也大相径庭。
医士种痘于民?并不顺利,死?伤难免。
如此,不仅百姓,甚至连王公贵族都?极反对种痘。
民?意沸腾,皇帝也不能强求种痘。
只得要求医士改进,提高成功概率。
太皇太后为此,甚至甘伤人和,特地?秘密赐下了三十名宫人作医士试验痘症之用。
又是耗时数年,直到?太皇太后崩逝后的第二个年头,医士们终于研究出了稳妥的种痘之法。
太皇太后赐下的那三十名宫人,只剩两个活口。
皇帝了解百姓畏痘如虎的心情,遂决定让宫中年幼.未出痘的健康皇子皇女先?行种痘,以为天下表率。
因?为最适合种痘的年纪是白日?到?十三四?岁,年纪越小,危险越小。
当时选中了男男女女共十名皇嗣,取个十全十美的意头。
奈何十阿哥在入种痘所前,贪玩染了风寒。
皇帝应其生母温僖贵妃所请,只得把十阿哥剔除种痘名录。
还未开始,十全十美的意头便破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帝心中自是恼怒,又怕动摇民?心,遂严令宫中上下统一口径,称要入种痘所的只有九位皇嗣。
五公主不清楚当年的种痘术究竟何处出了差池,又是如何短时间化解不留痕迹的……
但她心中明朗,单凭一个位卑言轻的通贵人,绝计不可?能有那般目光如炬的利落。
——适时利用一碟真真假假的饺子生事,冒死?进谏,把世人目光集聚于宫闱内斗之中。
及时且巧妙地?替皇帝遮掩过痘苗差池,化解皇帝险遭臣工万民?质疑的危机。
不致南郊种痘所内九位皇子皇女因?痘苗缘故夭折;
更不致政令朝闻夕改,损伤天子威柄。
从而赢帝心,获重利。
如此种种,足见通贵人背后那位“高人”的先?见之明与果断。
虽然,皇上与德妃言语中,对那位‘高人’讳莫如深,点到?为止,从未提及名号半分。
但,五公主毕竟暗查当年之事有段日?子了,没探查到?实在内情是一回事,各中纠葛与厉害关系却已了然几分。
结合今日?在清溪书屋内听来?的旧事秘辛,隐约间,她其实能猜测出那位“高人”名号底细。
自然,也能明白皇帝对当年之事讳莫如深的因?由。
那位“高人”那般大的功劳,最后竟消弭无声,不领寸功。反倒是被抛出来?作掩人耳目之用的通贵人得了几分利。
实在是,皇帝对那位从头到?尾隐在通贵人背后的娘娘——已是赏无可?赏,封无可?封。
最好,连名声都?不要露分毫,免得引得朝野平生波澜。
许是为了安抚那位娘娘,又或是为了堵住那位娘娘的嘴。
这才有了佟佳氏两女,孝懿皇后迟迟不封,小佟贵妃入宫既失宠的缘故。
当年之事牵涉太广,也正?因?如此,五公主才敢断定——通贵人身为当年局内之人,算是那位娘娘手中极重要的棋子。
她绝非容淖所认为的那般无知愚钝,从始至终被人利用。
而是,她明知前有险途,生死?难料。可?为求得利,还是肯把自己?四?岁的女儿舍出去,眼睁睁看她任人算计。
然后,才有了恭格喇布坦受伤残疾,容淖意外被策棱毁容。
容淖与通贵人母女相依为命十一载,身在其中,一叶障目。
五公主这个局外人,反倒看得分明。
如此之人,竟为人母。
安然安享了女儿十多年的服帖孝顺。
如此宫廷骨肉。
外人看似风光无限,金枝玉叶的公主,从始至终,只是盛大悲剧里微不足道里的小角色。
被算计也好,被蒙蔽也罢,只要相安无事,不乱大局,于帝王而言,那便等同无事发生。
饶是目下无尘如五公主,亦觉得任由容淖横冲直撞,扯破真相,太过残忍。
比之真相拆穿,无法自处,索性?让她以爱为名,顾忌损伤生母,继续蒙在鼓里。
第14章
容淖心不在?焉走回照水阁,远远便望见垂花门处有一道熟悉身影,朝她招手?,姿态跳脱。
是?八公主。
“六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八公主满目紧张不似作假,几步跑到容淖面前,动作急了,崴在?石子路上打?了一下滑,口中关切却是?未停,“皇阿玛急匆匆召走你,可是?有要紧事?”
“并无大?碍。”容淖满脑子都是五公主反常的‘忠告’。
她忙于把自五公主处得来的零碎信息抽丝剥茧,态度较之以往更显寡淡,敷衍道,“我想自己待着,先进去了。”
言下之意,她没心思搭理八公主,让她别?跟过来。
“呃……”八公主望着容淖纤弱背影消失在?小楼木梯口,鼓起双颊,不太高兴对宫人嘟囔,“孟春,分明是?我与六姐姐住在?一个院里,陪她养病说话,你说为何?她还是?和五姐更好?”
