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雪时 第41章

作者:南川了了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她眨眨眼,心念微动,想到,谢玹是为维护她而不得不违背君子端方,说出一些不尽属实、似是而非的话,心中不由得浮出一丝酸甜的暖流。

  谢玹解释完,不动声色地看向容娡,眸如幽潭,神情平静:“容娘子需服用的汤药已经熬好。”

  容娡对上他的视线,眼眸一转,请示谢兰岫:“母亲……”

  谢兰岫因着谢玹滴水不漏的那番解释,未尝觉得方才罚跪容娡罚的有些过于严厉,此时听到药,又想到容娡之前受伤时,她并未能照顾她,心里有些愧疚,便没阻拦:“去罢。”

  容娡便隔着几步远的距离,规规矩矩地跟在谢玹身后。

  及至远离了厢房,她才加快脚步,如同一尾得了水的鱼一般溜到他身旁。一近他身,便习以为常地像柔软的藤蔓一般抱住他的胳膊。

  此时日落西山,天色渐暗,绚烂瑰丽的晚霞像一片片蔷薇的花瓣,花汁流漾,在天幕上晕开玫红色,色泽犹如上好的锦缎。

  容娡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问道:“谢玹哥哥,医师不是早就停了我的汤药嘛?我怎么不知,我何时又须得服用了?”

  谢玹听出她话语的中的揶揄之意,略显无奈的垂眸看向她,浓长的睫羽垂落,像是仙鹤的在风中扑簌轻颤的羽尖。

  天际的绯色翻涌蔓延,摇漾到他脸上,使得他一向雪净冷淡的面庞沁染出几分薄红。

  哪有什么汤药。

  容娡明知道汤药是他的托词。

  她是在存心调侃他。

  他看着容娡流光溢彩、狡黠的漂亮眼眸,薄唇微微抿起。

  容娡扫量着他端庄沉稳的一张脸,得意洋洋的笑出声,哼笑道:“我看你就是想见我。”

  谢玹垂着眼帘,没应声。

  这一回,容娡很是笃定他心中所想,只是想到谢玹性情古板自持,不善于表述,便也没期盼他会回答。

  她搂着谢玹的手臂,亲昵的用娇美的脸蛋蹭着他的衣料,嘟哝着揶揄他。

  谢玹端直地站立着,任由她将他整洁的衣襟揉出一道道褶皱。

  好半晌,容娡忽地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极轻极淡的“嗯”。

  她愣了一下,心跳漏了半拍,抬眼看向谢玹,疑心自己是否听错了。

  暮色四合,夜色渐浓,光线晦暗朦胧。

  她只能感觉到谢玹似乎正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眼眸里宛若滴了浓墨,很是幽静深邃,但看不清他的神情。

  谢玹别开眼,别扭而又认真的重复:“嗯,是想见你。”

第33章 护短

  谢玹想来对说出这种近似于情话的言辞并不熟稔——又或者说,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般直白的表述出心中所想,说完后便沉默下去,像是不自在了。

