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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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二日,拓拔晗登基称帝,广发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中原人民之君,止于西楚,帝命拓拔晗于漠北,入中原为天下共主,一应子民同等待之。以今年三月十二日于痕山之北设坛备仪昭告上帝皇祗,定有天下之号曰大齐,建元景昭。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登基大典的那晚太安城久违地下了一场落地不化的大雪,雪色银白,茫茫一片。
不论是曾在这里步步高升的天之骄子,抑或是挣扎半生而不得的普通人,他们的欢乐、痛苦、遗憾都将随着这场大雪一同被埋葬,被遗忘。
一个崭新的朝代,来临了。
景昭帝登基初始便力排众议尊寒士莫乘风为相,大力提拔寒门学子,联合朝中新贵不遗余力地打压世族势力。
短短半年,称霸中原朝堂百年之久的世族联盟土崩瓦解,大齐的朝堂迎来了另一番景象。
可最让天下人震惊的,是这位新帝推行了另一项足以惊世骇俗的新政,传承千百年的政治格局自此生变。
“自景昭元年起,大齐男女享有同等科举入仕资格,任何人不得偏私枉法,若有违令,枭首示众。”
这项政策一经颁发便引起了轩然大波,朝臣们反对的奏折雪花似得飞往景昭帝的桌案,而这位不走寻常路的皇帝再一次让众臣暗骂混账,却讷讷不敢言。
“如今的大齐,我说了算。我不是西楚帝,他不敢做的事,我敢做,他不敢杀的人,我敢杀。
“诸位爱卿自可以学那些忠洁之士在朝堂之上撞柱以明志,朕也会不吝褒奖,为身死的各位亲题挽联,风光大葬,必叫后世无限瞻仰你们的风姿。
“诸位,尽可以试试。”
起初还真有两位自诩忠正的老臣在大殿之上叫嚣着“陛下此举,有违天道”,然后以舍生取义之姿撞柱明志。
那一句句承天之意,一句句忠君之语,那誓死不屈的赴死箭步,任谁看了不说一句“先生大义!”
可众人期待的真龙伏首之姿并未出现,他只是冷眼看着两位老臣由胸有成竹,到变得慌乱,直至惊恐地走向死亡,再淡淡说了一句。
“大葬。”
那日早朝,先前还心存侥幸的众臣才不得不承认,大齐景昭帝,是一个不近人情的疯子。
而那些昨日还扬言要将新政扼杀在摇篮里的众朝臣再一次偃旗息鼓,无人愿做出头鸟。
但他们仍旧不无坏心地琢磨着:你颁发了新政又如何,且看着有没有庸碌女子能走出宅门,与我们比肩。
现实却又狠狠抽了他们一个嘴巴子。
景昭三年的殿试上,新帝钦点鱼氏听雪为探花,赐官国子监主簿。官位虽低,却可见对她的历练之意。
而同榜进士中,还有一名女子,尤得丞相莫乘风青睐,自收为关门弟子,课业亲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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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听雪第一次去国子监报道那日,拓拔晗避开了所有人,乘了一辆低调至极的马车等在她的必经之路上。
她前一刻还在跟同僚道别,却在拐角处骤不及防地被扯进了马车,刚要惊慌呼救,周身便被一股熟悉的气息包裹。
她卸了防备。
但下一瞬又有些如坐针毡。
“呵呵,”她掩饰性地笑了声,在他灼灼目光下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今天不忙?”
