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抱鲤
容淖忍不住抬头看。
这?张俊脸她见过数次,却是头一遭升起?了?一丝窥探欲|望。
想知?道这?副皮囊之下,究竟是如何矛盾的一个人。
谨慎是他!疯狂的还是他!
策棱不是太懂容淖的眼神?,猜测道,“害怕?那?我来。”
说着,便要取走她手?中的物什。
同时心中涌起?懊恼,怎能因她平日表现得足够强势厉害,就忘了?她也是个小姑娘。
在她刚经历过生死后?,没商量一句便贸然替人做下这?样的决定!
容淖不肯松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策棱愈发不解,还想再说什么,哈斯已带着一群人步履匆匆返回。
玩叼羊那?群人也顺势围拢过来。
容淖一眼捕捉到人群里的巴依尔,冷眼看他被簇拥着,离自己越来越近,口中假惺惺说着抱歉。
容淖嗤笑一声,掩在大?氅下的右手?骤然高举,黑洞洞的枪|口瞄准巴依尔,在所有人惊怔的目光中,扣动扳机,毫不犹豫。
燧发火铳,射击不必点火,调试好后?,只需扣动扳机。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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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烟之后?,虚弱的女声显得无比冷漠,“三眼铳,正好补齐那?夜该给?你的两枪。”
第48章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这场致两?败俱伤的荒唐闹剧直接惊动了皇帝与多罗特部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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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方人马匆匆赶来,多罗特汗率先一步抵达转龙射球冰场的看棚,容淖与巴依尔就近在这处接受医治。
“啊——”巴依尔的哀嚎如阿鼻叫唤,把策马赶来的多罗特汗惊得两?股战战,下马时动作格外狼狈,几乎是被?手下架着双臂才能勉强站立。
“小可汗如何了?”他人尚未站稳,已先狰狞面目朝巴依尔的随侍们厉吼,“你们就是这样伺候主子的!”
“小可汗他……”随从?磕磕绊绊,不知如何形容,两?手胡乱比划着,“六公主当时是坐在地上?抬臂仰击的,她出手太快,我等根本?反应不及,三颗弹丸已从?小可汗下颚横斜向上?贯穿,当场……当场崩掉一口牙还有半边右脸肉。”
多罗特汗目眦欲裂,踉跄冲进去看儿?子。
皇帝一行人抵达时,帐里正传出暴跳如雷的怒骂。
皇帝依旧是八风不动的威严派头,只?朝另一侧帐篷投去一眼,便有人赶紧上?前禀告容淖的伤情,“公主遭坠马拖行,致腿骨断裂,可能留下隐疾,重则不良于行,轻则行走有碍。里面太医刚喊人拿了干柳枝与生鸡血进去,应是在为公主接骨。”
“这般严重?”皇帝压下眉眼,他略通岐黄之?术,知道在接骨时用上?柳枝与生鸡血意味着什么。
一般柳枝和断骨涂上?生鸡血是为了安放在两?段碎骨的中间,以代?替被?切除的坏骨。
皇帝得知容淖伤重倒没怀疑什么。
在他看来,容淖一个身娇体弱的深宫女眷惨遭坠马拖行,能留下一条命已算不幸中的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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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淖坐在榻上?,安静看刚赶来的木槿提着半桶热鸡血四处撒,面目敦厚和善的御医从?旁指挥,让她务必无有遗漏,遭人窥出破绽。
骑装、策棱的大?氅、纱布,水盆、地上?……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血迹,浓重的血腥味在帐内弥散,不知情的外人乍一看绝对?会相信容淖伤重难治。
容淖注视自己被?裹上?层层纱布与木夹板的左腿,脑中不由飘过“荒诞”二字。
先前她不过是被?海东青无意踩了一下便伤了腕骨,今日遭遇坠马拖行却仅受了些皮肉伤。
劫后余生,本?该向天?讨声侥幸,却因要应对?她给巴依尔那一枪,必须暂时装伤装瘸。
容淖并不后悔当众重伤巴依尔,因为那看似愤怒上?头的冲动之?举,实?际上?是她唯一能报仇雪恨的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若她当时在冲突当场退却了,相当于默认让双方君父处理这场纠纷。
而她虽然坠马,其实?并无大?碍。
正值和谈关键时期,她这点小伤不值当皇帝大?动干戈,最终处理结果无外乎是巴依尔给她赔礼道歉。
容淖不需要那点可笑的歉意,她只?要巴依尔死,或者生不如死。
策棱应该也?是考虑到了这些,才会当机立断替她做主装伤重断腿。
因为世上?之?事?有时正是这样无奈又?无赖。
若她只?是磕碰轻伤,哪怕她经历过那么凶险的坠马拖行,险些命丧马蹄之?下,她给巴依尔那一枪依然会显得师出无名。
她的那一丝侥幸,只?会会成?为凶手的辩词,可她分明已经承受巴依尔付诸行动的恶意。
