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抱鲤
民间没有束缚,嘠珞这?样的急性子能甩开手脚办事,比在宫中那会儿利索多?了?。
第二天便把容淖要的算学?书册混在一堆话本风物志里送了?进来。
人倒是没来,只?捎口信说这?几日忙着陪额娘去城外求医,过几日进府请安,
以容淖对她的了?解,求医八成是借口,多?半是忙着打?听通贵人的娘家?事。
一直到小佟贵妃生辰当日,嘠珞还未进府复命。
容淖近来一直闷在春山阁学?算学?顺便等候嘠珞到来,把自?己逼得过紧,脑中反倒浑噩不堪。趁着下晌日头不晒人了?,索性带上飞睇雪爪去花园散散心。
福晋与世子福晋从宫中赴宴归来,路过花园时见?她独自?漫步,十分亲热的邀她去前边儿八角亭饮茶叙话,说有几日没见?着她了?。
容淖招架不住这?对热情?的婆媳,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福晋是简亲王继室,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约摸是因为心宽爱笑的缘故,瞧着十分显年?轻,和稳重的世子福晋站在一起不像婆媳,反倒更像姐妹。
福晋左捏捏雪爪胖乎乎的肉垫,右扯扯飞睇的老虎衣,捉弄得一猫一狗蹦跳跑开,不耐烦地冲她喵叫,她偏越发高兴,还抽空笑着对容淖道,“这?老虎衣的纽绊真是精致又?结实?,扣眼儿还绣了?个?逗趣的蚂蚱头,内造这?些人倒是肯上心。”
容淖微微摇头,“这?是贵妃娘娘做的。”
“哦?贵妃还有这?等手艺。”福晋眉梢一扬,似想起了?什么,紧接着又?道,“是了?,我依稀记得她未入宫前养过一条细犬,好像也是黑色皮毛。整日穿着红彤彤的老虎衣,显得那四条狗腿长得像骡子似的,不伦不类,十分滑稽。每每在围猎跑马之时带出来,逗得少男少女笑到打?跌,围着不肯走。”
世子福晋凑趣多?问了?两句那细犬究竟是何形容,左右是在谈论小佟贵妃,自?然少不得提及今日寿宴上的盛大排场,很有宠妃气象。
福晋圆团团的笑脸蓦然收敛几分,唇角溢出几丝叹息。
“从一品贵妃寿宴,自?然不能差。她冷宫坐了?十年?,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只?是可惜没个?孩子傍身。她二姐倒是极受夫家?敬重,还一连生下四个?儿子。”
“当初这?两姐妹突然互换入宫,谁背后不赞小佟贵妃一句福气好,现在看来,倒是说不清谁更有福了?。”
“福晋,互换入宫是为何意?”容淖念起几日前小佟贵妃反常的言行,想多?了?解她一些,说不定能找到症结所在。
“老皇历了?。”福晋抿了?口茶,不欲多?言的模样。
容淖眉心微蹙,想要请福晋多?讲两句,奈何她根本不是会缠|磨撒娇的软乎性子,一时有些无措,只?好把不情?不愿的雪爪抓过来,巴巴地往福晋怀里送。
世子福晋看得好笑,摇摇头无奈道,“额娘您别逗公主了?,快说吧。不然等会儿飞睇也该塞你怀里了?,那份量一般人可吃不消的。”
福晋嗔世子福晋一眼,再度勾起笑,“其实?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就是当初孝懿皇后崩逝后,佟佳氏按规矩要再选送一个?女儿入宫。他们府上适龄的正支女子只?有二姑娘与三姑娘。”
“三姑娘是二房庶出,身上还背着一桩青梅竹马的娃娃亲。二姑娘是长房嫡出,她阿玛又?在不久前随御驾亲征噶尔丹时殉了?国。所有人都认定二姑娘是板上钉钉的皇妃,结果到了?入宫那日,上轿的却?是三姑娘。”
不必说,三姑娘肯定是如今的小佟贵妃。
“那贵……三姑娘的婚约如何处置的?”
“自?是作废了?。”福晋道,“不然怎能入宫。”
容淖继续追问,“那与她定亲的男子如何了??”
