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恩难负 第76章

作者:徐风吟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甜文 朝堂之上 古代言情

  那时的自己咽不下这口气,一怒之下投了军,誓要走出一条不受父辈荫蔽的路途来,好叫那夫子长长眼。

  可事实证明,他错了。

  离了父辈的荫蔽,离了丞相之子的身份,他什么也不是。

  从小养尊处优的他吃不了极端的苦,运兵之术只是略通皮毛,战场上也不敢豁出命去搏。他是如此平庸却又不甘于平庸的一个普通人。

  反观在他心里一直柔柔弱弱,需要人捧着呵护着的妹妹,孤身一人远赴漠北,如今又无畏世俗目光坚定地站在她看好的一方。

  他有瞬间的恍神,她好似一直如此。

  儿时喜欢一根昙花玉簪,哪怕所有人都告诉她昙花寓意不好,她依旧我行我素,还日日戴着它招摇过市。少时喜欢读禁书,一有时间就去巷尾古籍店倒腾,因为这事不知被夫子责骂多少次,她不辩解不道歉,处罚受完了照看不误。

  闹得最凶的那次夫子直接追上了门,指着刚下朝的父亲一通臭骂,末了拂袖离去时扔下一句“你这一双儿女我教不了,另请高明吧”。

  那是父亲第一次让她跪祠堂,也是唯一一次,他皮糙肉厚习以为常,可她竟也没诉一声苦。

  祠堂里烛光明灭,烟雾袅袅,他问她:“为何不跟父亲认错?父亲那么疼你,认个错就不会挨罚了。”

  当时才十二岁的她淡淡看他一眼,跪得笔直:“我没错,为何要认?

  “知识、思想被创造被记载,就因为不符合世俗主流,便只能落得被封禁的下场吗?可我偏不,求同存异永远比销毁来得有价值。”

  他哑口无言。

  论说道理,他永远说不过她。

  后来不知父亲是怎么跟她讲的,只是从那次之后,再没有见过她因为此事被夫子责罚。但想来,她并没有停止阅览禁书。

  许久不见他说话,鱼听雪诧异地瞥他一眼,他现在不应该是痛呼不止,再三强调要她下手轻点吗?

  这不解的一眼让他回过了神,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半晌,轻声道:“对不起。”

  她自小就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别说挨打了,就连大声跟她说话都少有,他那晚真是昏了头,竟然动手打了她。每每思及此,他都恨不得再扇自己两巴掌。

  她上药的手顿了一下,无声笑了笑,嘴上却不饶人:“道歉也没用,我还是会跟爹娘告你的状。”

  鱼少煊做哀嚎状:“不要啊,我不想挨打了。”

  “啊,你轻点!”

  他吃痛要抽回胳膊,却被她死死拽着,还故意加大了力道:“疼不死你。”

  话虽如此,可动作明显更轻了些。

  “既然这么怕疼,为什么要去投军,又为什么要逃跑?”她起身拿过一旁的新衣,边替他穿边阴阳,“条件有限,没有鱼大公子以前的衣服那么华贵,将就穿吧。”

  鱼少煊气得一把夺过衣服往身上套:“我早就不是那个侈衣美食的公子了,别再对我有偏见。”

  鱼听雪失笑出声,不由调侃:“原来你还知道以前的自己是什么讨人嫌的样子?”

  话落,她就被狠狠瞪了一眼。

  “哪里讨人嫌了?太安城多少名门闺秀都对我芳心暗许,你个呆子知道什么。”

  她撇撇嘴没接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却又凑了过来,走动间带动铁链哗啦,用一种腻死人的语气喊她:“妹妹~”

  她立马走远了点。

  他不在乎,继续凑上来:“好妹妹,好听雪,你看这铁链拴在我脚腕既不美观也不舒服,你就替我解开吧。求求你了~”

  鱼听雪嘴角扬起笑。

  鱼少煊眼睛瞬间亮起来,妹妹果然还是心疼自己的!

  下一瞬她却学着他的语气:“想~的~美~”

  他瞬间呆愣,直到她快要出营帐才暴跳出声:“鱼听雪!你竟然学会耍我了。”

  她摆了摆手:“你就老实待着吧,我去给你找点东西吃。”

  他长叹一口气,无奈地躺了下来,心里却不复先前那么憋闷了。

  再怎么说都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妹妹,还能一直跟她怄气不成?何况还是他先动手打了她,于情于理都是他这个做哥哥的错。

  多日未曾放松歇息,此刻眼皮便有些打架,他缓缓合上了眼。

  **

  素日里拥堵围簇的伙房今日也没什么人,鱼听雪进去的时候只有月娘在和面,予乐坐在一旁烧火。

  予乐率先回头看她,担忧问道:“老师,少煊哥哥擦药了吗?”

  月娘也抬头朝她看来,她点了点头:“擦了,放心吧。”

  “会洗菜吗?”月娘一个人实在有些忙不过来,此刻也顾不上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了,不见外地指挥,“把那些菜洗了吧。”

  她应了下来。

  腊月的水,凉得刺骨,她皙白的手很快便冻得通红,搓热了才鼓起勇气再次伸进去,想到什么又转头:“对了月姐姐,万阁主去哪了?今天怎么一直没看到她。”

  月娘手下摊着饼,头也不回地道:“她没跟我说,估摸着是跟殿下走了吧。”

  鱼听雪有些讶异:“今天早上没在大军中看到她呢。”

  予乐伸手烤着火,眼珠转了转,笑眯眯道:“前天晚上我听到殿下在跟万阁主交代东西,昨天她就消失啦。”

  两人都转头看她,问:“交代什么?”

