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一道 第69章

作者:浮玉山前 标签: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阁主没点灯,就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后面等。

  出了汗,现在汗又被冷风吹干,吹得他浑身发冷,头都疼得一缩一缩的。

  过了一炷香,院外传来姑娘的笑声。

  紧接着,院门被推开。

  灵愫就那么坦然地、若无其事地笑着进院,朝阁主说:“你还没吃吧?我让我家承桉哥给你带了几个枣糕,你将就吃一顿吧。”

  院里暗,她差点绊了个踉跄。蔡逯赶紧扶住她,“慢点。”

  阁主起身,猛地把小板凳踢了老远。

  “易灵愫,你跟我进屋,我有话问你。”阁主说。

  灵愫喝了不少酒,话里都带着醉意。她窝在蔡逯的怀里,指着阁主,朝蔡逯抱怨,“你看那个人,还念我的全名,疯了不成?”

  阁主冷笑,“我数到三,你现在不来,这辈子都别再来了。”

  灵愫探出脑袋,“啊?你受什么刺激了?”

  蔡逯拍拍她的腰,“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于是灵愫就一脸懵地随阁主进了堂屋。

  门一关,窗一合,灯烛一亮,她这才看清阁主的脸色有多臭。

  阁主深呼口气,再开口却直接问:“你想死啊?今日你生辰啊,你忘了?到现在你才鬼混回来,你有点良心没有?”

  他不禁抬高话声,咄咄逼人:“人家小谢,推了好几桩大生意,跑过来帮我做菜烧饭。我俩备菜烧火,从晌午忙到晚间,菜是温了又凉,凉了又温,都快热馊了!”

  他越想越气,“给你写了一封又一封信,除了第一封有回信,其他全都石沉大海。你呢,一回来就浑身酒气!这一天,你到底都去哪儿了?”

  灵愫也很委屈。

  “我第一次给你写回信的时候,正待在卷宗库找卷宗。后来我跟蔡逯去了校场练武,练到近黄昏。我累得路都不想走,就给你写了好几封信,让你别等我了,别做饭了,我和蔡逯在外面吃,今晚也不回来了。”

  “再后来,我还是想过来看看你,所以现在就来了。”

  “我是给你写了信的,你没收到是你的事!再说,我也没收到你的信啊,还说给我写了一封又一封信,我看这明明就是你随口瞎扯的!”

  “我瞎扯?”阁主怒极反笑,“我一天从头忙到晚,忙得连喝口水都顾不上。我哪有闲工夫还来瞎扯?”

  练了一天武,回来就想早点歇息。谁知来还不如不来,一来就被阁主连连数落。

  灵愫皱起眉,“我说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行么。你忙什么了,我请问?就炒几道菜,也没来回跑,也没费脑子,你忙什么了?”

  阁主气得差点跳起来,“我没忙?为了你这生辰,我从年初就……”

  就在这时,蔡逯敲了敲门,打断了阁主的话。

  蔡逯很愧疚:“校场看守森严,凡是外来递信,都会被扣押下来,不会退返。抱歉,我刚想起还有这桩规矩。”

  灵愫说没事,“这破规矩,若不是专门打听,谁会知道啊?”

  她看向阁主,“现在你知道了?你寄了信,我回了信,但彼此却没收到信,都是那校场的错。”

  如果她只说到这里,那今晚这场风波,勉强算是平定了。

  可她接下来朝阁主抱怨道:“不是我故意找茬,你没发现你最近说话做事都很尖酸刻薄吗?你到底吃错什么药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说:“本来我今天过得挺开心的。上晌查卷宗,下晌练武,晚间和我家承桉哥去新建的酒楼里吃了顿很别致的大餐。本来想今晚就住在外面,晚上再玩一下。可又想到,往年这时候,我都会回来和你说贴心话的。所以我想,哪怕再累,我都得回来,把这些开心事,说给你听。”

  灵愫埋怨地叹口气,“谁知道,都这么晚了,你还来闹个事,把我的好心情都给毁了。”

  “我尖酸刻薄,我把你的好心情给毁了……”阁主气得头昏脑涨,“你原本是不想回来睡对么?”

  他随便捞来件她的衣裳,往她身上甩。

  “行啊,既然不想回来,那就带上你的东西,以后都别再回来!”