拓拔晗低低笑了声,嗓音低沉:“不忙。”
就在她放松警惕之时又大力拉了她一把,下一瞬,两人便颠倒了位置。
他大喇喇地坐在外面,却撑着胳膊将她圈在了一小块地方,微微俯身,愈靠愈近,直至呼吸相交。
鱼听雪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男子,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的眉眼分明还是她所熟悉的那个拓拔晗,可就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似乎,更成熟了。
也更多了些上位者的势在必得。
突然,男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慌乱后仰,他欺身而上。
抬手揽着她的背,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女子的眼眸清亮,唇色樱红,此刻因微微惊慌而半张着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又像在邀他……品尝。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从她的眉眼打量而下,掠过鼻尖,停在了她的唇上。
“拓拔。”
最后一个字消失在了喉间。
男子的吻像暴风雨前宁静的夜晚,极尽温柔缱绻。却在独属于她的幽香中失控地化作疾风骤雨,强势地掠夺着她的呼吸,令她不得喘息。
却又在辗转追逐中,诉尽满腔爱意。
浓郁的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鱼听雪喉间溢出一声低咛,他微微直起了身。
“疼。”女子像是有些委屈,眉心微蹙,我见犹怜。
拓拔晗心头一颤。
强自压下不合时宜的冲动,抬手擦了擦她唇上的血丝,低头与她额头相抵,柔声道:“很想你。”
鱼听雪弯了弯唇,纤细皓腕搭上他的肩膀,将人微微拉近,眉眼温柔:“我也是。”
他呼吸一窒,再次失控。
半晌后,鱼听雪警惕地坐在马车入口处瞪着他,拓拔晗则一脸餍足地靠在里侧,还不忘调笑她:“你小心跌出去。”
她冷哼一声。
见她真有跌下去的危险,他反倒慌了,再三保证不会碰她才将人拉了回来。
“我这不是太久没见你了,一时没控制住。”拓拔晗舔着脸往她跟前凑了凑,却到底没敢再动手。
鱼听雪往旁边挪了挪,斜眼觑着他:“你怎么不去家里等我,爹娘老念叨你。”
“想早点见你,等会一起回去。”
这话却让她气焰嚣张了起来:“什么回去,那是我家,你顶多就是做客。”
“你迟早都是我媳妇,自然是回家,”拓拔晗一脸自信,语气更甚,“岳父岳母都同意了。”
“不要脸。”她脸红了红,却没反驳。
“鱼听雪。”
她闻声抬头,男子神色突然有些落寞,定定盯着她:“你什么时候能同意嫁给我,你想做的都实现了,是不是也应该可怜可怜我了。”
人前威仪无双的帝王在她面前低了头,她鼻头有些酸,却不得不艰难拒绝:“抱歉,还得等等。”
拓拔晗拧眉,眸色逼人:“为什么?嫁给我你照样可以做你想做的,我不会干预你。”
她却还是摇头:“大齐的皇后不可能在朝为官,而现在虽然颁发了新政,可你也看到了,入学书院、参加科举的女子少之又少,更遑论能入仕的。
“她们需要一个走到高位的表率,用切身经验告诉她们,她们可以。”
他抿着唇没说话。
“拓拔晗,”她扑进他怀中,语气歉疚,“对不起,再等等我。”
这一等,就是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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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何为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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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足以改变很多事。
天性自由的拓拔翎嫁作了人妇,连予乐都长成了有心事的大姑娘。
九州各地建起了两百一十八座女子书院,愈来愈多的姑娘们走出宅门,入仕从商,朝堂也不再是男子的一言堂。
有着拓拔晗和莫乘风的保驾护航,鱼听雪的仕途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一帆风顺,再加之她本身就有才学,短短三年便坐到了国子监司业的位置。
只等老祭酒退下来,她便能顶上国子监祭酒的位置。
可这一切在那晚戛然而止。
那天她同往常一样回到家,拓拔晗却已经不知道等了她多久。
他就那么安静地坐着,看向她的眸光里还带着笑,可她莫名觉得他有些颓废,是不开心的。
可他藏得很好,还是同往常一样抱住了她:“怎么回来这么晚?”
“有点忙,”属于他的气息钻入鼻腔,她闻到了浓烈的酒气,“喝酒了?”
“一点点。”
她没揭穿。
温厚的大手轻抚着她披散的乌发,头顶的嗓音有些闷:“听雪。”
她仰头看他,却只看到他微敛的双眸。
“跨过这个年,我就二十七岁了,”他低笑了声,“寻常百姓家像我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已经好几个了。”
她轻“嗯”了一声,没敢看他,这些年刻意忽略的愧疚几乎要将她淹没。
房内没有点蜡烛,只有昏昏的月色从窗户照进来,依稀可辨。
沉吟不语中,拓拔晗突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她惊呼一声,急忙挽住他的脖子,他低笑出声。
本以为他要做什么,却只是如珍似宝地将她放在了榻上,屈膝半蹲在面前,嘴角含笑地盯着她。
“我想娶你。”
她心里突然胀胀的,只是不待她回应,他又道:“很想。”
“听雪,”他抬手掖了掖她额角的碎发,眼眶有些红,带着藏不住的委屈,“是我这几年哪里做的不好吗?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
“不是,”她喉咙有些发哽,缓缓道,“是我的问题,你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