“哟,这?我还真不清楚。”福晋随口道,“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那男子也非什么惊才绝艳让人闻之难忘的能人。我只?隐约记得是个?少年?将军,大抵是在外戍边多?年?未归吧。反正不在京中,否则怎么可能一直风平浪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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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淖回到春山阁,第一件事便是把飞睇的老虎衣扒了?,端端正正叠好放在案几上,目不转睛的看。
云芝眼皮一跳,正想着这?主子又?发什么疯,忽然听容淖问道,“你可喜欢细犬?”
云芝不知其意,猜测道,“公主想再养一条细犬?这?怕是不太方便,细犬听着名?字斯文,实?则是兽类猎犬,高大不说还十分野性。从前奴才有位邻居养细犬护院,手腿时不时被细犬衔破咬伤。”
“以你之意,你是不愿意养细犬的?”
“奴才失言。”云芝跪倒在地,“奴才是伺候公主的,您喜欢什么,奴才便愿意养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先?起来。”容淖有些头疼,云芝处处堪称拔尖,唯一的毛病便是膝盖太软,“我另外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养细犬的多?是什么人?”
“热衷武事与喜爱打?猎的男子。”云芝认真补充道,“还得家?境殷实?,细犬胃口大,专爱肉食,一般人家?可养不起。”
容淖闻言陷入沉思。
她或许知道小佟贵妃自?她明确拒绝去公爵府后,为何那般消沉了?。
当年?,小佟贵妃八成不是自?愿入宫的,只?是形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
她三姑娘的身份确实?不及二姑娘高贵。
可二姑娘正是因为身份太高,才入不得宫,只?能换成三姑娘。
二姑娘乃重臣佟佳氏的长房嫡女,皇帝的嫡亲表妹,父亲又?是为征讨噶尔丹牺牲的功臣。
当初皇帝为表对其父的看重,更是为安抚北征大军的心,甚至涕泪决定亲自?出城迎其父的灵柩回京,被众位皇子跪求多?次才勉强改了?主意,改由几位年?长的皇子代为城外迎灵。
二姑娘这?般出身,又?承着父亲哀荣声势浩大入宫,一个?皇贵妃之位怕是都不足以平民心,可是再往上……
封后。
皇帝不愿意,佟佳氏也不敢愿意。
佟佳一族已经连着出过皇帝生母及孝懿皇后两位皇后了?。
若在这?势头上再添一位皇后,将来皇后再诞下嫡子,必与太子争锋,引得朝堂动荡,皇帝猜忌外戚势大,起修剪之心,盛极必衰。
封后于皇帝与佟佳氏双方而言,是祸非福,默契由此而生。
所以,二房庶女小佟贵妃入宫了?。
这?么些年?,小佟贵妃大抵从未忘过那桩娃娃亲与送她细犬的将军。
所以避居十年?甘之如饴,以后妃之首的身份留在盛京屈尊照顾她半年?也不见?抱怨,却?在回皇宫真正当上掌事宠妃后开始异动消沉。
小佟贵妃分明是存心不想要这?份皇宠的。
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帝宠的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的佟佳氏,她根本推拒不了?。只?能兵行险招,用算计公主婚事,挑拨漠南关系这?等大错来激怒皇帝。
届时,就算她出自?佟佳氏,皇帝也不可能再抬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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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公主大婚这?日,容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公爵府走一趟。
她担心小佟贵妃‘利用’她不成,会使出别的不要命的险招。
《白虎通义》记载——婚者,谓黄昏时行礼,故曰婚。
时人成亲,多?半是上午迎亲,晚上拜堂,五公主自?不例外。