  “你家承桉哥、你家承桉哥……”

  阁主咬着牙,怒气终于按压不住,猛地爆发出来。

  “他那么好,那你跟他去睡啊!你还来我家干嘛?”

  衣裳“啪”地落到灵愫的脸上。

  该说不愧是老友么,连气话都能精准踩中她的雷点。

  她早已没有自己的家了。

  好像不论住在哪里,都是借住到了别人家里。

  灵愫捡起衣裳,声音也低了下来:“是啊,这里是你家。”

  她待阁主,有求于他或是撒娇时,叫他“哥”;公事公办时,叫他“阁主”。

  只有极度气愤时,才会叫他的名字。

  “岑青。”她如是说,“这么多年,我是把你当作了我的亲人,家人。可我没想到,在你心里,我竟然还是个暂住你家的外人。”

  她说:“你太让我伤心,也太让我失望。”

  灵愫推开门,一手拿着那件衣裳,一手扯住蔡逯的手:“我们走。”

  这里的确是阁主家,早先阁主就对她说过,这是他以后养老的院。

  若换作平常,她根本不会胡思乱想那么多。可能还会说,你家就你家呗,咱俩谁跟谁啊,那是过命的交情,你的不就是我的嘛?

  她也相信,阁主也一定把她当作了家人。

  可现在,恰是在容易令人多愁善感的深夜,恰是在她身心都很疲惫时,恰是在她真的很想跟人吵架时。

  她一下就很难过,很气愤。

  为什么阁主最近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

  事赶事,恰都赶在了一起。

  她就这么走了,跟蔡逯一道。

  走得匆忙,只拿了身衣裳,路上还觉得晦气,便把这身衣裳也给扔了。

  然而正是因为走得太匆忙,夜色又浓重,所以她没看出,其实在屋里吵架时,阁主的神色就已经不对劲了。

  但他一直撑着。

  直到她摔门离去,他一下就软瘫在地。

  他摸了摸前额,非常烫,发了高烧。

  他浑身发冷,抖成个筛子。再加上心里难受,人就像被抽走了魂,站都站不起来。

  为什么啊。

  她明明心思很细腻,观察很细微的,为什么偏偏就没看出,他已经在外面跑了大半天,染了风寒呢。

  她的嗅觉明明那样灵敏,为什么偏偏就没闻出,厨房里还有各种没冷下去的菜香呢。

  她为什么会没听出他已经委屈得哭出来了呢。但凡她凑近看一看,就能看出,他说“我家”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的啊。

  他是个受了很多委屈的病人,那明明只是气话啊。

  他的心在向着谁,他的爱在为谁而燃。

  她,一点都不知道么。

  加上今日,十七年了,她难道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阁主身一歪,恰好扑灭了一旁的烛台。

  整个屋,整个院,在此刻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他蜷缩着,所有委屈都在此刻彻底爆发。

  仅仅是朋友么。

  明明能感受到他的爱啊。

  *

  在去私宅的路上,蔡逯看她心情低落,就小心翼翼地问:“要不,再回去看看?”

  他帮她编了个理由:“玩具还没拿过来,对吧?”

  灵愫懵懵地点头,“对。”

  回去一趟,给阁主个机会。他要是给她道个歉,那她也就不再计较他的“口不择言”了。

  待再拐回院,她又让蔡逯往外面等。

  院里太黑了,黑到让她差点绊倒。

  推开屋门,往里走,她又被乱摆的椅子绊了个踉跄。

  她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气。

  “岑青,你能不能收拾一下!”

  在黑暗里,她隐约看到阁主躺在地上,像是睡着了。

  可笑。

  她还想着来解决问题,可他居然就这么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你就睡吧。”灵愫斥道,“我真是犯神经了,才会想着来看你一下。”

  本来找玩具也只是借口,现在她看阁主这么淡定,直接没了心情。

  走到院里,见蔡逯就那么乖巧地在等她。

  她扇蔡逯一巴掌,“今晚去你家。”

  蔡逯被扇得懵了会儿,随后牵起她的手:“也是你的家。我这里,永远有你的家。”

  看看,这话说得多好听。

  灵愫朝阁主所在的那屋比了个中指,随即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果她肯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阁主不是睡着,是已经烧得昏了过去。

  听见她走的动静,阁主才艰难睁开眼。

  迈出院门前,灵愫听见“扑通”一声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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