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一道 第83章

作者:浮玉山前 标签: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她想“腾腾”跑下去大快朵颐,又觉得仇还没报完,自己还能吃得下饭,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可是,人是铁,饭是钢。她不得先好好活下去,才能想这之后的事么?

  灵愫拿枕头捂住头,内心很纠结。

  就在这时,阁主端着一大托盘的菜,踹门进了屋。

  他先声制人:“我问你,皇帝的那物件在哪儿?”

  灵愫听出了他的声音,“听不懂你的话。”

  阁主摆着盘,“太子即位在即,这关键时候,人家不愿太过计较。你把那物件还回去,让老皇帝完完整整地下葬,这事勉强就算过去了。”

  灵愫叹了声长气:“世风日下啊。”

  她说:“我与你一夜未见。再见面时,你居然开口就问我,皇帝的鸡和蛋在哪里。哎,真是世风日下啊。”

  阁主手一抖,“你能不能说得文雅点?”

  灵愫捂着脑袋想:“那东西黑黝黝,干巴巴的,砍掉都嫌脏了我的匕首,拿着都嫌脏了我的手。”

  “喂喂,现在是饭点,该吃饭了,这话题能不能等吃完饭再说?”

  闫弗端着碗筷走来。

  阁主肃声道:“这事非常紧急。昨夜和今早,多少大臣朝太子陈情哭诉,太子才勉强应下。易灵愫,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呢?早点拿出来,你活下来的几率就会大很多。”

  灵愫翻了个身,“我没带走。割掉后,将其随便扔在了哪条宫道里。那东西,可能被暴雨冲进了臭水沟里,可能进了老鼠或猫狗的肚里。但话说回来,动物也不是什么都吃的啊。”

  所以她得出结论:“既然想找,那就让宫里的人都低下头仔细找找好了。那个最丑的东西,就是他们要找的。”

  灵愫心觉好笑。

  纵使是黄袍加身,万人之上的帝王,也有很多时候都活得像头牲畜,甚至连牲畜都不如。

  生前再风光再受追捧又如何,死了不还是要被大肆宣扬鸡飞蛋打无处寻么。

  见她如此坦然平静,阁主反倒确信她没在扯谎了。

  也是,谁稀罕去藏这肮脏玩意。

  阁主的语气软了下来,“赶紧下床吃饭。昨晚的四菜一汤给你补到了今晚,一共是八菜两汤。”

  闫弗抢着邀功:“你最喜欢吃的炸鱼块和糖醋鱼,都是我做的哦。”

  尽管心里很欣喜,可灵愫还是表现得不情不愿,慢悠悠地起了床,仿佛这饭是俩男人求着她吃的一样。

  闫弗毫无察觉,“小心肝,是我做的不合你的胃口么。”

  阁主嗤笑一声,“你信她的反应呢。”

  他拧了拧灵愫的脸,“别装了,赶紧吃,饭要凉了。”

  灵愫狡黠一笑,拽着阁主的衣袖撒娇,“吾友,你辛苦了。”

  阁主摇摇头,“我不辛苦,真的,我只是命苦。”

  老话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阁主想,可能她生来就是要降服他的吧。

  之后,灵愫又突然问起蔡逯,“他还活着吗?”

  阁主说自然,“你那一剑可真是会刺,避开了所有要害,没要了他的命。不过太医说他起码得养小半年的伤,才能好得彻底。”

  她“哦”了声,“那蔡家……”

  阁主回道:“蔡逯回去把事情原委朝蔡相说了一遍。蔡相又愤怒又愧疚,差点郁闷得拔剑自刎。到底是一桩灭门案,那么多口人说没就没了,他心里也不好受。”

  又道:“好在蔡相做出了行动,联合一帮老臣力挽狂澜。最后,太子许诺待登基后大赦天下,重新调查近年来的灭门悬案,还那些人家一个清白,包括石溪易氏。”

  说完,阁主幽怨地瞥向她:“当然,这些事的前提是,先帝能完整下葬。所以现在你知道那玩意有多重要了吧。”

  灵愫点了点头。

  有时事情就是这么魔幻。

  数年前,朝局动荡,没人有闲心去管谁家被灭门这种事。

  现今,新帝即位,重整朝纲,局势百废待兴,自然也没人再去管哪个村被屠了,哪户人家被寻仇了这些零碎事。

  屠村与弑君这两件事,但凡灵愫换个时间去做,那就算是神仙来都保不了她。

  可现在,恰是朝局混乱,恰是人脉与关系都发挥了作用,她,竟就这么活了下来。

  不可置信,像做梦一样。

  哪怕是她已经在山里待了四日,她仍旧觉得她的脑袋还架在脖颈上,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当然,这四日,灵愫也没闲过。

  阁主每日都会派人给她做思想工作,有时是枕风楼楼主,有时是小谢,有时是杀手阁里的同僚……

  这些人一来,就开始给她洗脑。

  “生命诚可贵,冲动是魔鬼。”“韬光养晦,你必能如雪崩再来。”“当你迷茫彷徨,自然美景会给你答案。”“捧起书本,读书能解万愁。”“生命不息,练功不止。”凡此云云。

  她算是搞懂了。

  阁主这是在打感情牌,让她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她明白大家的好心,所以一直很积极地吸收这些话里的能量。

  是啊,复仇万不能急。

  无非是,承认自己没那么强,不能时刻掌控全局,保持理智。同时,也要承认别人没那么弱。就如阁主所说,倘若她那位亲人还活着,就说明人家早已练就了一定的藏身本事。

  想通这点,她就觉得自己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已经能出山了。

  她给阁主寄了封信,让阁主过来一趟,看看她的变化有多大。

  那是在来到山里居住的第七日,阁主来“探监”。

  灵愫先打了套拳法,又拎着两个装满水的木桶跑了几圈,展示她多么有活力。

  最后,她站到阁主面前,朝他展示自己练出来的肌肉。

  她说:“这几日我深刻反思,现在我已经改好了,真的。我会时刻保持理智,再也不会冲动了!所以,现在就让我出山吧!”