  天际的最后一丝日光也被黑夜吞并, 浓重的夜色里,渐渐浮动出几丝微妙又奇异的气息。

  谢玹的语调很是轻缓温和, 容娡也没想到他竟会这样说, 第一反应是他是被她缠的生出恼意, 只是迫于她的胡搅蛮缠, 为了应对她而敷衍的顺从她的心意。

  然而她细细琢磨一番, 发现谢玹的语气很是郑重其事, 认真而一板一眼, 几近到了有些固执呆板的地步。

  容娡眨眨眼,心中一喜,下意识地要借此张口撩拨他。轻浮戏谑的话到了唇边,唇瓣微动,舌头却好似打了结,没由来的说不出口。

  夜幕如墨,她看不清谢玹的神情, 也想不出谢玹说这话时脸上会带着怎样的神情, 心底浮出一丝说不出的古怪与别扭。

  她感觉自己的面颊被闷热的夜色蒸的微微发烫, 便也沉默下去。

  她的胳膊仍挽着谢玹的手臂,二人姿态亲密的站立。

  却又似乎, 各怀心思。

  沉默地站了有一阵。

  夜风抚动光秃的树枝, 婆娑作响, 送来几丝凉意, 也将容娡脸上的热意吹散一些。

  容娡感觉到谢玹的发丝被风抚动,有一缕洒到她的手上, 触感微凉。

  谢玹似乎被凉风吹回了神志,偏头看向容娡,语气淡淡,听不出别的情绪:“走吧。”

  容娡轻轻颔首,小声应了一句。

  侍从远远跟着他们,谢玹走过去同他们要了一盏灯笼,提着灯照路。

  容娡挽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跟着他的脚步,屏气凝神,辨认回忆一番,认出他们走的似乎是通往青檀院的路。

  途经一座不知名的佛殿时,风吹起支离破碎的谈话声,灌入容娡的耳中。

  容娡起先并不怎么在意,漫不经心地听着。

  然而她听了几句,越听越觉得不大对劲,终于在捕捉到某个字眼时,忽地意识到那些人是在议论谢玹,脚步不禁慢慢放慢了。

  “……那个凶煞怎么又回来了?他一来师弟便病了,师弟一向身体强健,无缘无故病了一场,可见那人真是个祸害!”

  “……我也不大清楚,兴许是有事。不过听师叔们说他很快便要离开了,以后咱们不必担惊受怕了……”

  “……什么贵人!我看分明就是害人的妖鬼……”

  容娡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几句,脑中“嗡”的一声,胸腔中烧起一团毒辣的怒火,猛地止了步。

  她气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起伏。

  也不知为何,容娡自己经历被人嚼舌根议论时,她并没多少愤怒,只觉得荒谬可笑。可此刻听着诋毁谢玹的话,她却没法保持冷静,气得浑身发抖,理智几乎被怒火吞噬的一干二净。

  察觉到她的异常,谢玹停下脚步,提灯照向她,清磁的嗓音带着点疑惑:“怎么了?”

  灯盏中的光线幽幽溢出,映亮了容娡眼前的视线,也映亮了谢玹的脸。

  谢玹安静的垂眸望着她,眉睫上沾着点细碎的金色光晕,神情显得温润又悲悯。

  他像一尊被能工巧匠用举世无双的美玉精心雕琢出的神像,神姿高砌,不染纤尘。

  却偏偏要沉默地背负这些污蔑的罪名。

  他的面色极为淡然平静,但容娡很清楚,她都能听到的声音,他应当也听见了。

  只是,他习以为常,并不想听入心里,漠然置之。

  不知是因烛光太灼目,还是因谢玹的神情太温和,容娡的眼眶有些发酸发胀。

  她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循着声音来源,咬着牙疾步走过去,同那几个嚼舌根的沙弥争吵起来。

  想到不日便要离开丹阳北上,她索性也不装什么劳什子的温婉端庄,用软浓的吴语泼辣地啐骂他们。

  “捏撮的小居头!搞七捻三?脑袋要勿要哉!”

  眼下正是参禅的时辰,那几个沙弥偷溜出来,鬼鬼祟祟地躲在犄角旮旯里说闲话,没想到此处会有人。听到横空而出的啐骂声,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被突然冒出来的她唬住,惊慌失措的挤成一团。

  “啊啊啊啊!”

  “你、你是何人啊!”

