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风吟
不消片刻他重返边境的消息便在北崇关的大街小巷传播开来,人人面上都带着喜色。
鱼听雪却有些笑不出来,一路过来她亲眼看到了这里的百姓和士兵对他是多么崇敬,可在这常年受风沙侵扰的边境,拥护爱戴非军功不能得。
可见他的确如传言那般“天纵将才,功勋无数”。
也就是说西楚面对的将会是一个劲敌,一个被所有人低估的对手。
见她面色不济,拓拔晗慢了一步与她并排而行,关怀道:“怎么了?你脸色怎么突然这么差,等会到了军营去休息会。”
“不用,”她强打起精神笑了笑,“就是赶路赶得有些累了。”
他神色有些不赞同,刚要再开口,却被一道低沉嗓音打断。
“殿下。”
鱼听雪闻声转头,先是看到了身后黑压压的一队人,又感觉为首的黑衣男子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直到拓拔晗拍了拍他的肩,熟悉的一幕让她隐藏在深处的记忆突然出现。
这不就是他的暗卫,荆乌嘛!
只是几个月不见,他好像愈发冷漠了,明明艳阳高照,他一开口却像是能掉出冰碴子。
许是她打量的目光太过明显,荆乌有所感应般地瞥向她,她做贼心虚地转过头,撇了撇嘴。
这人这么冷,怕是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拓拔晗冷冽的眼神望向他身后的士兵,眉头紧锁:“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荆乌抱拳:“西楚兵马在城下叫嚣多日,属下正打算去会会他们。”
“等等。”他说着抬脚走向营帐,荆乌安排好身后士兵待在原地,才跟着走了进去。
他嗓音平淡,边走边问:“这次谁领的兵?”
“徐山洲。”
荆乌原本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见鱼听雪带着个孩子大摇大摆地跟了进来,又不得不闭上嘴,神色不善:“殿下,昭宁公主待在此处,是否有些不妥。”
鱼听雪清浅一笑,拉着予乐在下首坐了下来。
“这位,”她顿了一下,纠结片刻才道,“勇士。不知我在此处有何不妥?”
拓拔晗还没说话,荆乌就冷声道:“您贵为西楚公主,却待在我军营帐,您说有何不妥?”
予乐像是有些被吓到,瑟缩着往她怀里钻了钻。她安抚地捏着她的小手,弯唇一笑:“我觉得没什么不妥的。”
见他神色愈冷,她又添了把火。
“不信你问问你家殿下,让不让我待在此处?”
荆乌未发一言地望向拓拔晗,十分自信自家殿下不会同意一个西楚女子待在军营重帐。后者点却了点头。
“荆乌,是我带她来的,她待在这里没什么不妥。”
“殿下!”
见他压着怒气又无可奈何的模样,鱼听雪通身舒畅,笑着倒了盏茶:“荆护卫,我就说你家殿下也同意的。”
荆乌冷酷的神情瞬间龟裂,眉头紧锁瞪着她。
她弯唇一笑,人畜无害。
拓拔晗拧了拧眉,沉声道:“行了。说说这段时间的情况。”
眼见谈到正事了,荆乌也就不再多言,沉着脸讲述了近段时间的边境状况。
“说来也怪,西楚兵马驻扎在斩龙阙二十里外已经半个月,却始终没有发动大规模的攻势,只偶尔派出一小队人马在城下挑衅,可每次都是等我们要应战时他们就鸣金收兵。”
拓拔晗沉吟半晌,抬眸看向他:“此次除了徐山洲,还有没有其他成名将领?”