  闫弗没骨头似的趴在灵愫身上,“我作证,她说的句句属实!这几日我可是亲眼看着她从一蹶不振到现在的激情澎湃,她真的改好了,整个人焕然一新。”

  阁主绕着这俩人走了走,“不对劲。”

  他先下了结论:“还是再住一段时间比较稳妥。”

  灵愫大声嚷嚷起来:“哪里不对劲!我现在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浑身充满能量,能一拳打十个呢!”

  阁主摊着手:“你看,你还是想出去杀人。”

  他说:“之前你精神太过萎靡,现在你又太过激进。你的情绪还是没有完全平复下来。你信不信,我要是让你下山,那你绝对连夜跑到苗疆见谁杀谁。”

  阁主把这俩人分开,先朝灵愫说:“你得再沉淀一段时间。待到深秋,山里楸红遍野,景色宜人。你一边练功,一边欣赏美景,多好的事。”

  又把闫弗拽到一旁,低声斥道:“你还真信她的话啊?她经历了一场重大变故,心里创伤那么深,又岂是一日两日就能改好的?”

  闫弗回:“我不管她到底改好没有,我只想让她开心。她想做什么,那就让她去做呗。人生在世,不就图个开心吗?”

  阁主一时语塞,“你是真不为她的以后着想啊。今日她下山,你信不信明日新帝就得遭殃。她狂得很,敢阉老子,难道就不敢阉小子?你以为她会感谢新帝不杀之恩?放屁!她现在平等地恨每个皇家人!”

  阁主怅惘地叹口气,“也是,你当然不会想这么深。你和她才相识多久,你才了解她多少。”

  闫弗冷哼,“她的过去我不曾参与,但至少,我见证了她的成长与变化。人的性格是会变的,你怎么就敢保证,你不是在用刻板印象去看待她?”

  闫弗回想起陪她杀人杀到爽的那一夜。

  他对阁主说:“你了解她的行事作风,一旦进入杀戮状态,她会平等地虐杀所有人。可那晚,在济家村,她罕见地犹豫了一瞬。她是真的在思考,要不要放过蔡连家的那俩小孩。可那俩小孩,刚见她犹豫,就握紧了匕首,准备刺杀她。是小孩不仁在先,她才杀了他们。”

  他说:“你没发现,她越来越有‘人性’了么?她以前可是个纯正是杀戮疯子,不会有怜悯同情这些情绪。可现在,她变了很多。这些细微的变化,你都没有看到,是么?”

  阁主不理解。

  “你把这些偶然、意外,归于她性情的细微转变,恕我无法认同。”

  阁主敛下心神,“我与她的十七年,又岂是这些偶然、意外可以抹去的?”

  他清了下嗓子,问闫弗:“庭叙已经失踪了好几日,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问完话,阁主瞥了眼灵愫,见她已经跑远去捉鸡追狗了,这才敢高声问闫弗:“你如果想给她送男人,直接送就好了。现在你磨磨唧唧的,到底在干嘛?”

  闫弗一脸无辜,“我把庭叙送太医局了。反正他待在刺客庄也是碍眼,那干脆去送他去学医术,让做自己喜欢的事好了。”

  阁主搞不懂他的想法,“你管‘五花大绑’叫‘送’?你是不是忘了,老庄主本是个亲王,庭叙可是名正言顺的亲王嫡孙!你要是把事情搞砸,皇家又得过来找麻烦!”

  见闫弗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阁主更是气得要死。

  一个两个,都不叫人省心!

  阁主负气出走,临走前还朝闫弗放了狠话:“行行,你就溺爱她吧!这堆破事,我再也不会插手管!”

  闫弗冷笑出声。

  他给小弟们寄了封信,让他们找准时机,把庭叙打晕送到山里。

  是时候了。

  再一次,他又要祝她玩得开心。

  *

  阁主说时机未到,灵愫便只能继续待在山里。

  她真恨,阁主那么了解她干嘛?!就不能给她一点面子,让她下山继续发疯么!

  现在好了,她只能继续过着喂鸡养狗的平淡日子,将一身蛮力都用在了劈柴上面。

  劈,劈,把所有恶人都劈死!

  这日她劈完柴,准备上山采野蘑菇吃。

  因刚下了场雨,山路很滑,她背着竹筐,走得小心翼翼。

  然而,不知踩到了什么软软弹弹的东西,她脚底下滑,直直朝前扑去。

  “哎呦!”

  灵愫闭上眼,然而料想之中的疼痛却并未到来。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摔在了别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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