  予乐挠了挠头,努力回想却仍一无所获:“没听清。”

  对视瞬间,又都笑出声来。

  月娘手下动作不停,温笑道:“予乐这丫头着实机灵,好好培养说不定还能别有天地。”

  鱼听雪赞同地点头:“是啊,等安定下来了,就送她去书院,日后说不定还能考取功名,定国安邦呢。”

  予乐嘿嘿一笑,月娘拍了拍她的脑袋。

  月娘厨艺很好,即使是简单的白饼和小菜也做出了一番风味,三人吃完她才盛出一些送到了鱼少煊的营帐。他那时还没醒,她也没喊,就放在了桌子上。

  那天之后的事也的确如她所料,双方展开了长达数日的持续交锋。源源不断的伤兵从斩龙阙被送回来,缺胳膊断腿的,脑门被砸破的,胸口被捅了一刀的……

  营地随处可见残兵败将,血流蜿蜒,刺鼻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饶是她跟月娘一刻不休,可她们的救治速度仍是赶不上伤员被送回来的速度。不过好在她没看到熟悉的面孔,虽慌但不至于乱。

  伤员被一波波地送回来,战事也持续到了第三日,却始终未有捷报。

  她趁着繁忙的间隙端了饭菜送到鱼少煊营帐,他一直在闭目假寐,听到动静瞬间转头,眼神凌厉,饶是她都被吓了一跳。

  “要吃人啊你?”她烦闷地瞪他一眼,放下托盘,拿着药瓶坐了下来,鱼少煊熟练地扒了衣服趴下来。

  月娘用的药是极好的,短短三日,他身上的伤已好了七七八八,就是似乎还有点内伤,经常能听到他咳嗽。

  “等会让月姐姐给你把个脉,你怎么老咳嗽?”

  鱼少煊原本情绪不高,听到这话却咬牙切齿:“还不是万御之那个毒妇,她下手可真狠啊,那晚的一脚直接给我踹出内伤了。”

  鱼听雪眉头皱了皱:“你知道有内伤还不好好服药,落下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万阁主武功高,脾气也不大好,你没事别老嘴贱,自己找罪受做什么。”

  他没吭声,转头看了她半晌,长叹一口气:“万御之什么来头啊?一身武功怎么神鬼莫测的。”

  她收了药瓶坐在了桌边,他也穿上衣服坐在了对面。

  “我也不太清楚,就知道他跟拓拔晗认识很多年了,在江湖上似乎颇有名气,手底下还有个焚乌阁。”

  这话却让鱼少煊刚塞进嘴的饭都不香了,他闷声嚼完才道:“你跟那拓拔晗到底怎么个事?真喜欢他?他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地方拿得出手?”

  一连三问,鱼听雪都不知道回答哪个好了,仔细想了半晌道:“哪里都好,哪里都值得我喜欢。”

  “咳咳咳——”

  她淡定地倒了盏茶递过去:“慢点,别呛着。”

  剧烈的咳嗽让他的脸憋得通红,喝完一大口水才歇了声,神情费解:“你讲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直白。”

  她挑了挑眉。

  他闷头塞了一大口饭又嘀咕:“那徐山洲怎么办?”

  她顿了一下,咽下饭才说:“你不要乱点鸳鸯谱,我跟山洲就跟同你的关系一样,是兄妹,也是好友。”

  鱼少煊刚想说“什么兄妹,你见过谁家的哥哥一直追在妹妹屁股后面跑的?”

  外面就传来吵嚷的声音,似乎还有刀剑碰撞的刺啦声,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站了起来,他挡在了她身前。

  黎明破晓,金光初现。

  浑身浴血的银袍小将破帘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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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直捣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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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鱼听雪感觉眼前的世界都有些不真实,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发着颤:“拓拔晗呢?”

  徐山洲豁然转身,疲惫无光的眸子都亮了些:“听雪?”

  她木着神色重复问:“拓拔晗呢?”

  他眉心微拧,狭长的眸子闪过戾气,如实道:“死了。”

  “你胡说!他说过他会回来的。”她猛地拔腿往外跑,眨眼间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徐山洲满脑子的疑惑无人可解,又怕她被来往流民和杀红了眼的残兵盯上,只得认命追上去。

  眼看一个两个都不管他,鱼少煊瞬间就有些着急:“你先别走,把我弄开啊!”

  他头也不回地扔了剑过去。

  鱼听雪跌跌撞撞地往关外跑,一路上被横七竖八的尸体绊倒好几次,甚至箭矢数番擦过她的身侧,她一声没吭继续跑。

  她不信他会死,她要去找他。

  马儿疾速奔跑着,迎面而来的风刀子般刮得肌肤生疼,身后还有徐山洲和鱼少煊的喝止声,但她恍若不觉。

  草木在她眼中倒退,风声在她耳边逆行。

  终于,她到了斩龙阙,却被眼前人间炼狱一般的惨状吓得干呕,扶着马鞍才勉强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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