  想到方才他们对谢玹尖酸的怨怼,容娡很是气不过,气冲冲的同他们争吵,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在此时发挥了莫大的作用,对上他们,几乎是单方面的碾压,直训的那几个沙弥瞠目结舌,大气不敢出。

  偶尔有人见她身形单薄,试图顶嘴,立刻被她反唇相讥。

  直至将他们斥骂的一个个噤若寒蝉,她才出了心中堵着的那口恶气。

  至于谢玹——

  早在她骂出第一句话后,谢玹便跟在她身后追了上来。他大致明白她为何勃然大怒,便没有上前阻拦,隐在暗处,沉默地站在她身后,安静的盯着她的背影,眸色极深极沉,像一块冰封在深潭中的玄铁。

  见容娡缓缓呼出一口气,他的眼神才活泛一些,走到她身旁,冷无情绪地睨了那群沙弥一眼。

  沙弥一见他,便惊惶失色,立即如惊弓之鸟般哗的哄散开。

  容娡嗅到清苦的冷檀香,只是他来,头也不抬地扎入他怀中,环住他的腰身。

  她闷闷地用额头拱他的锁骨:“谢玹……”

  谢玹的一只手提着灯盏。

  怕灯盏灼伤到她,在她抱住他的那一刻,他便默默将它提远一些。

  至于另一只手……

  他垂眸思索一瞬,将另一只手搭在她身上,虚虚搂住她的后腰,顿了顿,不慎熟稔地拍拍她的后背,意在安抚。

  因他垂着眼帘,浓长睫羽垂落,在他昳丽的眼眸中投出薄薄的阴翳,掩住他眸底翻涌的情绪,使得他的情绪晦暗莫辨。

  容娡心中余怒未熄,气鼓鼓的。

  她将脸庞贴在谢玹的胸膛处,侧耳听着谢玹沉稳的心跳,顾及到他的感受,斟酌着软声道:“谢玹哥哥,你不必理会那些话,有我在呢。我会帮你训斥这些说闲话的人。”

  听着她娇蛮的语气,谢玹眸光微动,轻叹一声:“还是小孩心性。若是每回皆这般去争辩,岂不是平添烦恼?”

  容娡默不作声地将他抱的更紧一些:“我听不得旁人说你半点不好,你若不喜徒添烦扰,那便次次让我来,我会一直在。”

  谢玹望着她的发顶,薄唇慢慢抿起,唇角微绷。

  容娡便察觉到传入耳中的、属于他的心跳声快了几分,似乎有些紊乱,如同密集的鼓点般,一下比一下更快,密集地敲打着她的耳膜。

  她有些怔忪,抬头狐疑地看向谢玹。

  未及她看清谢玹的神情,搂在她后腰上强有力的臂膀骤然发力,压的她不受控制地朝他倒去。

  容娡便无暇去看他的神情,轻呼一声,环在他腰间的细白双手不知所措的挥动两下,下意识地攥紧他背后的衣料。

  “……谢玹?”

  谢玹并未应声。

  她隐约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背脊不由得绷紧,而后听到有什么东西被谢玹丢开,掉落在地时,发出沉闷的哗啦声。

  旋即谢玹扣住她的后颈,俯低头,微凉的薄唇覆在她的唇瓣上。

  容娡感觉到他凉滑的发丝拂过她的脸侧。

  她睁大双眼,未曾料到他的动作,鼻息有一瞬的停滞,紧张而不知所措的抱紧他,攥住他的衣料。

  谢玹用一种几乎要将她摁入骨血中的力道将她摁在怀中,张口含住她的唇,略带急切的吻住她。

  容娡不由得呜哼一声。

  ——只短促的一瞬,便被他的舌尖堵住。

  冷檀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强势地灌入容娡的唇齿间。

  不知为何,他此时的这个吻一扫从前的温吞,以一种不容抗拒的攻势,强硬地侵吞着她的唇舌,舔吮|吸啮,凶戾迫切,几乎要将她整个儿吞掉。唇齿交|缠间的细微声响环绕在耳边,将她的脑海搅成一团浆糊,令她脑中一片空白,任由他温热的舌撬开她的唇齿,长驱直入,脑海深处脆弱的灵魂似乎都被他吻的在发麻战栗。

上一篇:山河一道

下一篇:返回列表