“没有,”荆乌摇了摇头,略显迟疑道,“殿下,属下感觉徐山洲也不想开战。每次都跟点卯一样绕一圈就走,十分古怪。”
鱼听雪倒茶的手一顿,心下已经明白几分。
徐山洲本就不是好战之人,再加上先前徐峥的死,他心里对朝廷是有很大怨气的,不造反就已经很不错了,此次估计也是迫不得已接了令。
“你带她们去找间干净营帐,我去会会他。”拓拔晗说着站了起来,拿着刀就欲出去。
却在临近门口时停了下来,沉声叮嘱:“保护好她们,还有,别使绊子。”
鱼听雪笑眯眯地看向荆乌:“那就麻烦荆护卫了。”
荆乌面色一僵,握拳称是。
--------------------
第69章 情敌见面
==================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营帐内的三人却陷入诡异的沉默。
荆乌身上毫不克制的煞气四处弥散,虽未说话,却让人觉得下一瞬他就能提刀劈下来。
“老师,那个哥哥好可怕,”予乐凑近她的耳朵悄声道,“他看起来很生气。”
鱼听雪却拍拍她的脑袋,像是故意说给他听一般:“别怕,他不敢杀了咱们的。”
闻言男子忽地转身盯着他,手背青筋暴起,眸底一片暗色。
她放下茶盏,笑意敛去:“荆护卫似乎对我很不满意?可我分明记得你我没什么交集。”
她清秀的眉头微挑:“我能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令人窒息的默然在营帐内流淌,她就那么盯着他,嘴角含笑,手指轻敲着桌案。
她倒真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惹到他了,分明在此之前她们说话的次数一把手都数的过来。可今日一见他就对自己表露出明显敌意,真是可笑。
“属下怎敢对公主有所不满。”荆乌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忽然冰冷的面孔露出一丝笑,只是那笑同样地冷。
“只是我家殿下与您不同,您自小锦衣玉食,仆役环簇,可殿下所有东西都要自己去争去抢,甚至他的命,”他讥讽一笑,“也是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
“您能见到他,蒙他相救,是殿下命大,更是您命好。为着您,从未低过头的殿下去求王上赐婚,如今又为着您,跟王上正面对抗。”
他深深地抱拳弯腰:“昭宁公主,殿下花了十年才从不受重视的王子走到如今,荆乌求您,别毁了他。”
他说完就阔步走了出去,徒留眉目紧锁的鱼听雪和似懂非懂的予乐。
她敲击桌案的手不知何时攥成了拳,面色竟也有几分惨白。
蓦然她闭上眼,与他相识以来的种种走马灯般在她脑中划过,像一出皮影戏,循环往复。
从太安城到坠崖,再从呼兰城到番禺郡,一直以来她都承受着拓拔晗的关照,主动的被动的,明里的暗里的,她通通得到了。
可他从未诉说从未索求,她也从未去思考过他求得是什么,自己能回报他什么。
她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馈赠,享受着他的喜欢带来的益处。
可她呢?给了他什么?
除了轻飘飘的一句“我也喜欢你”,还有什么?
没了,一点都没了。
鱼听雪的眼眶突然泛起酸涩,喉喽哽得她喘不过气,只好张大嘴巴呼吸。
予乐被她的样子吓红了眼,小手一下下地顺着她的背:“老师,你怎么了?”
见她有些被吓到,她强撑着扯出笑来:“没事,休息会就好了。”
“是不是刚才那个哥哥吓到老师了,”予乐的小手拍着胸脯,“您别怕,予乐会保护您的。”
鱼听雪哭笑不得地点头:“好,予乐最棒了。”
小丫头又咧着嘴笑出声来。
她的神色却黯了下来,此时此刻,她突然很想见那个男子,很想认真地跟他道一句谢,哪怕这句道谢没有任何用,哪怕不能与他所做的万分之一相比。
但此时此刻,她想见他。
她心里这么想着,也就如此行动了。
“我们去找拓拔晗好不好?”
予乐疑惑地跟着她往外走:“可是拓拔。”
想了想又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只好略过这个话题:“可是他不是去打仗了吗?”
做出这个决定后她的心里轻松许多,步子也轻快起来:“对,但是我们可以偷偷去看他。”
“哦。”
走出一截路之后小予乐又疑惑发问:“老师,你是喜欢他吗?”
“为什么这么问呀?”鱼听雪诧异地停下脚步,颇为好奇她为何有此一问。
难不成她的脑门上刻着“我喜欢拓拔晗”六个大字?
“因为喜欢一个人就会想她,”予乐牵着她的手更紧了,小嘴却瘪了起来,“哥哥不在了我会想哥哥,老师不在的时候我也会想老师。”
小丫头想了想又问:“老师,我还能见到莫爷爷吗?”
鱼听雪摸了摸她的脑袋,知道她这是想莫乘风了。
虽说是她收的学生,可她整日在外忙活,一直都是莫乘风照顾她的日常起居,教她读书识字,此时迫不得已分离,如何能不想念?
“会的,我们还会跟莫爷爷见面的。”
“太好了!”予乐拉着她的手跑了起来,边跑边大声道,“老师快点。”
鱼听雪被她感染,心头竟也升起一丝冲动,抬腿朝着北城门跑去。
营帐驻地离北门并不远,途中巡逻士兵不断,她边走边问路,一刻钟后便站上了城头。
只一眼,她便从万千军马中认出了拓拔晗。
他一袭暗紫衣衫端坐在纯黑烈马上,手握黑金宝刀,平静从容地与敌方对峙。
再抬眸,便看到银袍白马,手持青锋的故友。
徐山洲。
分明是两军对垒的危急时刻,可两方将领却混不似死敌见面的剑拔弩张,反倒像是好友得见的温和,只是说出口的话不是那么好听。
马儿嗤着响鼻,焦躁地踩着蹄子,徐山洲抚着它的鬃毛安抚,笑脸和煦:“多日不见殿下,我还以为殿下闻风而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