上午吉时,额驸阖家?将准备好的“九九礼”抬至午门恭纳,宫中受礼后,皇帝与太后分别于太和殿和寿康宫宴请额驸家?中男女。宴后一通拜别,五公主上花轿由校尉抬出宫,被一众送亲福晋、命妇等簇拥着,往公爵府去,等着黄昏拜堂。
简亲王福晋在今日送亲福晋之列,一直在五公主跟前操持各种大小礼俗忙得脱不开身。
容淖则与世子福晋一道径直去了?女眷所在的内宴厅。
距离开宴还有段时间,公爵府安排了?戏班子来唱戏。
女眷这?边点的多?半是《桃花扇》《西厢记诸宫调》等婉转缠绵的曲调。
外厅男宾处相较而言热闹许多?,还未开席,已抬上好酒推杯换盏,不时能听见?前边儿传来酒酣意浓时击节喝彩的动静。
世子福晋担心世子喝多?了?伤身,有些坐不住,叮嘱容淖几句,便离席遣人去寻世子了?。
容淖趁机不动声色观察一圈儿,并未发现席间有任何异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然,也有可能是异常根本不会发生在女眷处。
外厅男宾喝得那般兴起,可比心思细腻的女眷好下手多?了?。
容淖眉心稍拢,借口此处嘈杂,请佟佳氏的年?轻福晋给自?己寻一处安静所在。
其实?早在进府时容淖已经注意到了?西路那边有一幢描花漆的三层翘檐小楼,位置十分优越。
看似远离喧闹,实?则能居高临下把内外宴厅的大半情?形收入眼内。
在容淖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她果然被安置到了?翘檐小楼的顶层。
佟佳氏福晋临走前特地叮嘱,“此处有一条贯通外院的小径,妾身担心有男宾误入冲撞到公主,已派人严守着了?。不过,还是请公主莫要随意走动。”
容淖应过,心里没把这?话当回事儿,趴在窗前聚精会神盯着内外两处宴厅。
外厅确实?热闹得紧,觥筹交错间把台上热火朝天的《西游记》都给盖过去了?。若非容淖眼睛够好,瞧见?一猴儿在戏台子上活蹦乱跳翻跟斗,根本判断不出在唱什么戏。
容淖只?是多?在外宴厅多?落了?几眼,回神时发现有四五个?华服少年?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正勾肩搭背往小楼来。应是喝多?了?酒,边走边‘高谈阔论’不停。
“简亲王世子婚后突然收了?心,不再往外面去胡闹,我还当世子福晋国色天香降服了?他。方才暗中瞧了?一眼,那世子福晋小鼻子小眼跟蒜头似的,唯有身量还算丰腴。”
另一人猥琐接茬,“是啊,其貌不扬偏还粘人得紧,老爷们儿在外喝两盅酒也要多?管。瞧那架势,改日怕是得把世子栓到裤腰带上。”
又?一人开口,“世子福晋当真如此粗鄙不堪入目?我方才没瞧清楚。”
最初出言诋毁那人再度开口,嚣张得很,“我这?双利眼可是在堂子里泡出来的,你还信不过?”
“说得在理?,天蓬元帅什么仙女没见?过。”毫无波澜的女音伴着一壶滚热的茶,直直砸在几个?纨绔脚尖,阻了?他们迈进小楼的步伐。
第28章
“嘶——我的脚!”
“烫烫烫,溅我腿上了!”
“谁,谁干的,还不给爷滚出来!”
翘檐小楼下,几个纨绔一身狼狈,跳着脚冲楼上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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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淖半探出头。
她本?就生得极好,久病沉疴也改不了颜丹鬓绿之貌,簪星曳月之姿,颦簇之间,恍如壁画上高不可?攀的矜傲神女,漫不经心俯视人间。
几个纨绔看呆了眼?。
被容淖嘲作‘天?蓬元帅’的男子最开回过神,不怀好意一笑,“爷瞧你面生得很,又独自坐在此处,莫不是……”
“住嘴!你们是哪个府上的,竟敢在超品公爵府乱窜,窥视女眷,信口胡吣。”
云芝抢在那人吐出污言招惹容淖之前,先声?夺人,兴师问罪。
她从前是在乾清宫里伺候的,后来?被皇帝选中送来?容淖身边顶替嘠珞的大宫女位置。她能入皇帝的眼?,自然是有几分厉害的,只是平日膝头太软让人忽略了去?。这会儿她温良敛尽,长?目端凝,天?家威仪尽显。
那‘天?蓬元帅’显然是被云芝这番气派震住了,心中隐浮狐疑,与几个同伴面面相觑,一时竟不敢应声?。
他们这群人都是在皇城根富贵窝里长?大的,见过世面,眼?睛尖得很。分得清什么是人贵势盛,什么是狐假虎威。
眼?前这个雪肤花颜的陌生少女,显然属于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