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伦纯悫公主 第57章

作者:抱鲤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如今五公主已?嫁做人妇,注定今生与?贝子?爷无缘。他痛失所爱,自不愿再舍了被?招为天家额驸的富贵权势,落个?人财两空的结局,故而才再度把?念头动到了公主你的身上。”

  “他眼下刚在漠北崭露头角,若能再凭六额驸身份借得朝廷扶持,必能乘风扶摇直上。此人首鼠两端,居心不良,当真可恨!”

  容淖眉心一跳,本欲呵止没完没了的嘠珞,抬眸时无意扫过巷尾,目中促狭一闪而过,不置可否道,“那依你所见,我眼下该如何行事??”

  “自然是跑啊,千万不能与?他扯上关系,更不能让他送咱们回山寺去。万一他在路上出昏招,故意寻机毁坏公主你的清白以坐实婚事?,公主岂非是自个?儿送羊入了虎口。”

  嘠珞紧张兮兮道,“说?不定他还会借公主今日私自外出到他府邸附近之事?,去皇上面前攀诬公主早与?他生出私情,令公主百口莫辩。那么个?首鼠两端的坏东西,千防万防也是应该……”

  “扑哧——”一道憋笑忽地响彻长巷,打断嘠珞的喋喋不休。

  嘠珞吓得肩头一抖,赶忙回头,只见巷尾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停了一辆马车。

  一个?陌生方脸汉子?手撑车顶笑得花枝乱颤,与?那男子?并?排而站的还有一人,此刻正?面红耳赤冷睇向她,短茬头发跟炸毛刺猬似的——可不正?是被?她骂成坏东西的策棱。

  嘠珞倒吸一口凉气,‘嗖’的一下窜到容淖背后。

  直到马车行到跟前,嘠珞依旧是一副心如死灰的呆滞姿态,垂头耷脑藏在容淖身后,不敢抬头。

  “还不走。”容淖回手戳戳她胳膊,自己率先踩上足蹬登车。

  嘠珞心惊胆战偷觑策棱一眼,见他抱臂立在马车另侧,不发一言,不像要计较发作的模样,心下一松,连忙缩着个?鹌鹑脑袋要跟上。

  怎料就在她抬脚的那瞬间,策棱倏地从那方脸男子?手上夺过马鞭,一举跃到车前,头都不回的催马飞驰出长巷。

  嘠珞一脚踩空,踉跄留在原地被?车扑了一脸灰,惊惶大喊,“我掉了姑娘——”

  容淖听见动静,赶紧挑帘给嘠珞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不过,她并?未着急叫停马车,而是随手理顺帷篱,平静坐回原处,好整以暇盯着鸦青色团花挡帘。

  过了片刻,在马车即将要驶入正?街时,车速突然慢下来。

  策棱掀帘闪身入内,青年人生得挺拔魁梧,身上那股干燥气息更是霸道,如影随形,挤得原本还算宽敞的车厢顿时局促不少。

  孤男寡女,这般场景,其中尴尬自是不必多?言,特别是有那个?圆脸丫头的鬼话在前。

  策棱目不斜视落座离容淖最远的地方,双手规矩搭在膝上。余光见她在闷热的车上仍顶着帷篱,率先开口打破窘境。

  “你莫要误会,我是真的有事?与?你说?,关于方才那支商队。”策棱斟酌补充道,“放心,你的丫头跟在后面那辆车。”

  策棱开门见山主动提及商队,正?中容淖下怀,她无视策棱的安抚,更懒得多?寒暄半句,故作漫不经心道,“有事?说?事?。”

  策棱眼神?微闪,佯装没察觉出容淖藏在淡漠下的迫切,若无其事?道,“矮桌上那食盒里有吃食,你出来得早肯定未用午膳,边吃边听我给你说?罢。”

  相较来历不明的食物,容淖对商队更感兴趣,奈何贸然催促恐会在策棱面前露出端倪,遂只是不动如山稳坐原处。

  策棱见状,干脆自己凑过去,有条不紊地从食盒里取出茶水与?点心,一一摆在她面前小?几上。

  容淖瞧见那柄茶壶,这次倒是有了反应,垂首四下逡巡。

  策棱疑惑,“在找什么?”