只?有她伤得足够严重,她的有仇当场报才名正言顺。
事?后,她遭到讨伐与责罚也?更?少。
今日若没有策棱给的那把三眼铳,她醒神后应该也?会设法与巴依尔当场算账,不过肯定不会如此顺利。
想到策棱这人,容淖神色略微复杂……
“公主,帐内布置好了,您看可有不妥之?处。”御医的声音唤回容淖的思绪。
容淖看那御医指导木槿将各处伪装到天?衣无缝,颔首表示没问题,又?问道,“你姓什么,我以前似乎没在宫中见过你。”
这御医自进帐后,张口便问公主伤到哪条腿了,容淖回答‘左腿’,正欲暗示他几句自己这伤得仔细看,便听他面不改色下了左腿伤重断骨的诊断,忙活着让人拿柳条和热鸡血等物什来。
明显是知道内情的。
这世上?知道她腿没事?,且会暗中帮她做戏做全套的人,也?就那一个了。
不过因帐内有木槿在,两?人都没把话?说透。
“臣姓齐,供职太医院快三十年了,从?前是医士,一直在教习厅替吏目教习打下手,今冬北巡前才承蒙贵人提携升上?御医,得以出入宫廷为贵人们诊治。”齐御医眉眼含笑,答得不卑不亢。
容淖明白了。
这位齐御医从?前大?概是个不得志的,不知如何投了策棱的缘,才得以跳过吏目,越级高升为有品级的御医。
太医院官阶分八级,头等是院使,末等为医生。
医士排倒数第三,往上?是吏目,吏目之?上?才是正八品的御医。
御医及其上?品级方可入宫为贵人们诊治,能在贵人们面前露脸,算是熬出头了。
策棱看似只?是小小提携,实?则足以让齐御医全家改换门庭。好歹是个正经官员了,太医院里不知多少白头翁只?能不尴不尬地顶着‘医生’‘医士’的名混着,一辈子连宫门边儿?都摸不到。
无怪策棱放心托付这齐御医如此隐秘之?事?。
容淖的真伤假伤处理好了,帐内一切也?伪装到位,但齐御医不能立刻出去,接骨不可能这么快。
看棚的帐篷空间不大?,齐御医唯恐自己一个大?男人杵在这里惹公主不自在,尽量找些轻松话?题与容淖交谈,不知怎地说起了和大?人。
“那和大?人乍见公主所赠卷轴,攘臂而起,激动万千,竟是不药而愈了,负责诊治他的太医都啧啧称奇呢!”齐御医闭着眼瞎吹捧,“早听闻公主同太医院几位圣手学过医术,由此足见公主学业有成?,连祝由之?术都有所涉猎。”
木槿在旁险些憋不住笑出声,容淖则唇角轻抽一下。
策棱平日看起来一本?正经,原来竟喜欢被?人阿谀奉承捧臭脚吗!
他提拔的这位齐御医简直是……
傻子都琢磨得出那和大?人分明是被?她赠送的卷轴内容吓精神的。
这齐御医为了拍马屁竟能面不改色扯出了上?古祝由,如今养心殿造办处可都研制出西药了!
一杆子倒退上?千年。
为防齐御医继续拍这种让人头皮发麻的马屁,容淖主动问,“我教你?”
齐御医一愣,笑容尴尬起来,呐呐不再出声。
他又?不是傻,岂能听不出这六公主是故意堵他嘴。
六公主无缘无故给和大?人一个外臣送礼本?就古怪,正好这礼还‘治愈’了疾病。要说这里面没点弯弯绕绕的事?,谁信啊。
既然是不便为人知晓的,他才不想听。
知道太多的人可活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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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淖这边不尴不尬地说些闲话?,气氛平和。
距她们不远处的帐篷里,却是剑拔弩张,众人大?气不敢出。
“昔年准噶尔部噶尔丹自杭爱山过,挞伐漠北,我携子上?阵御敌,六个儿?子死得只?剩个最小的巴依尔。他能活到今天?,全仰赖他五个哥哥以命相护,说总要给多罗特部留个火种。”多罗特汗笑意发狠,神情阴鸷如恶鬼,恨声施压,“万没想到,我这丁点血脉没绝在尸山血海里,反倒废在了和谈前夕,悔不当初啊!皇上?,若今日你不能给我儿?一个满意的交代?,这和谈不谈也?罢!”
多罗特汗耳边恍惚还在萦绕巴依尔痛不欲生的哀嚎,他是进帐看过才知道,巴依尔虽侥幸留了一条命,实?际上?已经废了。
不仅被?崩掉牙,毁了容,还少了半边右耳。
据大?夫所言,遗症无穷。
往后不仅连话?都说不囫囵,还会因缺了那半拉耳朵头疼频繁。
没死,但生不如死。
皇帝幼年登基,除去三藩鳌拜之?后,多少年没被?人这般明晃晃的威胁过,心底不悦,面上?更?淡,“据朕所知,今日之?事?乃巴依尔先挑的头,致六公主坠马断腿。六公主一时气愤才会冲动回击,实?乃无心之?失。”
拿下多罗特部很重要,但没重要到让皇帝低头赔好。
否则皇帝也?不会那么轻易放手和谈,全权交给太子处置了。
“冲动?我看分明是早有预谋。”多罗特汗冷笑连连,话?说得意味深长,“据我所知,六公主不通武艺,那她为何会随身携带威力强大?的三眼铳?还那么碰巧伤了我多罗特部的小可汗,我的独子。”
“火铳是我救人后,特地塞给公主的。”默立在旁的青年走出来,黑漆漆的眼瞳冰冷注视多罗特汗,里面仿佛有凶戾流动,令端正英挺的五官凭添三分邪气。
策棱冲皇帝施过一礼,坦然面对?多罗特汗道,“火铳上?有标识,大?汗一验便知我此言真假。”
帐内陷入诡异的静默。
在所有人看来,那把火铳不管来历如何,从?它废了巴依尔后,它明面上?的主人只?会是六公主。因为一旦旁人有一星半点的沾染,便意味着这场冲突可能从?意外变成?蓄谋,平添无数麻烦。
包括多罗特汗,他正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才会上?来便揪住火铳来源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