先前八公主见容淖被一旨口谕匆匆宣走;既担心她遇上事了,更好奇她被宣走的原因,心里跟猫挠似的。
宴席吃到一半,便向大?福晋致歉,离开?宴会?,追着容淖往清溪书屋方?向去,打?算看看情况。
谁知,正好遥遥看见容淖与五公主‘结伴同行’,到了岔路口分开?时,容淖还‘依依不舍’,目送五公主走远。
“五公主与六公主都并非热络性子……”孟春尴尬一笑,安抚嘟着嘴,明显不甘心的八公主,“可能只是?图与彼此走在?一块,清净。”
“你少哄我了,要真图清净为何?不在?自己殿内待着,以往你何?时见过五姐与人结伴打?堆。我猜许是?她们在?皇阿玛处遇见了趣事,说闹之间,难免生?出几分亲热。”
八公主娇哼一声,失望道,“皇阿玛真是?偏心,随行三个女儿?,宣去两个,唯独撇下我!害我一下便被五姐越过去了,之前分明是?我和六姐姐更热络。”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公主不可妄议君父。”孟春紧张提点道。
她心知自家公主是?个半大?孩子,秉性天真。瞧谁好看便喜欢谁,喜欢谁便希望人和她天下第一好。
六公主性格淡漠,明显不是?乐意哄孩子的人,何?必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遂柔声又劝道,“公主既然心中有数,那往后就自个儿?找乐子玩去,别?再?去叨扰六公主了。”
“我听得懂你的言下之意,但是?……”八公主昂头瞥了孟春一眼,攥攥白生?生?的小拳头,大?有愈挫愈勇的架势,“只要六姐姐够美,我就不是?热脸贴冷屁股,叫避暑!”
“……”孟春扶额。
白费一番口舌。
索性明日便是?钦天监选定,适宜起驾北巡的吉日,途中定少不了野趣热闹,没准儿?能分散几分八公主对美色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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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光亮得出奇,大?好河山,万类竞绿。
启明星还未隐下,礼部已筹备好祭祀典仪。在?恢弘厚重的礼乐之声中,皇帝一袭明黄正统夏朝服,头顶宝冠,一番朝天拜地拜社?稷后,御驾正式出行。
畅春园外几条正街,前来看热闹的百姓挨挨挤挤,涌得水泄不通。
随行卫队提前领过皇帝旨意,不必鸣锣挥鞭驱赶百姓,保证长街通畅即可。
皇帝每岁不辞辛劳,坚持声势浩大?出行北巡数月,本?就是?带着震慑塞上蒙古各族,向天下宣示皇威的政治考量,自不能少了百姓捧场。
将近三万人的御驾队伍见头不见尾,逶迤铺开?,浩荡而行,在?百姓欢呼中缓慢走出京城时,一个上午已过去了。
日头挂得正高。
按照官员的事先为皇帝筹备的北巡布排,御驾一行在?城外十里处的温泉行宫暂歇避暑,用过午膳,等下午天阴些再?继续上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容淖如蔫了根的茄子,晃晃悠悠踏下香车,无精打?采朝安排给她歇脚的院落去。
她本?属崇万事清明的人,否则也不会?为探究多年前的旧事煞费苦心。
昨日五公主一番告诫,引出她许多困顿,忧虑不安,辗转反侧了大?半夜。后来好不容易迷糊着了,还未彻底睡踏实,紧接着便被嘎珞唤醒,梳妆上车出行。
起得太早,出城路上又过于嘈杂,容淖连想凑合打?个盹都不得清净。
拾阶而上时,眼前甚至困出了重影,一脚踩空。
“公主!”嘎珞吓得嗓子发紧,当?即伸手?去扶。
有人快她一步,眼疾手?快先拉住往地下跌的容淖,“公主当?心!”
容淖受这一惊,瞌睡顿时吓醒大?半,目光落在?扶住她的人身上,勉强扯唇,“梁公公为何?在?此?”
“奴才是?来传旨的。”梁九功双颊滚圆,笑成?一尊弥勒佛,“今儿?早起皇上念叨许久不见六公主了,特地宣公主去殿中一块用午膳呢。”
皇上宣召,在?容淖预料之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算没有德妃揪出她搅乱后宫之事。凭大?阿哥昨日宴上自作主张,放策棱兄弟两入内宫的行径,皇帝也该召见她了。
是?以,她神情如常,甚至还不动声色打?了个小哈欠,漫不经心吩咐梁九功,“劳烦公公带路。”
这温泉行宫容淖是?第一次来,不认得路。
梁九功笑意谄媚,在?前引路,行到湖畔青石板路,周遭来往宫人渐少,他面上的笑意才敛了一些,瞥向容淖的目光格外复杂,几次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容淖耷拉眼睑,恹恹道。
“公主昨日曾对奴才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梁九功踌躇开?口,压着气音凝重道,“敢问公主,谁死?谁生??”
容淖脚下一顿,目起波澜荡散,把原本?那几分漫不经心驱得踪影不见。
正欲开?口,余光瞥见湖中有一叶小舟飞速朝他们所在?的方?向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