  “我要净手。”容淖说?得理所当然。

  “……”策棱蓦然想起先前曾见她去暗沟边捡过鹅掌楸叶。

  心中难免暗叹一声‘讲究’,手上动作倒是迅速,反身从马车暗箱里翻出一只崭新的痰盂摆在容淖面前。

  末了,还主动提起茶壶。

  容淖被?人伺候惯了,见状十分自然地伸出双手。

  与?此同时,策棱也大喇喇伸出了空闲的左手。

  粗糙擦过柔腻,指尖蜻蜓点水般不经意一触,两人同时僵住。

  策棱猛地弹回左手缩在身后,垂头耷脑像只犯错的猎犬,再不复先前的游刃有余,恨不能赌咒发誓以证清白,“我只是想先试试水温,无意冒犯,你千万别信那个?丫头的胡说?八道。”

  容淖意味深长瞟了眼策棱藏藏掖掖的左手,无意在此时逞口舌之快,遂面无表情道,“倒水。”

  咦?

  竟不恼怒?也不出言刻薄人?这还是那个?睚眦必报的六公主?

  这是在为了探听商队之事?强行忍耐?还是说?她其实已?在心底琢磨好了坏主意,就等着找机会收拾他?

  思?及此处,策棱虎躯蓦地一震,惨事?历历在目。

  五公主大婚那日,他不过是无意间弄坏了她一支簪子?,便引得她蓄意报复。

  先用窗闩重创他腰部软穴,后又整他去狗舍捡窗闩。

  那之后一连几日,他睡梦里都在‘嘶嘶’捂住腰子?拔腿狂奔,身后则是几十条狗甩着舌头死命的追。

  “对了……你那支螃蟹簪子?工匠说?无法修补,我重新赔你一支同等样式的可好?或者你想要时兴的花样?”策棱小?意示好,希望能当场平了这活祖宗的小?心眼,免得再暗悄悄憋坏和他过不去。

  “不必,你赔不起。”容淖清凌凌答道,她试图迅速结束刚起头的闲叙,寻机说?回正?事?。

  然而,策棱完全没能领会容淖的意思?,反而因容淖这句冷语,勾起了回忆。

  上次容淖见他会针线缝补后,曾认真询问起他府上境况。他虽解释过那是藏北民俗,但容淖或许认定他意在掩饰困窘。

  ——说?什么他赔不起,分明是顾忌他囊中羞涩!

  这位刀子?嘴豆腐心的金枝玉叶,别扭模样活生生就是只刚脱胎的小?螃蟹。

  与?生俱来的张牙舞爪表象在拒人于千里之外,精致漂亮的小?爪小?壳却在在无声释放诱惑,矛盾又招人。

  一旦真正?靠近她,方知冷硬躯壳下藏着生灵本初的柔软。

  就算三不五时会被?她那小?钳子?夹一把?,也不疼,只是莫名的痒。

  一股奇异的悸动窜遍四肢百骸,策棱摸摸鼻尖,豪气万丈道,“你的好意我明白,但你放心,我真的不穷,不必为我吝啬银钱!”

  好意?为他?

  这自作多?情未免来得太?突然了。

  容淖不由反思?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言辞,最终得出结论,“你耳背?”

  策棱只当她是口不对心,兀自认真说?服道,“我府中人口简单,耗用甚低,恰好祖母犹擅经营,多?年来置下不少产业。城外有六七处田庄,占地不小?,有山有树;城内有铺面,经营南北货物;还有方才我们出来那条长巷,有三座宅院是我府上的;另外,这些年我还攒下许多?封赏。不论你喜欢什么,我都能赔你。”

  正?事?不说?,臭显摆什么!

  自觉穷得叮当响的容淖听得烦不胜烦,小?脸一垮,忍无可忍道,“好,你赔。那是我去年及笄礼当日挽发所用头簪,我看你当如何赔我。”

  女子?十五及笄,嘉礼所用簪环,珍之重之,意义非凡。

  策棱未曾想那支螃蟹簪缘有这番来历,为难道,“这……这一时半会确实赔不了,你容我回去想想,下次定当尽力赔一支让你满意的。”

  “下次,哪来的下次。”容淖讥诮道,“赔不出东西还咒我讽我,你嘴上抹了鹤顶红?”

  女子?十五及笄,可配婚姻,但若至于二十尚未顺利许嫁,当再次行笄礼。

  “……”策棱头疼辩解,“我所谓下次,是指下次相见,并?非恶言诅咒你婚事?艰难,大龄难嫁,二行笄礼……算了,是我失言。”

  提及容淖将来可能婚事?不顺,策棱实在心虚,毕竟与?他当众退亲另求五公主脱不了干系。

  其实,他回京后一直记挂着当面向容淖致歉,奈何总是时机不对。

  上次相见是在五公主大婚,不便细谈。今日就更不行了,开局不利。

  策棱预感,若他敢就此事?多?扯半句,容淖八成会当场翻脸,让他领教何为真正?的小?嘴抹了鹤顶红。

  还是另寻时机为好,今日先说?正?事?,策棱如是想道,也没忽略斜倾茶壶,倒水为容淖净手。

  轻烟丝缕,水流显碧。

  少女整个?人密密实实裹在简净的裙裳下,依旧难掩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凛冽尊贵,如高不可攀的远古神?祇。

  待她攘袖现出素手,那雪腕半掩,春葱玉指如兰,纤纤绕情,又仿佛自无边清净里探出头的二三尘欲,丝丝缠堕神?秘,愈发衬得寸寸凝脂勾人眼,乱人心。

  策棱只是不经意一瞥,方才那点水一碰的滑腻触感突然在脑中放大到清晰无比,把?他到嘴边的正?事?挤得毫无余地,愣愣吐出‘商队’二字后,喉结本能般随容淖攘袖的动作滚了滚。

  垂在身侧的左手指尖同时生出痒意,摩挲几下。

  容淖隔着白纱帷篱,把?策棱微妙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底冷笑一声,迅速把?半干的手缩回袖中,直接道,“商队如何,你究竟要说?什么?”

  “啊呃,商队——”策棱被?唤醒神?,意识到自己竟对着姑娘家的柔荑生出绮思?,如此色令智昏!

  脑中‘轰’的一声炸开,顶着通红的耳根子?强装镇定,讪讪开口。

  “我见你逗留街角许久,还去捡了鹅掌楸叶子?,应是看出商队不妥了。但你务必记得,万不可对外张扬,免得引火上身。”

  终于回归正?题,容淖不动声色试探,“你所谓的引火上身,是在指东宫太?子??”

  早在确定晋商是把?南北两支商队暗中充作一股往宫里去时,容淖脑中便清晰浮现出一个?念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前边儿声势浩大打头阵的‘银冬瓜’八成为虚,后面那上百辆低调严实的南方马车上恐才是真正?至宝。

  至于容淖为何大胆往这处猜,个?中道理,极为简单。

  倘若这支商队入京单纯是为皇帝献银,理应在京师天子?脚下大大方方亮出所携全部珍宝,羡煞世人,如此既能给皇帝长脸,取悦圣心。也能再次扩响晋商招牌,敲一敲商人位卑的陈规。

  可这支商队状似大张旗鼓进京,实则行事?低调,显然不仅是入宫给皇帝献银那么简单。

  不过容淖毕竟只是偶然窥见微末枝节,前情后果?一概不知,遂只能根据商队此行目的地反推。

  ——商队此行终点是宫中。

  而眼下宫中正?好同时住着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皇帝与?太?子?。

  至于另外几位有名望的阿哥,早在成年后出宫建府。

  天下之主与?未来的天下之主。

  显而易见,晋商在无法左右逢源的情况下,暗中选择偏向年富力强的储君,而非心思?深沉已?近半百的皇帝。

  那些掩人耳目打南方运来的财宝,肯定是要趁机夹带入宫,私下献给太?子?的。

  换句话说?,不知何时起,富甲天下的皇商晋商竟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悄然成了太?子?的私人钱袋。

  不过仔细想想,太?子?私下归拢晋商之事?其实并?非毫无预兆,而是有迹可循的。

  去年大阿哥提出召塔里雅沁回子?去呼伦贝尔边塞垦荒,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明眼人一瞧便知其意在以增长粮草为切入,沾手塞外军权。

  太?子?身为储君尚未摸到塞外兵权,又岂能容大阿哥领先自己一步扩大势力,动摇东宫地位,肯定会有相争举动。

  这不,太?子?转头便暗中把?豪富晋商捏在了手掌心。

  要知道,晋商不仅头脑灵活掌握天下钱财,更重要的是他们身为皇商,每年获得朝廷盐引与?出关批文的同时,还需承担为朝廷捐送军粮的重任。

  塞外呼伦贝尔等地每年五分之二的军粮都赖晋商供给。

  在大阿哥想法设法以垦荒增粮的方式迂回觊觎军权时,太?子?早已?仗着‘艺高人胆大’,直接靠掌控捐粮的晋商,从而在塞外军权之争中占得先机。

  这一场交锋,太?子?明显胜出大阿哥一筹,可伴随的风险也是无法预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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